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 “你知道嗎?櫻花在滿開之前的花蕾之夜最棒,黑暗之中映照着月光,看起來就像粉紅色的霞霧!那真的真的很美哦……!”

是誰……?

是誰在說話呀?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什麽聲音。

好像是要配合着這話語,我眼前出現了一棵盛開的櫻樹,一樹粉色綴滿枝頭,輕輕搖擺之時,映着皎潔的月光美得刺目。

我用手揉揉眼睛,卻看見自己的手小小的,不知怎的也不覺得驚慌,反而笑顏燦爛的看向旁邊的人。

旁邊的黑田和濑谷也是稚嫩的面龐,挂着孩子才有的爽朗笑容,七八歲的我們指着高高的樹梢,想要挑一朵開得最美麗的花。

我還是很年幼的尖尖細細的嗓音,興奮得大喊也是聲音弱小:“那朵那朵,你看,幾乎是最大的一朵呢!”

濑谷感嘆:“啊,月島總是喜歡大大的東西呢”

“那當然,大的月亮、大的小雞饅頭、大朵的花……還有很高大的人……超羨慕呢!”我扮着手指一樣一樣羅列着,最後話說得亂七八糟。

小時候的黑田性格比現在好了不止一倍,拍着胸脯保證:“看着吧,以後我肯定長得高高大大!你看我現在就是個子最高的!”

“诶?那、那我也可以嗎我現在這麽矮?”

黑田猶豫了一下,豎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沒關系,就算你長不高我也不會嫌棄你的,我會一直保護你的哦!”

我聞言反倒有點委屈:“欸欸……不會,不會長不高的!”

“好啦,黑田你不要吓唬月島啦,他又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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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童音漸漸遠了,越來越微弱直至耳邊聽不見。

那美麗的花樹,也如下了一場櫻花雨,在我眼前陣陣飄落。

“明年,櫻花開花前,就讓戰争束。屆時我們再一起賞櫻花吧……!”

這是我自己的聲音了,只是聽上去那麽低沉壓抑,輕輕的,滿含着說不出口的情緒。

期待、祝福、恐懼、擔憂,以及對未來滿滿的不确定。

我手裏握着一根發帶,上面還殘存着那個人的體溫,以及專屬他的氣息。

這個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喜歡他多久了。

我看見自己在原地站了很久,秋風卷起落葉蕭瑟的略過身旁,冬日凜冽的寒風将面龐刮得刺痛,我依然沒有動。

不知經年,櫻花又開了,滿滿的一樹。

等待得已經僵硬的我終于開心的擡起頭,觸目的卻是血紅的繁花。

耳邊突然回響起一句話:“就是這短暫的美,才讓人覺得壯烈啊……就像武士道精神一樣。”

我感到手掌裏是溫熱的,低頭望去,手中攥緊的發帶竟然滴着血,一滴一滴,染紅了整張手掌……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

“……?!”

迷迷糊糊中聽見家仆的聲音,我終于把視線從血紅的發帶上移開,一下子睜開眼睛從噩夢中驚醒。

一腦門的虛汗,還有身上緩不過來勁兒的打顫。

“家主大人,雖然是夏天您也不要睡在窗邊啊,是不是身體不适?”

我眨了眨眼睛,想把蒙在眼前的血紅色驅散,扯出一絲笑:“無事,現在可是盛夏啊,你急急忙忙的來做什麽?”

“大人您忘了嗎,是您今天下午召集各位首席次席家主一起商讨作戰計劃的啊,我看時辰到了您還沒更衣,來過來看看的。”

作戰計劃确有變更,過去是将兵力幾近均分派到五條通路,現在來看這個方法行不通。敵人本來就人數衆多,近幾次作戰又将兵力集中于津口島,濑谷那一隊已經力不從心。

我感謝的點點頭,趕忙起來更衣,家仆為我拿來外褂,嘴裏還不忘囑咐着:“家主大人您也要注意休息,雖然您年紀輕但是身子也吃不消的。”

我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現在都亂成這個樣子了,什麽身體不身體的。”

“哎呀家主大人不要這麽說啊!我們都相信會度過難關的……這制度延續百年怎麽可能說變就變呢……”

