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 真正當上總指揮,才知道打一場仗如此煎熬。從軍需品的供應到大大小小戰役的牽腸挂肚,完全令我寝食難安。

每一天等軍信成了一件膽戰心驚的事情,我每次都是懷着恐慌的心情打開,逐字閱讀直到确認重大閃失才微微松一口氣。

自從敵軍在津口島藩失利,他們開始分散兵力攻擊各個關卡,除了大島口外的四條通路都或多或少的受到襲擊,其中黑田所在的白阪口打了尤為激烈的一戰。

天知道當我知道黑田只是受了輕傷時的如釋重負。

他們在試探各個關卡的防禦能力,以最終确定從哪裏突破。

入夏了,這本應該是最富有生機的時節。蟬鳴聲聲,綠樹成蔭,夜裏下過一場小雨後草葉上還挂着未幹的雨滴,萦繞着清新又濕潤的氣息。

但是啊,早就已經沒有人有心情駐足于初夏美景了。

藩裏又一次面臨糧食匮乏的困境,而且更加嚴峻。而且由于物資必須優先供給前線,藩中曾迫不得已強行征糧,百姓生活極盡疾苦。

自從開戰以後,随意走在街上都能看見滿面愁苦的婦人,藩中壯年男人都已奔赴前線,她們拖家帶口支撐生活更是難過。

我途徑集市的街道,路旁聚集了一些高聲叫賣的女人甚至小孩兒,過去為了休閑擺的攤子已經不見了,全部都是用來填飽肚子的糧食。能賣便賣,賣不出去的幹脆就地和其他攤主以物換物。

現在看着這般蕭條與冷寂,幾個女人為了一兩米争吵不休,那邊還有孩子因為誰先撿到新鮮的菜葉而大打出手……這裏,再也看不到往昔其樂融融的景象。

大家也不過都是在亂世中勉強為生的可憐人。

“……家、家主大人!”

我正出神,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喊,帶回過身才看清是位年輕女子。婦人裝扮,跨着一個沒裝着糧食的籃筐,神情局促。

我還沒說話,随行的兩個家仆就警惕的走上前去,用身體隔開了我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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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女子更加緊張,懇請的說:“請原諒家主大人,我無意冒犯您,只是……我有件事想要禀告家主大人,這不止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是很多婦人家的意思!”

“一個婦人也沒什麽惡意,你們讓開吧。”我心下疑惑,但眼看周圍人若有若無的将視線聚集在這裏,我還是這樣說:“你跟我回府,有什麽事情咱們細細談。”

“不!”女子戰戰兢兢卻堅定的說,“我是為大家請命,在場的每一名女子,都想說同樣的話。”

剛才在一旁讨價還價的、急聲叫賣的、吵得不可開交的婦人們,此時真的慢慢站定,滿面期望的看着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年輕的面龐透着稚嫩,也不過和我相仿的年紀,還沒有被粗糙低劣的衣服掩蓋住少女的清秀美麗。

“那你長話短說。”

不知怎的,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也想不出來。

她趕忙對我行禮:“小人名喚木村裏晴子,前不久喜結連理後夫君木村君上了戰場,小女子日夜牽挂。前不久又聽人說前線陣地缺少人手,我和村裏一些婦人合計着,想組成女子軍上戰殺敵!”

她語氣很快,以至于一時間我幾乎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話音剛落卻激起周圍圍觀婦人的贊同,七嘴八舌對我施禮請命。

“家主大人,求求您同意吧!我們家老頭子已經死在了戰場上,現在兒子也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家也不踏實……我一個老婆子雖然幹不了什麽,給武士們做做熱飯還是會的……!”

“我年紀還輕,自小粗活累活也得幹着身體也好,到了前線就算拿着棍棒也一定能多殺幾個人!家主大人您就讓我們去吧!”

“我和木村太太一樣,夫君在戰場我是寝食難安……”

“家主大人,求您賦予我們戰鬥任務吧!我們定會不負使命死而後已的!”

“家主大人……”

我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住了,眼前齊齊向我下跪的女人們都在訴說着迫切上前線的願望,好像想憑她們渺小瘦弱的肩膀肩負起保護我藩的任務。

但是女子參與藩戰,聞所未聞。

內心震撼了片刻,我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身為女子仍想身赴戰場實在精神可嘉。但我身為家主,也要為所有武士說一句話,希望你們留在安全地帶。在前線拼殺的戰士,所做的一切便是為了自己妻兒父母能有一方安寧的土地。”

“所以雖然欽佩格外的勇氣,我仍然不能答應。女子參戰,那便是我藩武士的恥辱!”我不容質疑道:“你們都散了吧,好好照顧好一家老小,靜候勇士歸來。”

“可是……”

“這是家主的命令!”

“家主大人,請容小女子再說兩句!”第一個上來攔我的女子又站出來,“我以為,現在不是拘泥于女子卑賤身份的時候!您可能不知道,我們貧民家的女子自小就被當做男兒用,幹男人幹的活兒,雖然體力如男人但也不是弱不禁風!戰場上缺人手,我們不甘願被保護在後方!哪怕是登城據守幫助守夜,我們也想為藩裏做點什麽!”

她的聲音都在抖,凜然的味道卻一點沒少。

可若是這些女人們也參與戰争,且不說後方軍需更加沒有着落,單是前線武士聞訊會不會軍心大亂都不好說。

盡管女子眼中合着淚光的堅毅感動了我,我也絲毫不能松口:“我話已至此,女子參戰未有先例,身為家主我不能同意。”

我不再看那跪了一地的女人們,轉身欲走,卻見那女子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拔出刀鞘泛着陣陣陰寒。

“家主大人,小女子本名清水裏晴子,前幾年曾有幸與您見過幾面,還想您不是迂腐不化之人。”她抱憾的勾了勾嘴角,“既然知道不能出戰為夫君報仇,我活着也是無用之身,不如就此赴死!”

她這樣說着,短刀便抵在腹間。

我此時終于想起,她便是曾經我、濑谷以及黑田在一年冬天常去泡的那家溫泉鋪子老板的女兒。

曾經被我撞到,連話都說不利落的少女。

曾經喜歡黑田,惹得我莫名吃醋的少女。

不過曾經膽小的少女出落成現在這個勇敢的樣子,不知是該感慨世道還是感慨成長。

“你夫君已逝,除了想上戰場報仇,莫不是還想去黑田隊長那裏出一份力?”

急中生智之下,我脫口而出。

果然她欲按向腹間的手滞了滞,我家家仆瞅準空擋沖上去,反手一劈奪過她手中的短刀,将她雙手反剪到身後制住。

她定定的看着那把脫了手的短刀,淚水終于沖出眼眶肆無忌憚的流下。

“家主大人,雖然我現在無法赴死,但是我回去後也絕不茍活!”

她這樣沖我喊到,竟然還得到了在場其餘婦人的支持。

“與其獨留世間,不如追随那些武士,一同已死明志!”

我注視着她們,不知該心生敬意還是惋惜。明明生活在暫時安全的後方,連性命都不知道保護,輕易說着死亡。

我們奮戰的武士,若知道他們拼死保護着這樣的人,會不會感到悲哀?

我嘆了口氣,跟這些女人僵持了一會兒,無可奈何。

“每個人的死都應該有意義,既然你們堅持,我可以給你們破這個先例。”我最終靜靜的開口,“只是你們實力有限,容我仔細考慮再确定将你們安插在哪裏。”

三天之後,凡是三十到四十五歲的婦女,可自願前往城禦協助保衛和後勤工作;年齡在十七至三十歲之間,被分別派往五個防禦隊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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