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結怨

不出一帆意料,廁所裏的五個人正是熊羽的五人小團體——抱團在這裏實在太常見了。

李振峰剛開始想強迫式地攬他走,結果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用手肘一別,竟然就輕松地別開了他。

這小子手勁兒不小!

操場那頭的水泥磚房廁所是籃球場的專屬,一進門就是一股嗆鼻的煙味兒,也不知道是學校老師這些陳年老煙槍幹的好事,還是年紀屁點大還愛裝成熟的青春期中二病們的成果。

一帆審視了周圍,看見沒有刀子棍棒之類的輔助工具,心裏稍稍安定了些——看來是用拳頭說話了。

他手揣在褲兜裏,手機已經被握得發燙——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立刻報警。

自小學六年級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堵在小廁所裏了。

那時候自己的爸媽剛去世沒一兩年,自己又因為這樣那樣莫名其妙的理由整日受人欺負,跟比他大的高年級打架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報了警,事情雖然暫時解決了,但後續卻引來了無數麻煩——包括但不限于同齡人的冷落和不敢相交、明裏暗裏地擠兌等。

直到一媛知道後,拜托別人幫他換了小學,從此才擺脫了噩夢。

當然,後來一帆的初中生活就在學校,家裏和興安大學跆拳道社之間安然度過了。

如果這次一次性解決,後面會不會就能消停下來呢?

一帆看着正面無表情盯着他的熊羽想:“尤其還是這貨挑事。”

李振峰仰起頭來給自己加點氣勢:“挺喜歡告狀的嘛,嗯?”說着,他使了個眼色,讓趙文趙武兩兄弟堵在他後面,防止陸一帆“逃跑”。

熊羽一直盯着他的臉,觀察着他的神色。令他奇怪的是,陸一帆不像以前的胡金辰那樣驚慌失措。

他的神色淡淡的,哪怕面對着他們五個人,他還是沒有顯露出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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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自車站遇見和燒烤店一瞥後,第三次正眼看這個轉學生。

直到這一次他才注意到,這個人的身板很直,竹子似的,像是不會為了誰或是為了什麽事情屈服而低頭。

那種寧折不彎的魚死網破勁兒,讓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麽這個人會顯露出來那種“裝逼”的樣子。

熊羽上前了一步,陳柏趕緊跟上去,五個人将陸一帆團團圍了起來。

“我跟你有仇?”熊羽用一種很是不爽的困惑眼神盯着他問。

陸一帆沒立刻回答熊羽的話,他只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着熊羽——沒別的,就是看你們不爽。

這眼神傳達出來的意思讓熊羽收到了挑釁,文科成績作廢的怒火立刻又燒了起來!

“看你媽了個……”

說時遲那時快,陸一帆左手抓住了還沒罵完一句的李振峰的衣襟。說時遲那時快,李振峰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右臉就被一帆一拳擊中了。

“光拼拳頭,我不一定會輸!”

李振峰被這快速的一拳打懵了,而陳柏趙文趙武甚至熊羽都沒來得及看清陸一帆的出拳方位,下一秒趙文去掰扯一帆的胳膊,趙武飛起來一腳蹬在了陸一帆的腿上。

一帆打了個趔趄,差點跪在了堅硬的水泥板上,但是還好撐住了。他的拳頭已經快過了頭腦反應,直直地向着陳柏而去。

熊羽立刻反應過來,兩手格開了一帆的攻擊。一帆順勢把他衣領一拉,一拳對着熊羽的臉上捶了過去。

場面頓時混亂不堪,李振峰大吼一聲“老子操|你媽”也加入了混戰之中。

……

“住手!”一聲粗犷的喝止聲,打斷了廁所的激戰。

衆人停住了相互間的拉扯,回頭往廁所門口望去,只見教導處李主任怒氣沖沖地跑進來,手上還拿着在趙川鎮教導處流傳了五六年,打過無數人的屁股的竹節硬鞭。

六人頓時分開,但是李主任已經沖到了他們的面前。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嗷!”

“嗷喲——”

“哎喲!!”

