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借宿

劉金枝女士邏輯強大普通人難以反駁,做飯的手藝更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一頓愉快和諧的晚飯完畢,張豆豆和熊羽還能起身走動走動,陸家兩姐弟已經撐到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了。

“喂,我中午說得沒錯吧?”收拾完碗筷,熊羽坐到已經坐在院子火盆旁的陸一帆,往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盆裏又添了一根剛鋸好的木頭。

在松木香燃燒的氣息彌漫氛圍下,陸一帆連動都不想動,懶洋洋地哼了哼:“什麽?”

“讓你留個肚子,晚上有更好吃的。”熊羽提醒道。

“哦。”陸一帆想起了他中午讓自己少吃點的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已經撐着圓滾滾的肚子,小聲嘀咕道:“我留了……”

不然也不能吃成這副德行。

九月的夜空高遠而清朗,遠處的北極幕布上布滿了繁星,讓前川村變身成為大山深處的秘境。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會變成返璞歸真的精靈,回歸大山的懷抱。

劉嬸洗完碗筷走到庭院裏,手裏又拿了幾個下午剛掰的新鮮玉米,連帶着皮一起丢進了火盆裏,對張豆豆說:“雞湯嬸兒放廚房的,走之前再喝一碗。”

張豆豆滿足地搖搖頭:“我喝飽了,爺爺還等着我的。”

劉嬸心疼地揉揉張豆豆的頭,像囑咐自己女兒一樣囑咐:“好好陪陪你爺爺,明天嬸兒再過來給你們送飯。”

“謝謝嬸兒。”

“跟嬸兒還客氣啥!”

劉嬸拿起早先烤好的玉米遞給張豆豆,然後把熊羽叫到一邊,遞給他一個紙包。

熊羽一看,厚厚一沓的百元大鈔。

劉嬸:“待會兒把這個塞你表爺爺枕頭下,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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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羽點點頭,拿起手邊的手電筒,有些好奇的問道:“媽,最近店裏生意這麽好啊!”

劉嬸拍拍他腦袋:“小孩兒別管這麽多,大鋆剛寄回來的。”

熊羽咧嘴一笑:“哈哈,我哥最近接大活兒了啊。”

“我可把你最近在學校的情況都給你哥說了一遍啊。”劉嬸半帶威脅半帶擔憂地說道:“你哥可說讓你好好聽你們陸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別跟他一樣早出晚歸,起早貪黑地賺辛苦錢。”

提起學習,熊羽整個人積極性大打了折扣,心不在焉地敷衍他親娘:“曉得啦曉得啦!媽,我去了。”

“去吧。”

“豆芽兒,走!哥送你回家!”

一媛聽見這話,提高了聲音道:“劉嬸兒,這麽晚了,小羽送完豆芽兒一個人回來嗎?要不讓一帆給他做個伴兒?”

劉嬸搖搖手:“沒事兒,他習慣了。”

“沒關系,我順便也出去走走吧。”一帆沉默地站起身來,對熊羽說:“我跟你一起。”

張豆豆家離他們家有将近一公裏的路,順着水泥公路走完,他們還走了一段田間小路才抵達目的地。

陸一帆看到豆豆爺爺,就明白了心中所有的疑惑。

豆芽兒爺爺癱瘓多年,小姑娘爸媽死得早,爺孫倆全靠着鄉裏鄉親們的扶持照顧才走到今天。

平日裏豆芽兒上學住校,給老人擦身子、送飯等等就拜托給七鄰八鄉們;周末等孩子回來了,再一人一口百家飯,拉扯了這麽多年,終于把孩子拉扯大了。

這其中幫忙最多的,就是熊羽他們家。

劉嬸兒早先時候已經把該做的都做完了,兩個少年也沒事可做。待豆芽兒喂完雞湯,熊羽悄悄把那一疊錢按部就班地塞好,兩人就乘着月色告辭了。

“為什麽不住院看護呢?”

“大少爺,你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吧。”在前面的熊羽有些難過地将手枕在頭後,仰頭走在田埂上:“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小病小災的,經濟還能堅持堅持。這種要長年累月住院的,他們家連個賺錢的都沒有,全靠低保活着,哪裏經受得起啊。”

一帆沉默了。

的确,鄉親們幫忙是情分,可不是應分啊。

熊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後人能賺錢,前人就能長久平穩地生活下去。一輩子憑着這一畝三分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所以,他才那樣想要趕緊長大,趕緊讀完高中,出去打工,減輕劉嬸的負擔。

“你哥不是出去了嗎?”

熊羽回過頭來。

“我記得在烤魚店,那個老板說你哥當初考上了興安大學,只是自己沒去而已。”陸一帆堅定地看着他。

“你聽見了啊!我當時就覺得你戴那耳機沒放音樂。”熊羽粲然一笑,很意外學霸的腦子裏還記了這個,玩世不恭地回答一帆:“上大學,就不要錢嗎?”

陸一帆剛想說“有獎學金”,可是一想到熊羽那個慘不忍睹的成績,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有時候我覺得,要是我是我哥就好了。我哥成績那麽好,就應該繼續讀下去。我呢,早早出去打工,把他供出來。”

月色非常清明,已經不用開着手電筒都能看見路了,熊羽又重操舊習,開始抛手電筒玩兒。

“你哥他不就是這麽想的嗎?”陸一帆擦了擦手邊被玉米地蹭上的露水,繼續問道:“他在外頭打工,讓你在家裏好好學習,讀個好大學。”

“哈哈哈哈……”

熊羽偏過頭來,有點無奈地笑道:“大學霸,這裏,我也勉強不了啊!”

