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翳
他立刻驚覺,慌慌張張地把粉色毛巾丢進了臉盆裏,好像那東西要在他手上炸開一樣唯恐避之不及,十分尴尬地打開了熱水。
他竭盡全力不把自己的視線移向角落——那裏的“洪水猛獸”更讓他面紅心跳。
“我這是怎麽了?”他這樣問道。
愣頭愣腦躲進房間的陸一帆此刻也随着遠離事發地點,而逐漸冷靜下來。
他起身開始環顧這間卧房。房內的擺設跟熊羽的卧室一樣簡單,唯一不同的是這間卧室裏還有一張擺滿了書籍的桌子。
盡管擺放整齊的書上早已經落滿了灰,塵封已久無人問津。
一帆拉開那個自制的書桌抽屜,裏面雜物很多,一眼望去令人抓不住重點。
他撥拉了一下,意外地在裏面看見了一枚素圈戒指,指圈號很大,款式也不像是要送給女性的。
一帆定定地看着那戒指很久,雙手攥緊拳頭到指節都開始微微發白。但是他最終還是放棄地松開自己的手,垂下了眼睫将抽屜和上了。
他改變不了什麽,也影響不了誰,他無能為力。
門外傳來敲門聲。
熊羽:“你換好了嗎?”
陸一帆打開門,看見熊羽跟他一樣頂着濕漉漉的頭發,把手上的吹風機遞給他:“喏,給你。”
“你不用?”他問完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就他那個頭發,随便擦兩下也就幹了。
熊羽不置可否地搖搖手:“我去把雞殺了,你能幫我看着火麽?”
“……行。”陸一帆一臉震驚地看着熊羽,沒發現此人還有這等技能,頓時由衷的佩服起他來:“你連這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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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羽洋洋得意地自誇:“那是,本大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
“……厲害了!”
陸一帆一介城中書生,對雞肉的具象認知僅僅限于超市包裝好的那種,長這麽大基本沒去菜市場見過幾次活雞,更別說親手殺雞了。
他在旁邊看着熊羽麻利地拖出一只母雞,絲毫不管母雞凄厲的慘叫,一刀就幹脆利落地給雞割了喉,冷酷無情得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殺雞放血放出了刺客的樣子,不得不說此人骨子裏的中二之魂已經徹底沒救了。
但是裝逼裝不過三秒,熊羽立刻從高深莫測變成了嗷嗷直叫,提着“屍體”和菜刀就往廚房裏沖:“陸一帆快拿個碗來,我忘拿了,雞血要灑沒了!”
一帆連忙手忙腳亂地從一個古舊的碗櫃裏找到一個搪瓷碗,忙不疊地跑過去:“這這這!”
“放地上,快快。”熊羽提着母雞的兩只腳,血從雞脖子處汨汨流到碗裏,不一會兒就裝了一大碗:“加點鹽雞血就能凝固了。”
前川村小廚郎熊羽,此刻在城市落魄公子陸一帆心中的光輝形象,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很快,劉嬸的三輪摩托也開進了庭院裏。
劉嬸把早上買好的牛肉拿下來,對着出門來的熊羽說道:“去田裏摘一把朝天椒,最辣的那個,再拔一顆大白菜,一把蔥,晚上炒牛肉吃。雞殺了嗎?”
“殺了。”熊羽應了一聲朝田裏走去,順便問道:“豆芽兒呢?”
“爺爺不太好,豆芽不過來了,待會兒把飯給他們送過去。”劉嬸回答,順便格開了一帆要幫劉嬸搬東西的手:“好孩子,哪要你來搬東西,你去裏屋歇着吧,日頭大。”
果然,這個家裏雖然暫時多了一個人,但是地位最低地只會是熊羽。熊羽嘆了口氣,搖着頭拍着屁股往辣椒田去了。
今天的飯依舊沒有失水準,但陸一帆長了記性,特意忍住胃口大開的食欲只吃了七分飽,直讓劉嬸兒連聲念叨“別客氣,這七天就像在自己家就是”。
一帆并不習慣與不熟悉的人溝通,面色發窘得讓熊羽看了好一會笑話。
吃過飯,一帆還是跟着熊羽一道去了豆芽兒家。
豆芽兒正在洗床單,見到熊羽和一帆過來很是開心。三人坐在露天院子裏,熊羽問道:“爺爺怎麽了。”
豆芽兒嘆了口氣,抹了抹眼睛:“說是最近看不清東西,感覺眼睛前面有一團白色擋着。爺爺說那是爸媽想他,來找他來了。”
老人對現在的情況心裏門兒清,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拖累孫女的累贅。若不是這孩子只剩下自己一個親人,說不定早早就跟着豆芽兒爹媽一起去了。
可即使被老天爺折磨到了這個份兒,還在着世上賴着不肯走,不就是因為還有那麽一個人牽挂着,惦念着嗎?
