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考神

“陸老師,你不知道這孩子從小就不學習,也不想考大學,簡直造了孽了!”

劉嬸捏着一次性水杯,因為氣憤和擔憂雙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這次打了你們家一帆,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

劉嬸的額頭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想來是這些年農活辛勞所致。可是若是仔細看他的五官眉眼和骨相,竟還能看出她年輕時候的風致。

不愧是趙川鎮的“菜油西施”。

一媛忙道:“劉嬸您別急,熊羽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這個年齡現在正是叛逆期,您這樣可能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那就是打少了!多打幾頓!”劉嬸帶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傳統農村觀念,讓一媛覺得溝通起來很是麻煩。

她嘗試着勸導劉嬸:“熊羽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學習的。”

聽了這話,劉嬸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用滿是菜油味兒的手背抹了抹眼淚:“唉,這個冤孽啊!我就指着他能像他哥一樣好好學習出人頭地,但是……唉,都是我年輕時候造的孽。”

一媛的手不可察覺地抖了抖,她強拉起笑容:“您要相信我們老師,熊羽以後在我班上,我幫您看着他。”

她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幹脆“死馬當活馬醫”地開口勸劉嬸:“我看了熊羽的英語卷子,這孩子還願意認真答題,說明他還有學習的心思。只要願意學,就能學進去。時間還長,這不是還有兩年才高考嗎?還來得及。”

劉嬸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立刻緊緊握着一媛的手,就像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一樣急切地開口:“陸老師,我聽李主任說了,你是省裏來的頂尖老師,帶出過很多考上大學的學生!請你一定要幫幫我家熊羽,讓他考個大學!”

她的手裂開了很多口,捏得一媛的手有些發疼。這個婦女是個吃盡了苦頭的人。

但是一媛卻沒有嫌棄她一身濃厚的菜油味,反握住劉嬸那粗糙發皺而充盈着厚繭的雙手:“劉嬸您放心,我給您保證,一定會督促熊羽讓他最後考個好大學。”

這一劑強心針注入劉嬸的心裏,她立刻松了口氣,眼淚倏地便湧了上來,止不住地反複撫摸一媛那水蔥一樣的小手:“好!好!那渾小子要真能考上一個好大學,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吶!”

一媛微笑:“您客氣了。”

“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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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掩着的大門打開了,兩人看着一帆和熊羽一人抱着一個大紙箱子進來。一帆将紙箱子放在大門口的凳子上,然後側身給熊羽讓了個地方,似笑非笑地對門口那個腰都快累斷的人說:“進來吧,輕點兒啊。”

熊羽抱的那一箱子,裏頭有一半都是書。

知識的重量是他這等學渣所承受不起的,他趕緊幾步走近另一張小凳子,将這沉甸甸地知識卸下去了:“呼——”

一媛跟劉嬸已經迎了出來,劉嬸一眼就看見了陸一帆,濃濃的書卷氣還有彬彬有禮的笑容讓她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啊,這就是一帆吧。長得真俊,一看就是好學生!”劉嬸驚喜地稱贊道。

好學生?

熊羽對此頗有微詞,暗暗心想:“都跟我在一個考場了,能好到哪兒去哦!誇人都不會誇。”

他此刻完全沒有想過人家陸一帆是轉學過來這件事,已經完全先入為主地認為這個跟他在一個考場,打架還這麽狠這麽猛的少年,絕對跟自己半斤八兩,是一路貨色。

想到這兒,他滿含嘲弄地勾起嘴角,沒想到牽扯到了臉上那一坨已經顯露出來的青紫腫塊,于是又趕緊平複表情。

“手真重啊!”他看了一眼陸一帆那跟斯文敗類一樣,沒受一點傷害的臉,暗自腹诽:“打人打臉,有沒有點道上的規矩啊!”

這小子只是毀了一件衣服,他們哥兒幾個可是暫時破了相!

