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之後,回了病房就看見了剛結束最後一單滴滴生意的小凱的父親。
兩人間只是簡單寒暄就沒有多餘的交談了,小凱父親向她真誠地道了謝。
小凱父親是知道晏霜的身份的,但是他也未有芥蒂,晏霜看得出他是一個老實人。
小凱父親待了沒多久,晏霜就讓他回去休息了,明早他一大早還要出去接單。
小凱父親本來是一間律所的律師助理,後來被裁員後,因為年紀大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晏霜在他身上看見了被生活所迫的困窘模樣,心中不經唏噓,生活中的磨難總是出人意料、層出不窮,但是除了咬牙堅持下去,是沒有別的辦法的。
她第一次感受到,傅琴此刻需要她,哪怕只是微薄的需要,她也想陪在她身邊。
晏霜在B市已經待了兩天了,自從護工來了之後,傅琴在照料小凱這事上省力了不少。
這兩天白天裏晏霜都會去醫院陪伴小凱,小凱現在每天都需要做透析,每次做完,他的臉都是蒼白的,那種病态的白就像是身體裏只有最後一口氣在撐着,但是他只要看見她來,就會乖乖地對她說:“姐姐,你來了。”
他的這聲“姐姐”總是帶給她震動,心口有微微的疼在泛濫着,而這個時候,她總會握着他水腫的手,輕輕撫摸。
小凱是個有些內向、善良且熱愛學習的孩子。
每當他身體狀态稍微好點的時候,他就會從抽屜裏拿出學校的課本看,說不想落下課程,以後還要回去讀書。
每當這個時候,晏霜也會陪在小凱身邊陪他看書,他不懂的時候會依賴性地問晏霜,晏霜會耐心地教他,兩人的相處非常融洽。
晏霜預計是在這邊待一個禮拜,在這邊的第三天,晏霜白天在賓館裏網上辦公,晚上的時候去了醫院看小凱。
“小凱今天還在嘟囔你怎麽沒有來?”傅琴在床邊對晏霜說。
晏霜瞬間感覺心裏有一片溫暖在蔓延,輕柔的目光放在小凱安靜的睡顏上,用了極輕的力道理了理小凱額頭上有些亂了的頭發。晏霜發現小凱的身體比兩天前更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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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隔日的下午,小凱的身體出現了很不好的症狀,不能進食,不停在嘔吐,最後嘔吐物裏已經混了血絲,全身腫得厲害。
傅琴和晏霜都吓壞了,馬上叫了醫生過來。
傅琴看見小凱那生不如死的模樣,全身都在發抖,她給小凱父親撥了電話:“你快來啊,小凱要不行了。”
這句話一說完,傅琴的手機就摔落在地上,所有的視線都放在病房裏的小凱身上。
醫生在病房裏忙活折騰了好一陣才出來,傅琴一看見醫生出來,就跑上去追問小凱的病情。
“醫生,我家小凱怎麽樣?”傅琴已經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了。
“小凱的病情惡化了,尿毒症加急性腎衰竭,我剛才簡單給他檢查了下,他現在身上的呼吸系統和消化系統也有損害,我明天給他安排了檢查,具體等相關結果出來了再說,現在最終要的就是要有合适的腎、源,一直拖下去的話,我怕是……熬不了多久。”醫生最後一句話停頓了一下,他知道這話對于病人的家長是有多大的殺傷力。
醫生安慰了一下就離開了。
傅琴聽了之後,頭一陣暈眩,頓覺昏天暗地,手扶着額頭,身子向後倒去,幸虧晏霜及時接住了她。
撕裂
“你怎麽樣?”晏霜将傅琴扶到醫院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下。
晏霜的關心,傅琴置若罔聞,她雙手捂着臉,遮住了她臉上痛苦的神色。
小凱父親正好在醫院附近接單,傅琴電話一來,很快趕來了醫院。
安靜的廊道上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小凱父親是喘着氣站定在傅琴面前的。
“小凱怎麽樣?”小凱父親說話的聲音中出現了明顯的顫抖。
小凱父親怎麽一問,傅琴就崩不住了,眼中的淚水淩亂地從她的指縫間落在醫院的地板上。傅琴已經崩潰了。
傅琴只是不停地在搖頭,本來細小的嗚咽逐漸變成了放聲大哭,她的煎熬和無望都揉碎在了這哭聲中。
小凱父親眼圈也紅了,他微駝着身子,靠在牆壁上,說不出話來。
這山窮水盡的絕望氣氛讓晏霜的心一陣揪緊。
“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只要找到腎、源,小凱就有救的。”晏霜試圖安慰。
“嗯。”小凱父親的這聲回應鼻音深重。
傅琴依舊是瘋狂地用眼淚宣洩着。
“你別哭了!”小凱父親被傅琴哭得煩躁,輕叱了一聲。
“嗚……”傅琴被小凱父親這麽一兇,忽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用力地推搡他一下,然後在他身上捶打起來。