熊羽嘆了口氣,幫他們片竹簽的活計也停了下來,安慰豆芽兒:“那都是迷信,我媽說我外公也有過,去醫院看了那叫‘白內障’,老年人都會有的。”
“寒假去縣裏醫院看看吧?”陸一帆問道:“我記得在新聞上看過,這個病是在居民醫保範圍裏的,政府能承擔很大一部分。”
豆芽兒含淚點點頭:“給嬸子說過了,放了寒假就去。”
兩人略微心安地點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話題,亦逐漸地沉默下來。
這次送飯送得早,所以天才暗下來沒多久,陸一帆和熊羽陪了一會兒豆芽兒和爺爺說了會兒話,也就往回去了。
他們回來的路上經過了一條由山上瀑布彙聚而成的小河,熊羽站在一個平緩的小池塘旁邊停住。
“喂。”
“嗯?”
熊羽順着小堤壩的階梯,幾步到了小河邊的石灘上,坐在一個大石頭上拍了拍身側歲陸一帆說:“陪我坐一會兒吧。”
夜風很涼,河水“嘩嘩啦啦”的聲音響徹耳邊,他們的手電筒也關掉了,陸一帆猜自己的臉又紅了。
“好。”兩個少年,并肩坐在了一起,愣愣地看着遠去的小河。
“我爸媽剛去世的時候,我跟姐姐也覺得天都塌了。”陸一帆斟酌着開口:“雖然我們後來有了庇護所,可是那時候的情況直到現在也忘不掉。我知道豆芽兒心裏有多難受。”
熊羽把自己的頭窩進了胸前躲起來,聲音嘶啞地說:“爺爺看樣子不太好,萬一真到了那個時候,豆芽兒就真的只剩我們了。可是……家裏怎麽負擔得起兩個大學生,我……”
“別放棄!”陸一帆抓住了他的手:“熊羽,千萬別放棄!那不是你考慮的問題。劉嬸兒的菜油店生意越來越好,還有你哥在外頭打拼,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你跟我去B市,撐過兩年上了大學你就不用再花家裏的錢了!我幫你!”
熊羽愣愣地把頭擡起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可是你和一媛姐……”
陸一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我都買得起這個了,你還擔心錢的問題嗎?別放棄!上了大學以後你未來的路才會走的更容易!相信我!眼界比金錢更重要!”
黑夜下伸手不見五指,熊羽看着陸一帆的臉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火熱,心神激蕩,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把那番話咽了下去。
“那是你的錢,又不是我的錢。”他笑道。
“你跟我還算這個嗎?”陸一帆低下頭去,也低低地笑起來:“那你要結一下輔導班的費用嗎?”
“以後給,一定給!”熊羽扔了個石頭丢進水裏,“噗通——”一聲,蕩起了陣陣漣漪。
氣氛輕松下來,話題悄然間被轉移了,陸一帆問道:“陳柏說你以前暑假裏都會去做兼職?”
“嗯,去松哥那兒幫忙不太好意思拿他的錢,去城裏駐唱還有燒烤店拿的多一點。”
“你一個人?”
“當然是拖着老陳一起!松哥認識一個熟人,暑假能讓我們便宜短租一個月。跟老陳将就一張床,還能便宜不少。”
睡一張床……原來這待遇不僅僅只有他有。
陸一帆心裏有些吃味,垂下眼睫道:“你……以後別跟人睡一張床。就你那睡相,除了我誰能忍啊。”
“嘿你管這麽多!”熊羽自己也知道自己睡相奇差無比,忍俊不禁道:“你又不是我媳婦兒!你才是,就你那睡相,以後李雨彤才嫌棄你吧。”
嗯?
陸一帆眼睛一亮,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蹭得沖上了腦門:“你怎麽知道李雨彤的。”
他這個樣子在熊羽眼中被完全理解成為了擔心,熊羽沒料到真就把自己心裏的懷疑給做實了,當時覺得自己好像迎面被潑了一盆冷水,立刻啞火了。
“非禮勿聽啊熊羽!”陸一帆狡黠地笑起來。
熊羽勃然大怒:“我躲得夠遠了!你自己打電話那麽大聲音,還能怪我麽!”
陸一帆心情大好,他記得他只提過一次李雨彤的名字,而那通電話過去了這麽久,熊羽還能對一個名字記得這麽清楚。
他悶聲笑了很久,才說道:“她不是我女朋友,真不是。我老光棍一個,單身16年了。”
“誰管你!”這話題讓熊羽窘得難受,他立刻轉移話題站起身來搓手臂:“回去回去,冷死了。”
“呵呵呵……拉我一把!”陸一帆笑得腿有點麻,撐着一只手叫熊羽。
他借着力站起來,跟熊羽身後,兩人乘着月色往回走。
“去B市,別放棄啊!”
“知道!”
“約好了。”
“嗯。”
兩個彎起的嘴角,盛滿了回家路上溫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