熊羽輕微的“嘶”聲,引起了陸一帆的注意。熊羽這一聲極輕微的吸氣委實取悅了他,讓他覺得自己腿上的疼痛都被緩解了很多。

男人之間打架,誰先叫疼誰精神上就輸了。

“哼。”他忍俊不禁地低下頭,用手擋在嘴角偷笑了一聲。

熊羽:“……”

我靠!

劉嬸當然也看見了旁邊的自家小子,“氣不打一處來”地吼了句:“以後給我好好聽陸老師的話,今天這頓打就記下,聽到沒有!”

十六年生活過來,熊羽已經習慣了他媽這種人前從來不給他留面子的口無遮攔,但是這次在陸一帆這混蛋小子面前跌份兒,讓他覺得尤為羞辱難堪。

他無奈又憋屈地應道:“……嗯。”

劉嬸又瞪了熊羽一眼,然後滿臉堆笑地對陸一媛說:“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浪費你時間了陸老師,這周末你和一帆來家裏吃個便飯吧,到時候小羽帶你們來!”

一媛本想着拒絕,可是想着分班第一周老師的确有家訪的任務,于是也沒有推辭:“好,那我們下周就叨擾了。”

“他也來?”熊羽不可思議地指着一帆問劉嬸。

陸一媛能來他自然是高興瘋了,只覺得身在天堂樂不可支;但下一秒就處在地獄了!

陸一帆也來?

憑什麽這小子也要來他家!

劉嬸老大一耳瓜打在熊羽的寸頭上,差點被自己小兒子這青皮紮得手破皮:“下周放學也叫上豆豆!你們坐公交回來,我提前回去做飯。”

“哦……”熊羽摸摸自己的光頭,不高興地答應了。

劉金枝女士在家裏說一不二,家裏位置最低話語權最少的永遠是熊羽,木已成舟。

“那陸老師,我們就先走了啊!”劉嬸扯着熊羽,笑着道別。

在她轉過身去後,熊羽回頭看了一眼在門口相送的陸家姐弟,發現一帆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怎麽都透出一股子“幸災樂禍”來,遂趁着一媛進門,狠狠瞪了陸一帆一眼。

回應他的是一帆毫不care也毫不留情的關門聲。

……

一個周末的時間,足能讓趙川鎮高中高二年級所有成績出來了。

周日晚上的晚自習學生和老師都上得心不在焉,有一個班甚至搞起了晚會,班主任還發表了一篇長篇大論勸勉自己班上的猴兒們分科去了新的班級也要認真學習。

原因就在于,五個班級門口已經貼上了分班名單。

“羽!羽!”陳柏費勁吧啦地把正在呼呼大睡的熊羽搖醒,拖着他向一班走去:“走走走,你也真牛逼了!”

熊羽揉揉眼睛,努力地把起床氣克制下去,沒好氣地抱怨:“又咋了又咋了!”

陳柏拉着他走到了一班的分班名單前,不可置信地叫起來:“你看!”

熊羽用充滿眼屎的迷蒙眼睛瞟了一眼,然後又繼續把自己揉清醒:“行了,知道你進理科一班了,放學了就去松哥那兒慶祝。兄弟,好好幹!”

他打着呵欠拍拍陳柏的肩,示意“我看好你喲~”。

“哎呀我服了,你看最後一名!”陳柏沒好氣地用手在最後一名的名字上使勁戳,恨不能将牆戳出個洞來。

最後一名,赫然寫着“熊羽”兩個大字。

“我沒睡醒?”熊羽又揉了揉眼睛,揉得眼淚汪汪才接受了這個魔幻的現實——他進好班了?學校有病嗎?

陳柏跳起來呼嚕了一下熊羽的青皮:“你小子可以啊!咱倆同班了!”

“不不不,分錯了吧卧槽?”熊羽喃喃:“這都可以?”

陳柏接着說:“你再看第一名,嗯……看文理科總分兒,‘腎哥’牛逼了啊,當得起我一聲哥啊!”