每說一句“反了天了”,李主任那根硬鞭就往一人腰上狠狠地抽一下,帶出來的破風之聲聽着就疼得要命。

打到陸一帆面前,李主任頓了頓,但是還是抽了下去。只是一帆明顯感覺的到,他這一下比熊羽五個人輕太多了。

“都給我滾到教導處去!”李主任血壓飙得老高,對着這幾個小兔崽子唾沫橫飛地吼道。

“老李頭是怎麽過來的。”

“我哪兒知道啊……”

“該不會是胡金辰那小子告狀吧。”

“卧槽,他有這個膽子?”

李主任回頭爆喝:“還在那兒嘀咕!走快點!”

衆人立刻噤聲,規規矩矩地在教導處站成了一排。令他們驚訝地是,教導處還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那個熊羽他們都認識——趙川鎮高中楊事順,不喝酒的時候是個很親民的校長。

女的那個……

熊羽張大了嘴巴,臉頓時紅成了熟雞蛋,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他看見的人正是剛從辦公室過來還抱着一沓新鮮出爐的英語卷子的陸一媛。

楊事順看見熊羽,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熊羽啊……還有陳柏!我就曉得你小子跟你哥一樣不安分,總要進一次教導處。”

他一邊招呼陸一媛坐下,一邊問李主任:“李老師,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幾個考完不回去,在男廁所裏打架鬥毆。”李主任氣不打一處來地用手上的教條挨個兒指着熊羽五人:“五個打一個!正好被我看見。”

楊事順驚訝地看了看六個人臉上挂彩的程度,實在想象不出來這是“五挑一”的局面——他還以為是“三對三鬥牛”!

李主任惡聲惡氣地問熊羽:“為啥打人!”

熊羽沒說話,其他幾個人也不作聲。李主任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眼神狠狠瞪了一眼五個人,然後稍微和緩了一下神色問一帆:“他們為啥打你?你們有啥矛盾。”

誰知一帆只是瞪了一眼熊羽,然後氣沖沖地別過臉去不說話了。

老李:“……”

都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楊事順轉向陸一媛,有些不好意思:“嗯這個……陸老師啊,你也是陸一帆的家長。一帆剛從興安附中轉過來就發生這種事情,我也覺得非常對不起你們。幾個學生都不說話,你看……”

他的意思是讓一媛來問一帆,發生了什麽。

你也是一帆的家長……

熊羽頓時擡起了頭,愣愣地看着“心中的女神”陸一媛——她是陸一帆的家長!

這可闖了大禍了!

一媛的視線在一帆和熊羽兩人身上逡巡不去,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個人會在這種場合下站在一起,這實在超過了她的預料。

“我作弊被陸一帆告了,心裏不服氣,就煽動陳柏他們幫我的忙堵陸一帆。”熊羽突然低頭開口了:“陸老師,李老師,楊校長,我知道錯了。陳柏他們四個是想拉住我,這才跟陸一帆起了沖突。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五個沒關系。”

陳柏等人聽熊羽這明顯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的話,登時也呆住了。

“你一人當個蛋!”李主任氣得七竅生煙,差點跳起來:“你以為你是啥江湖大俠是吧!作弊還蓄意報複,統統給我背處分!他們四個警告處分,看後期表現而定是否取消。你記過,入檔案!五個人周一旗杆子下做檢讨!我馬上給你媽打電話,喊她到學校來!”

記過,就意味着考大學會受影響。

一媛僵了僵,看着熊羽很是誠懇悔過的表情猶豫了:“李老師,記過是不是有點重……”

“你到底是他姐還是我姐!”

