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回家,那條路叫東番路,其實就是個很短很窄的廊道,全長大概就100米不到點,潮濕,地上有青苔,散發着不好聞的下水道味道。
廊道裏,整個局面都很混亂,警告聲、叫罵聲、呻、吟聲、碰撞聲……起伏不停。
蔣西賢的領子被人扯爛了,捂着肚子蜷縮在地上,那時的他看上去一點攻擊力也沒有。晏霜把他護在後面,握緊手中的長柄雨傘用力地揮舞着,她皺緊着眉頭,面色冰冷,即使她看着羸弱,但是周身不容侵犯的氣勢倒是讓面前兩個高大的男生沒敢再輕舉妄動。
“我已經先報警了。”她的聲音有些大,充斥着警告意味。她瘦弱的身體這麽望去仿佛能輕易折斷,卻倔強地挺着堅硬的脊骨,一點也不低頭。
那兩個男生聽到報警,覺得情況不妙,交頭接耳了一番,用中指粗俗地舉在他們臉前,面孔猙獰醜陋,然後跑走了。
當厲無風開始目睹這一切的時候,晏霜已經占了上風,他都沒有必要去幫助他們了。
可能是附近的打鬧聲傳到了附近舊工廠的門衛處,兩個保安出來看見受傷的蔣西賢,其中一個保安馬上熱心地開着廠子裏小小的舊貨車出來,然後把人擡了上去,晏霜也上去了,随後引擎一發動,馬上絕塵而去。
他猜十之八九是送蔣西賢去醫院了。
如果沒有他媽媽碰巧打來的電話,他應該已經跑到那條潮濕的小廊道裏和他們一起上了那輛小車,成為救助隊的一員。
他的媽媽在電話裏催促他回家吃飯,溫柔并有些啰嗦地囑咐他路上當心,他心不在焉,有些敷衍着說好,随後挂了電話。
這條小廊道又恢複了空蕩蕩的樣子。他聽見她說報警了,可是警察久久沒有過來,他覺得晏霜就是唬他們的。
那一年,高二文理分班,他、晏霜和蔣西賢被分在了同一個理科班。
因為剛剛進入新班一個月,他只是和幾個同學混得熟了點。
在今天傍晚之前,說起對晏霜和蔣西賢的印象,他對晏霜的印象更深一些,因為她的考試成績一直很高調。
每次在宣傳欄放全年級成績排名表的時候,她都死死地克在他前面。從高一開始,因為晏霜的存在,他就是千年老二,在學習的長河裏,亘古不變。
高一的時候,他也會自尊心作祟,妄圖去奪這個第一,但是每次都撼動不了那個鐵排名,久而久之,就這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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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見義勇為的她震動了他,這種無畏的正義感,幾乎臨危不亂的冷靜與機智都在那一剎那攝住了他的心髒。
如果是別的女生大都不會有這份果敢冷靜和勇敢無畏。
他腦子裏還萦繞着晏霜纖細的身影,久久散不去。
她成了他心底的小小心魔,一個隐晦又悸動的秘密。
後來他媽媽患急病去世,他痛苦萬分,過了一段頹廢的日子。如果沒有這件事的發生,他也許不會去美國,也許他和她會有別的故事。
那條潮濕,地上有青苔,散發着不好聞的下水道味道的東番路竟成了他記憶中獨特的風景。
蔣西賢未曾想到會有這麽一段插曲。
那是他的傷口,也是他的慰藉。
蔣西賢了然地笑了,語氣裏有一絲澀然: “原來是這樣。”
“你知道嗎,霜霜有輕微的恐男症,後來過了好幾年,我問過她一次,當時為什麽這麽勇敢,她的面前可是兩個似兇神惡煞的男生。”蔣西賢淡淡笑着說道,“她說她沒把他們當男生看,而是看成兩條發瘋的小狗。”
兩個男人都笑了。
蔣西賢再也沒說“潑冷水”的話了。
“她給你戴的?”蔣西賢狀似輕松地換了個話題,視線放在厲無風脖子上的那條灰色圍巾。
“是啊。”厲無風笑得動人心魄。
蔣西賢彎了彎唇角,視線轉到那顆光芒漸漸刺眼的太陽,他被刺得眯着眼,卻一直看着。
吃完中飯後,三個人一道幫奶奶做湯圓。
每年冬至,晏霜奶奶都會做湯圓,是這邊的習俗。
晚飯是準備吃火鍋。自家的炭爐,自配的火鍋底料,自種的蔬菜,只有肉類是提前買好放在冰箱裏的。
難得人多熱鬧,晏霜奶奶來了興致,晚上将炭爐搬到了院子裏,擺上小桌和四張小圓凳,将準備好的菜品依次放入盆子中,等湯底沸騰下鍋。
鍋底是自炖的雞湯鍋加辣鍋。