他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

“吶——”

一聲類似嬰兒的叫聲劃破長空,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吶——”

又傳來一聲。

田埂上的兩個人停住了腳步。秋日的夜晚非常寂靜,這樣的聲音聽起來讓陸一帆背後有些發毛,他不自覺地動了動腳。

“別去。”熊羽拉住他。

“那是什麽?”

“母鹿在叫小鹿回家。”熊羽松開手,說道。

陸一帆挑了挑眉,新奇地問道:“鹿?”

“咱們縣城的高中不是叫鹿城中學嘛,就因此得名的。南商縣是有名的鹿城,山上有很多鹿的。”熊羽有些開心:“走吧,聽到鹿鳴是很吉利的事情,陸一帆,你今年有好運氣了。”

遠處又傳來了好幾聲,聽起來母鹿已經找到小鹿了。

陸一帆收回了目光,跟上熊羽:“你見過嗎?”

熊羽點點頭。

這讓陸一帆瞬間有些嫉妒了,興安市的野生動物園裏也有,但是常年被人工飼養,早就失了那份靈氣了。

就跟這些山裏的野花和城裏的花朵們一樣——一個嬌嫩鮮豔馥郁芬芳,但是都長成了沒有靈魂的一個樣兒;一個不修邊幅地野蠻生長,卻汲取了日月之靈光,各有鋒芒。

“怎麽?你想看啊?”熊羽見他沒了下文,興致盎然地問道。

“……嗯。”

沒料到真得來了這城裏的“大少爺”一聲豔羨的嘀咕,熊羽心中突然飄起了一個橘子味兒的小氣泡,“啵—— ”,炸得滿懷都是清新的香氣。

“……嗯。”他大尾巴狼一樣地走了兩步,在月光下再一次回過頭來。

月亮灑了一地的碎銀子,在兩個少年的身上留下了溫柔的痕跡。夜風輕輕一吹,葉子上滿是銀霜的玉米杆兒,“嘩啦嘩啦”地響。

“這樣!今年國慶,你要是願意來,我可以帶你去看看‘鹿回頭’是什麽樣兒的!”

淳樸的少年在這樣靜谧的仙境中,看着那個幹淨的少年,篤定地許下了這樣一個承諾。

而另一位少年心想——他大概見過了“鹿回頭”,到底是什麽樣兒。

沁人的微風繼續吹着,玉米地裏,它們依舊在“嘩啦嘩啦”地響。

兩人一路同行,很快走到了家門口。

一媛披了一件外套,在庭院裏正對着火堆發愣,等他們回來。

劉嬸兒看見自家臭小子回來,便立刻趕鴨子上架似的說道:“不早了,咱們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陸老師和一帆還要趕車呢。”

至于分房問題……

劉嬸家一共三間卧房,一媛分到了熊家大哥的房間,而家庭地位最低的熊羽,只好屈居,跟陸一帆擠一晚上了。

劉嬸兒去給一媛找厚被子鋪床,陸一帆和熊羽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準備洗澡。

熊羽倒騰自己的衣櫃找明天的衣服,陸一帆則拿起他床頭的合照,問道:“這就是,你哥和你爸?”

“嗯!”熊羽回頭掃了一眼,又埋頭找衣服去了。

相框裏站着兩個男人,是在興安大學校門口前留下的合影。

年長的那個看起來有50多歲,黑黃的膚色,戴着頭巾的額頭上布滿了皺紋,溝壑足可以擠死一堆蒼蠅——一個十足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而年輕的那個,和熊羽更像一些,都是精瘦卻很有分量的身體,眉目間的桀骜不馴都快溢出來了,一雙手搭在他爹熊田富的肩上,笑得自信而飛揚。

最奪人眼球的,當然是那副模樣。

陸一帆看了看那張和熊羽神似的臉,又把目光移到了熊羽身上——這兩兄弟長成這副皮相,全都是劉金枝女士的功勞。

他第一次認真地審視了一遍熊羽的身材,最後不得不得出了“老天爺賞飯吃”的感嘆。

老天爺公平的很,盡管沒給熊羽腦子,但是給了他一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身體。

陸一帆自己是練跆拳道的,他非常清楚練出一點結實完美的肌肉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而這小子和他哥天生天養,身上的線條函數足足配得上黃金比例。

就像兩個奪目的小太陽。

“那是我哥剛考上的時候我爸陪他去的,”熊羽轉過身來,有些煩躁地抓抓頭,“你先去洗?我得把衣服洗了。水是熱的,香皂都在裏面。”

“行。”

一帆從熊羽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旁邊一媛住的熊鋆的房間門已經關上了。

一帆心中還琢磨着熊家兩兄弟的皮相和其他一些有的沒的,心不在焉地脫了衣服打濕自己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麽……

他忘了拿擦幹的毛巾和要換的幹淨衣服。

可是現在夜深人靜,在別人家喊熊羽幫忙給他拿毛巾衣服什麽的,實在不是一帆的臉皮能承受得住的事情。

他也只好草草沖了沖,然後在浴室裏跳了跳,把身上的水分跳掉了些,又用貼身衣物囫囵個兒擦了一遍,最後再穿上了自己半濕不濕的舊衣服。

棉質的衣服沾了水,立刻就黏在了身上。一帆有些不舒服地打開浴室門,同熊羽打了個照面,忽略了熊羽的臉色,一臉不虞地進房換衣服去了。

熊羽呆呆地走進浴室,搖了搖頭将方才的“美人出浴圖”從腦子裏清除出去,脫完衣服也開始發愣。

他碰了碰自己,待自己精神過後審視了很久,才恨鐵不成鋼地指責那個“小可愛”。

“小熊羽,你怎麽這麽不争氣啊!”

他一世英名,自認皮囊除了他哥以外就沒輸給過誰,可沒承想,有朝一日會敗在比大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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