我整理了一下換好的正裝,笑了笑沒說話。

幕藩制度延續百年,可能也該到頭了。

只是就算改革,就算要重新制訂社會秩序,也希望能和平演變,而不是依靠戰士們的流血犧牲鋪就這條路。

我發過誓的,要保護這片土地。

大大小小九位家主齊坐一堂,地圖鋪在中間。燥熱的屋子和外面的蟬鳴讓我們心神不寧,颦着眉頭在地圖上勾勾畫畫,鬓角甚至都有汗珠滴下來。

“現在的問題是兵力不足以分散防禦,敵人采取的是集中攻擊,無論是那個關卡,我方都不可能有能力抵禦。”

“正如之前的分配,若想進入我藩只有這五條路。”我用筆畫出了具體路線,邊指邊說:“這兩個關卡地處平原,另外有兩處在森林,最後一處是通過長橋進入我藩。現在這五個關卡不能同時防禦,各位有什麽看法?”

“平原的兩個關卡距離很近,不如合并兵力共同防禦。”

他說完立刻有人反駁:“可是正因為很近,也不能排除敵軍同時攻擊的可能。”

“而且平原最難以守住,也是敵人近期進軍的主力,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我也搖搖頭,“平原的兵力只能增不能減。”

“森林的兩處通路屬于我族範圍,那裏我比較熟悉,絕對是易守難攻。除了經常出入森林以伐木采藥為生的當地人,極少有人能在森林深處辨別路線,更何況是整只軍隊。”

過了一會兒加藤開口。

“我以為,咱們完全沒必要派那麽多軍隊駐紮森林,當地的老人樵夫在這個時候都比武士有用。”

“前段時間您不是發布公告說女人也可以參軍麽,我族也有許多婦女加入軍隊。派些世代生活在那裏的婦女看守森林,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便加以彙報。且不說敵軍能不能穿越森林,就算穿過了,援軍也能及時趕來。”

我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他許多細節,最終決定采納加藤的建議,僅保留一位将領和現在三分之一的兵力分散駐紮在森林邊緣。

至于剩下的兵力,迅速趕到平原的大島口和津口島加以支援。

可即使這樣,我還是懷有擔憂。

“白阪口坐落于山區,是用長橋連通我藩的通路,這也是我藩最脆弱的屏障。”我說,“如今,我們不能留下這個隐患。”

我話音為落便有人聽出其中含義,急急的反駁:“但是反過來說,也是我們能夠逃到鄰藩唯一的通道,這也算是我們最後的退路。在當初的戰略裏不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衛這裏的麽?”

“是的,但是這次召集大家來,就是改變這個作戰計劃。”

“可是,如果沒有了這條路,一旦失敗……”

我的話幾乎早來的一致反對,甚至有一名次席家主情緒激動的拍着桌子:“月島大人,我們奉你為統領,不是讓你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的!”

我定定的說:“各位還不明白麽,我們早就沒有退路了。年邁的老人再次穿上戎裝、學館未完成學業的孩子上了戰場、女子參戰……整個藩都在背水一戰。”

“現在不是去想一旦輸了怎麽辦的時候,而是應該想,我們絕對不能輸。”我緊緊的盯着他,語氣嚴厲又狠絕:“如果有誰在這個時候還以個人安危危及大局,我有資格以統領之名将他賜死!”

屋內鴉雀無聲,我恢複聲調繼續不容置疑的說:“白阪口隊将于明日奉命炸橋,随後撤回守城,作為我藩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之前說過了,我擔任此次指揮,全全負責此次戰役兵力調遣,也全權承擔一切後果,這點大家可以方向。”

屋裏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但是這種無聲就能讓人窒息。

“好了,今天會議就到這裏,散了吧。”

我看着他們陸陸續續的出了門,像脫力一樣松開握緊的拳頭,冷汗布滿了手心,指尖還在微微發抖。

天知道剛才我有多緊張。

天知道我是怎麽從那個聽到戰争就緊張不安的小少爺,成長為現在這個敢于一個人決定戰略大局的總指揮。

時間和現實,真的會将一個人磨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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