晏霜奶奶準備了精致的涼拌菜,下午一起包的湯圓也擺在了桌上,作為甜點。
炭爐裏燒黑的木炭發出明滅的火光,湯底的香味肆虐,把隔壁家養的那只長毛狗和屋裏取暖的圓圓都引了過來,圍坐在人的腳邊。
“來咧,來咧。鍋燙啦。”晏霜奶奶高興地喊着。
晏霜奶奶和晏霜先相鄰坐了下來,晏霜旁邊還有一個空位,厲無風十分自然地挨着她坐着,蔣西賢坐在了她的對面。
晏霜奶奶笑嘻嘻的,瞄了他們兩人一眼。
“阿賢,小風,這辣鍋的底料是我自己做的,現在裏面的嫩牛肉已經熟了,你們快夾起來嘗嘗。”晏霜奶奶用公用的勺子撈起肉片,正欲放進他們面前的碟碗裏。
“阿奶,他現在應該不能吃辣,你給阿賢吧。”晏霜阻止了她的動作,像條件反射一般。
待三個人都用驚奇的眼神盯着她的時候,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那個……你不是有聲帶炎嗎?別吃辣了。”厲無風因為聲帶炎症停止工作一段時間的新聞好幾個禮拜前就登上過娛樂頭條。
對于這條娛樂新聞,晏霜本是無意看見,但是在心頭留下了痕跡。
“我吃吧,謝謝婆婆。”蔣西賢夾住那些肉片放進自己碗裏,然後大快朵頤,似吃得有滋有味。
“喔喔喔,那是,那小風就吃這個雞湯鍋裏的東西吧,幸好今天準備了兩個鍋底。”晏霜奶奶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會心一笑,“怪不得,怪不得,下午的時候一定要我準備個雞湯鍋底,這是為小風啊。”
厲無風從沒有将自己聲帶炎的事告訴過晏霜,他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但是聽奶奶這麽說了,心頭甜得要死。
他的嘴咧開,看着晏霜笑,像個得到糖的小孩子一般,眼睛亮晶晶的,那裏面是讓晏霜心口差點窒息的神采。
晏霜不看他,臉紅透了。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夾了一塊雞骨頭放到腳邊的長毛狗面前,逗弄着它吃。
“婆婆,雞湯鍋我喜歡吃的。”厲無風知道她害羞,重新将目光放在餐桌上去。
飽餐一頓之後,大家也沒急着收拾餐桌上的食物殘骸。厲無風從屋裏拿出吉他,他坐在四個疊加着的汽車輪胎上面,撥了撥琴弦,唱起歌來。
晏霜奶奶和晏霜依舊坐在小圓凳上,蔣西賢靠在敞開的大門邊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彎着身子,一派慵懶。
這是昨晚的歌,他寫給她的歌。
夜間微風吹拂着他額前的黑色發絲,微微飄揚,似在随着他彈出的音樂和唱出的歌聲而律動着。
他纖長白皙的指尖在琴弦上熟練又溫柔地撥動着,似在撥動着她的心。
一池春水亂。
他們的視線有過幾次交織,他每将視線放在她身上一次,她的心就微蕩一次,他對她所有的注目似慢慢上湧的滾滾海浪,席卷住她的整顆心。
無法抗拒,無法躲避。
圓圓不知何時已經無聲地踱步到厲無風的腳邊,它親昵地靠在厲無風的腳邊,似為尋着歌聲而去。
一曲罷了,好聽的音樂和歌聲總能讓人心曠神怡。晏霜奶奶心血來潮,點起歌來,“小風,要不再唱首映山紅?”
厲無風從方才的纏纏綿綿回過神,腦子一陣短路,他的曲庫裏沒映山紅這首歌。
他有些尴尬,“婆婆,我不會唱映山紅。”
“哦,那也沒的事,難得你有這麽好的才藝,要不唱首茉莉花?婆婆和你一起唱?”
“婆婆你唱吧,我幫你伴奏。”
“那也成。”
厲無風果斷聽話地彈起了欽點的茉莉花,成為了老太太的伴奏者。
蔣西賢靠在門邊也笑了。
晏霜心想,他一個大明星,身價高昂,一首歌的價格以萬為單位計算,此刻卻對這老太太言聽計從,默默當個吉他手,頓覺有些大材小用。
她的心上泛起了層層暖意,在冬夜小院裏,他就是那片炙熱的來源。
羅密歐
回去的時候,厲無風拉着晏霜上了自己的車。
蔣西賢在車外用手指敲了敲他緊閉的車窗。
車窗被搖下,他看着厲無風說:“回去路上當心開車,上了大路,就各自開了,別誰等誰。”車上有晏霜,他特別囑咐了一下。
“知道了。”厲無風朝他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