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櫃
“我哥考大學那一年以後,我就沒再怎麽見過我爸了。”他的笑容很孤單:“要不是那張合影,我都快記不清他長什麽樣子了。”
陸一帆手不易察覺地一側,水從茶杯裏漫出來,迅速浸濕了陸一帆的衣角。
熊羽自嘲地笑一笑,眼睛看向不停運作的收割機:“村裏面老早都有閑話,說是我爸跑了,不要我媽和我們了。”
陸一帆問:“他過年也不回來嗎?”
“有兩三年正月初七初八回來過一兩次吧,反正除夕裏從來沒見過他跟我們一起守歲。雖然我媽時不時說他寄錢回來,但是我就當沒有這個人。”熊羽說:“反正有我哥跟我,我們一家三口也過得下去。”
“但是你還是把他跟你哥的合照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擦得纖塵不染。”陸一帆想。
他并不像他所表現地那樣無所謂。相反,熊羽之所以主動對陸一帆說起這件事,正是他內心深處渴望完整家庭的表達。一帆很明白這一點,可是他給不了熊羽任何的安慰,因此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沉默下去。
熊羽挑起眉毛看向陸一帆:“所以我很感激你跟一媛姐,除了我媽我哥還有松哥他們,沒人對我這麽好過。”
一帆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也不是能說會道的人——因此只能局促地擡起手,拍了拍熊羽的肩頭。
這一點微薄的重量加在肩上,熊羽突然覺得自己心裏踏實了很多,心情較之剛剛緩和了不少。他縱身一躍跳下田坎:“我歇好了,去幫忙咯!”
少年幾步就跑到了收割機旁邊,跟楊叔說了幾句就像個小猴兒似的竄上了收割機副駕駛。
太陽已經從剛開始的鹹蛋黃色變成了有些刺目耀眼的白熾燈。一帆盯得久了,眼睛又些酸軟。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給一媛發消息。
“我明白你了。”
直到夜幕降臨,一媛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她沒有對一帆的話作出回應:“曉佳給你準備了一些競賽資料和附中裝訂的複習題庫,另外,肖澤暮已經确定校內保送華大資格了。”
一帆面無表情地看了三秒“保送”兩個字,随即又立刻勾起嘴角,開開心心地出門跟肖澤暮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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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羽在後面喊:“明天4點出門,你別磨蹭太晚,我先睡啦。”
一帆回頭搖了搖手機,示意自己知道,打完這通電話就睡,挂着笑容來到了庭院裏。
“喂,一帆!”肖澤暮那頭有些吵鬧,像是在KTV裏面,不過轉瞬又安靜下來。
陸一帆:“我打擾你了?”
“沒有。”肖澤暮含笑道:“陸老師都回來了你不回來,樂不思蜀了啊你。”
一帆說:“這裏有點事,我聽我姐說了,你确定校內保華大資格了。恭喜啊!”
“得資格審查通過才行!審不過還得重新遞材料。”
一帆笑道:“你表姐是高分子材料的教授,有她幫忙還有什麽可擔心。”
“也是!”肖澤暮笑了笑,又想起了什麽,正色繼續說道:“我姐幫忙打聽了,今年附中就算保送也沒有華大建築系名額,只能硬考了。加油一帆,我知道你可以,我從小就知道。”
一帆莞爾:“……我盡力。”
“為什麽?”肖澤暮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什麽為什麽?”
“你跟一個月以前的回答不一樣,沒有底氣。”肖澤暮敏銳地注意到了他語氣中的異樣,神色立刻凝重起來:“你覺得現在,懸了?”
一帆沉默了好久才說:“我也許不會把建築系當作唯一的目标了。”
肖澤暮:“……”
他徹底震驚了,從認識陸一帆開始,他就知道一帆此生夙願便是成為像他舅舅那樣知名的建築師。他看得比誰都遠,也比誰都要堅定。
“我想去學金融。”這句在他心裏埋藏了很久的話終于說出了口,一帆覺得心裏一松,他回過身看了一眼二樓亮着燈的房間,微笑了。
肖澤暮還是不能理解:“學金融更看出身,那你是要考西大了嗎?”
“嗯……我想試試。”
“為什麽!”肖澤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就我對你這麽多年的了解,看不出來你對錢有多大的興趣啊!你舅舅也不缺錢,說個不好聽的,以後遺産都是你跟陸老師的,你……”
一帆嘆了口氣,打斷他:“我想自己賺錢,畢業就賺錢。學建築需要的過渡期太長了,我舅舅也是到了現在這個年齡才有了起色……回報年限太長了。”
肖澤暮喃喃:“你這麽着急賺錢幹什麽啊?”
心髒跳得飛快,裏面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一帆的手在發麻,可是眼睛卻越來越明亮了。
“澤暮,我有喜歡的人了。”陸一帆八方不動地說着這個驚天大新聞:“他們家很困難,我還得考慮養家的事情。”
肖澤暮差點把手機扔進了廁所裏,聲音大到回聲在KTV的衛生間反複飄蕩:“!!!是誰?是那邊的人嗎!男的女的!”
“男的,就是跟我打了一架的那個人。”一帆坦誠以告。
肖澤暮:“……你真……彎了?”