“腎哥”,是他們給陸一帆起的外號。

熊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一眼陳柏,這才将目光移到第一名的分數上——

總分1009,數學、英語150,語文139,理科綜合291,文科綜合279。

陸一帆,年級排名第1。

熊羽如堕夢中:“老陳,我們滿分是1050吧。”

陳柏沉痛地點點頭。

“……我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4位數的分兒,”熊羽難以置信地和陳柏大眼瞪小眼,“這是行走的标準答案吧……”

陳柏苦笑:“這是個真學霸啊……”

這分數實在刷新了他們的認知,一班坐窗邊兒的一個男生正好認識熊羽,推開窗子幸災樂禍:“誇張吧小羽哥~放心,你不是今晚第一個發出這種感嘆的人,晚上就我聽見的誇他的話,沒帶重樣兒的。”

“還誇了什麽啊?”兩人求知若渴。

“什麽‘标準答案轉世靈童’啊,‘出題老師親兒子’啊。”那男生說到這兒,抓耳撓腮發出疑問:“嗐,我聽二班有人打聽到說,人家是興安附中裏成績最好的校草欸。滿級高手跑我們這兒來,是來虐菜還是怎麽?”

熊羽跟陳柏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來。

好半晌,陳柏才憋出來一句:“不愧是‘腎哥’。”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眼瞅着二班出來一個人。這人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兩人跟前,目不斜視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排在第一位的名字,然後又平靜地走回二班。

走到門口,陸一帆突然轉過身來,不懷好意地對着陳柏,面無表情地挑釁:“拿着腎,你也沒地兒買。”說完,誰也不理地進了教室。

陳柏勃然大怒——在這塊地方,還輪不到這個新來的騎他頭上撒野!學霸也不行。

但是他被熊羽拉住了。

“老陳,給我個面子,”熊羽看着陸一帆的背影直咬後槽牙,“我要追他姐。”

陳柏:“?????”

新的一周開始,依舊是熊羽陳柏看陸一帆不順眼的一天。

好在陸一帆跟這哥倆沒什麽交集,盡管在一個班裏,可他們連眼神都沒有對視過。

大家進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無事。

轉眼間,就到了周五放假。

熊羽這天又睡過了頭,直到早自習下了他才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門口,于是幹脆左腳一轉,往高一年級走去。

別說他這幅痞子樣,實際上很是讨一年級的女孩子們喜歡。那時候每個男孩子都是長發爆炸頭,好不容易出來這麽一個壞壞的“痞子”,總是撩撥得姑娘們那一顆懵懂之心不安分。

“同學,叫一下你們班張豆豆行嗎?”熊羽歪着嘴,扯出一個壞笑來,只差點把窗口的小姑娘看得鼻血一湧。

“小羽哥!怎麽啦!你又遲到啦!”張豆豆幾步歡快地跑出來,盯着熊羽的書包笑道。

熊羽跑過去揉揉小姑娘的頭,此舉又立刻引來了一陣羨慕的聲音。

“啊啊啊好寵啊!!”“豆豆好幸福嗚嗚嗚!”“我哥就不會這樣!”

熊羽滿是笑意地放下手:“下午回家了直接去咱們家吃飯,我媽殺老母雞炖湯!吃完給爺爺也送一碗,順便送你回家。”

張豆豆開心地應了:“又有什麽喜事呀!”

想起一媛要來,熊羽就覺得分外開心,他輕笑了一下,有些緊張地扯了扯書包帶子,害羞地摸摸頭:“有客人來,小孩子別管了,放學等我一起走。”

“好~”

“進教室去吧。”

熊羽寵溺地看着張豆豆一蹦一跳地進屋,嘴上的笑都抑制不住。

不料轉個頭,正好看見陸一帆從一樓陸一媛的辦公室出來。

陸一帆盯了他一會兒,發自內心地确認剛才這貨就是遲到了,并且還自由散漫地跑來勾搭高一的小姑娘。

“真的是沒救了。”他搖搖頭,沖着熊羽走過來。

熊羽當然看見了他那副嘴臉,不知怎麽的,他突然就看懂了陸一帆眼中的意思。他本想要解釋,但是轉念一想——我幹嘛要跟他解釋——于是又作罷。

可他沒料到,一帆竟然直接沖着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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