一媛被一帆吼得一怔,發現一帆眼睛通紅,雙手捏得死緊,整個人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了。

他們倆心裏都很清楚,一帆這通火不是發在今天這樁“打架”事件上的。

她慌忙解釋:“我……”

“陸一帆,對不起!”熊羽的聲音很是響亮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雖然還梗着脖子,有一點點不甘心的意味,但是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這是這個桀骜不馴的少年人放下自尊,真心實意的道歉。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遍,這一遍比上一遍又多了很多的真心實意。如果說上一遍可能還有些不服氣,那這一遍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就都被剔除幹淨了。

熊羽走到陸一帆面前,低下頭躬下腰,說了第三遍:“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熊羽其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小子跟驢一樣倔得要死,是個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做錯了事喜歡梗着脖子嘴硬,寧願背處分也不認錯(反正也不準備考大學),他是萬萬不會給別人這樣認錯的。

但是他說出去的話,一定會做到,說再也不敢了,那就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一帆緊了緊手,雙目通紅地看着他,然而最終他還是松開了手:“算了。”

兩個當事人都不追究,李主任竟突然覺得自己這“記大過”的處分下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他斟酌了半天,然後試探性地問楊事順:“那楊校長,改成‘嚴重警告’,掃一個月廁所,三千字檢讨?”

楊事順問陸一媛:“陸老師,你覺得呢?”

一媛看了看一帆,發現他恢複到了面無表情的樣子,知道一帆也順了氣,遂點點頭:“可以。”

李主任清了清嗓子:“那行,你們五個在這兒寫,寫完再回去!”

說着,跟着把楊事順陸一媛還有陸一帆送出門。

一媛和楊事順走在前面:“楊校長,能不能把熊羽這孩子分到我帶的班啊。”

“陸老師,你可是帶文科和理科好班呀。”

陸一媛笑了笑:“我看着他,對兩個孩子都好一點。”

楊事順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行,我去給分班老師說一說。”有老師随時盯着,想來後面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一帆走在後面,将兩人的話盡收耳朵,心裏實在認為匪夷所思。

這小子跟他打一架,還能把自己打進好班!這痞子到底認識了誰才有這樣的運氣。

他這樣邊走邊想,突然聽見一媛回頭叫他:“一帆,你佳佳姐寄的東西到了,你回家換件衣服去郵局搬一下。”

陸一帆心中煩悶,草草應了一聲後和楊事順到了別,匆匆走了。

張曉佳一共寄來了兩個大紙箱子,一帆估摸着自己一個人根本搬不走,于是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借來一輛腳踏小三輪,一個人慢慢蹬着踏板往回騎。

好不容易到了樓底下,他艱難地先搬起一個箱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爬上樓,卻在五樓六樓之間的樓梯口,遇見了鼻青臉腫的“冤家”。

熊羽坐在樓梯口,看着一帆從箱子後面探出個頭來頓時也僵住,也顧不上抛手上的筆玩兒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帆看見他就來氣,正要擡腳,卻聽見熊羽別扭地說:“我媽來給你們賠禮道歉了,在你家裏。”

一帆的腳剛跨上一階臺階,另一只突然不太想往上走了。男人跟男人之間矛盾沖突是麻煩事,把成年人牽扯進來家長裏短絮絮叨叨又是另一麻煩事了。

他沒好氣地放下手上的大紙箱,很是不舒服地諷刺:“下午道歉道得難為死你了吧!”

熊羽本能地想諷刺回去,可一想到自己是來給人家賠禮的,一媛跟他媽又都在裏面,一口惡氣實在名不正言不順,愣是出不出來。

但是此刻自尊值又續了回來,服軟又太不符合他的傲嬌性格。于是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有些倨傲地擡起下巴:“我熊羽言出必行,道歉也是真心實意,沒那個意思!你要不解氣,老子再給你道一次。”

一帆輕“呵”了一聲,看了看手上的箱子又盯了盯虛掩的大門,對熊羽吩咐:“行了行了,我又沒有聽複讀機說話的怪癖。你下樓給我把箱子搬上來,我在這兒等你,咱倆梁子就算解了,帳一筆勾銷。”

熊大爺當頭兒當習慣了,很久沒有被同齡人這麽頤指氣使地吩咐做事情。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他是來道歉的。

大爺聳聳肩,在心裏将陸一帆這小人拳打腳踢一百遍,拍拍屁股上的灰,下樓搬那個比陸一帆手上這紙箱子重一倍的另一個去了。

陸一帆等了10分鐘,才等來熊羽氣喘籲籲的怒目而視,就着這眼神當開心果,陸一帆心情舒暢地開了門:“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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