“嗯……”
肖澤暮此刻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他花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事實,以至于兩個人在足足十分鐘的時間裏誰也沒有出聲。
他兄弟彎了,掰彎他的還是他兄弟的仇家……
他以前怎麽沒看出陸一帆是這麽一個抖M呢?
他悲憤地說道:“那一天我在旁邊聽見你問張老師那個問題,就知道肯定不太對勁……雨彤校花果然魂斷附中了啊。你們就因為打了一架……就打出感情來了?就……在一起了?”
一帆重重地嘆了口氣:“我還沒問他,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有一點那個意思吧。”
合着還沒在一起!
可事已至此,做兄弟的除了祝福,只有助攻這一條路了。
肖澤暮含淚嫁“兒”難過極了,滿含酸意地象征性問一問“兒媳婦”熊羽的情況:“他以後呢?他考大學嗎?”
“考。”一帆肯定地說:“他也考B市,學文科。”
肖澤暮幹巴巴地說道:“行吧……我去找雨彤校花她們班要文科複習題庫,周末請陸老師一起帶回來。還有,一帆……”
一帆被他的語氣逗得忍俊不禁,含着笑意回答:“嗯?”
“嘶——”
長期的“喂-嗯”對話,讓他的那句“嗯”越發帶有寵溺的味道,這次沒注意場合和對象,就這麽明顯地把荷爾蒙放出來,把肖澤暮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肖澤暮搓搓手臂,在風中淩亂道:“西大華大就在一起,我不介意天天去找你吃狗糧的,真的。”
“呵呵呵呵……”一帆低聲笑起來,笑完答應道:“好,放心。”
“陸一帆!你睡不睡了!”熊羽猛得拉開紗窗,沖庭院裏遲遲未歸的人吼道:“你起不來我不等你啊!”
“馬上來。”
肖澤暮等一帆說完話才顫抖問:“你倆……已經……”
“……想什麽不健康的,明天早上去山上看鹿,要早點睡。”一帆補充強調:“嗯……分房睡。”
肖澤暮哎喲了半天,實在找不到說辭,也就只能草草說了幾句,挂了電話。一帆收了手機,望着熊羽卧室的暖黃燈溫柔地看了一眼,走上了樓梯。
肖澤暮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魅力,他應該對自己有信心。
淩晨3:50,一帆滿懷期待地敲了門。
“篤篤篤——”
門沒開。
“篤篤篤篤篤”
……
一帆足足在熊羽門口卧室等了将近5分鐘,才等來熊羽姍姍來遲的開門。看到這個信誓旦旦說4點出發絕對不會等他的人抱着被子睡眼朦胧地站在他面前時,一帆出離地憤怒了。
“昨、天、是、誰、說,我起不來不等我,嗯?”一帆的後槽牙咬得死緊,一個字一個字得往外蹦。
熊羽尴尬地嘿嘿一笑,趕緊解釋道:“馬上就好!給我5分鐘。”
一帆給了他一個“和善的微笑”,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氣,帶着僵硬的表情走下樓。
好在熊羽的确收拾得很快,兩人帶着大花,一人帶着一個手電筒,準時在4點鐘時走上了前往山上的道路。
熊羽打了個呵欠:“日出的時候它們經常會在山頂的一處懸崖上待一會兒,然後才走。”
陸一帆奇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熊羽又開始抛手電筒玩兒:“小時候有一次在山裏走丢了,只知道聽我哥的話往山上走,就一直走到了那地方。我哥我媽還有其他鄉親們在山上找了我整整一晚上才找到我,那時候那只鹿就在旁邊一直陪我。”
他轉過頭來:“你說神不神奇。我哥說他以前去那兒的時候也見過它,耳朵後面有一塊白色的毛,也不怕人。你伸手它就會主動來蹭你。”
“真是有靈性的動物。”一帆感嘆。
熊羽:“對。後來我又去了很多次,每次都會給它帶吃的,它吃完走的時候還會回頭看看我。它的眼睛盯着你的時候,你就覺得通體舒暢,好像受了自然的洗禮那種感覺。以前學校曾經組織我們看電影,叫《可可西裏》。裏面說藏羚羊是最純潔的靈魂,我覺得,鹿也不遑多讓吧。”
一帆點點頭,加快腳步催促道:“我們走快點吧。”
熊羽有意識地看了看他的腳,沒說什麽,也跟了上去。
山上日出時間很早,5:46兩人抵達熊羽所說的懸崖時,就看見太陽冒了頭。
一帆坐在一處緩和的坡上,一手撫摸大花,另一只手偷偷摸了摸自己腳上的血泡,覺得今天這一趟無論怎樣都值了。
熊羽把背包放下,從中間拿出了玉米和麥麸放在一個鐵盒子裏,然後食指拇指做圈,塞進嘴裏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
“吶~”
“啊——”的一聲尖鳴也随着那一聲陸一帆聽過的聲音一同響起。
熊羽突然驚喜地看着他:“你太有福氣了。小鹿也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窸窸窣窣”的灌木種中鑽出來兩只鹿,逐漸向他們走來。
小的那只看見他們以後,又叫了一聲:“吶~”
大鹿立刻對着小鹿吼了一聲“嗷”,似乎是在教訓孩子要對客人有禮貌一樣。小鹿聞言,立刻低下頭去。
熊羽立刻把玉米和胡蘿蔔塞進一帆手裏:“你去,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