“你還兇我!我難道現在連哭都不行了?嗚……”傅琴邊哭邊打,打得兇狠又瘋狂,将積壓的所有怨氣歇斯底裏地發洩着。
“你也是沒用,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失業,小凱生病的時候,你看你派上什麽用了?!”傅琴開始胡言亂語,将尖酸刻薄的話全都送向了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小凱父親将傅琴的瘋狂照單全收,通紅着一雙眼睛,任她打着。
“別這樣啊!”晏霜看不下去了,拉住傅琴。
“如果小凱走了,我也肯定不活了。”傅琴現在說的話越來越喪氣,“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活了大半輩子,就沒安生過幾年,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她面容扭曲地用手握拳垂着自己胸口。
“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小凱爸爸還有……我。”
“我只要我的小凱。”傅琴現在是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重重推掉晏霜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小凱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他是我唯一的血脈,唯一的希望,他走了,我的希望也沒了。”傅琴滿面淚痕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一片的灰敗。
“唯一的血脈?”晏霜心一震,一個巨大的裂隙在心上的位置朝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她非常不解,傅琴這話什麽意思,她是不是在胡言亂語。
“你不是我親生的,你是我領養的,我當時抱你回來,是為了綁住在外面找女人的晏永傑。” 晏永傑是抛棄晏霜母女,老死不相往來的晏霜父親。傅琴當時和晏永傑結婚後不知什麽原因一直沒有孩子,所以傅琴才會去領養晏霜守住自己的家庭。
傅琴心裏揣着對殘酷現實生活的恨意和憤懑,将心裏藏着的這個秘密撕裂在晏霜面前,噩耗與折磨像道鋒利的霹靂抽打得她無所遁形,她已經脆弱扭曲得不想承擔任何現實包袱,包括守住這個很多年的秘密。
她知道她自私,甚至壞心得想讓別人也嘗嘗痛苦的滋味,哪怕是自己的親人。
她像是瘋得不顧一切,不計後果,她想一起毀滅所有的東西。
“你說的都是真的?”七月的大晴天裏,晏霜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是啊,我騙你做什麽!這麽多年我沒有怎麽顧着你,你不用對我承擔什麽責任,現在小凱都這樣了,我已經生無可戀,你要走就走吧。”傅琴說得煩躁不堪,又把自己的臉埋進手心裏,身子微微顫抖着,誰也不想看見。
晏霜現在看傅琴,覺得她像只刺猬,誰去靠近她,她就狠狠地紮誰,她被她紮破流血了。
晏霜終于明白,傅琴的厭棄和冷漠都是有緣由的,她是一個工具。
晏霜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意外的消息,她忽然覺得待在這個空間裏非常的窒息,她跑開了。
她跑到住院部大樓後面的一個小花園,綠色茂密的大樹上已經有了零碎的蟬鳴聲,她坐在一顆樹下的長板凳上,情緒空洞得像被抽離了意識。
夕陽的光是橙紅色的,溫柔,不刺眼,過濾掉了中午時刻最毒辣的熱量。夕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毫無章法地盡情灑落在晏霜身上,連帶她整個人都散發着溫暖的光芒,安靜美好得像一幅畫。
但是,實際上是,她感覺有一種滲着冷意的寂寥感穿過她心裏那道裂口無止盡地盤旋着不走。
她看見不遠處有個穿着病號服的孩子,她的母親耐心地陪她在公園裏散步,生病的孩子臉上挂着純真的笑容。
最普通不過的一幕,卻終于讓晏霜濕了眼眶。
奔湧的眼淚很快淹沒了她清晰的視線。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她得到了養育,但是未曾得到過真心的關愛吧。
從懵懂無知到知人事這條成長軌跡裏,因為家庭原因,她自卑敏感,她曾在高中宿舍裏的那個小床上輾轉反側,在深深的夜裏問自己,她這樣的人是不是不配擁有得太多。
她自小的疑惑今天終于有了答案。
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