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靜好
帶有目的性的飯局總是不那麽讓人随心所欲,何工也沒料到自己竟然在這兒遇見劉主任這個“杯中同僚”,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成功的連帶着兩位助理一起喝高了。
好在一帆早早留了心眼,在衆人不注意的當口偷偷兌了涼白開。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有些不勝酒力,整個人都精神不濟,也就沒再注意去看熊羽酒桌上叱咤風雲的英姿了。
何工本來也知道一帆的底細,十分有風範地替小孩兒擋了酒,一帆瞅了個空子,瞄準機會就躲到公共衛生間去透氣了。
自來水将面部的肌肉狠狠一激,這才使得暈沉沉的的大腦有些微清醒。發梢尾部輕輕滴着水,帶着節奏與動感似的滴在洗漱臺上,催眠似的,這讓他頭腦有些發昏。
本以為跟着何工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酒量再怎麽也提上去了,誰知甫一上陣,竟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一帆在心裏嘆了口氣,想着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自己也不能出來太長時間,剛要起身,一擡頭,卻見鏡子裏出現了一個人。
臉上的微醺感仿佛是被葡萄酒染了色似的,眼角卻微紅着,裏面盛滿了芬芳撲鼻的瓊漿玉露,一眨眼,水光就要跟着溢出來了。
他莫名想起了熊羽那晚在酒吧,別有用心的故意勾引,那時候的眼角就是現在這個模樣。于是他心中很是惱火,莫名的火氣突然就從腳底板燒上了頭。
天都知道,這小子成年了沒少喝酒,喝完酒一定就這個德行到處亂晃!
熊羽是來上廁所的。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經過陸一帆身側的時候熊羽突然立住了。
“你明天晚上有空麽?”熊羽狀若無意似的問。
“怎麽?”一帆的聲音不自然地帶上了點生硬。
“出來敘敘舊,”熊羽的笑容有些玩世不恭的不在意,顯得沒心沒肺似的,“老同學見面麽,我請你吃燒烤。”
陸一帆輕哼一聲:“那時候請你那麽多次,現在也該還一頓了吧。”
“這不就是嘛,你遠道而來,我怎麽也得當個東道主盡盡地主之誼,讓你體驗一把賓至如歸的感覺不是?”熊羽側過來,用方才在大廳打招呼笑容對付他,“不過……你得悠着點兒喝,我看劉主任現在還不打算善罷甘休呢!”
一帆想到生猛的劉主任就頭疼,喪氣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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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兌了水是難喝,不過表情還是收着點兒吧。”熊羽補完最後一句,也不管陸一帆的反應,徑自往裏頭去了。
一帆一言不發地看着廁門關上,深吸了口氣,搖搖頭,亦往包廂內走去。
熊羽沒有說錯,作為城建部門的交際樹,劉主任果真是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酒中大俠,力戰群雄把幾位來自G城的朋友給殺得片甲不留。一帆作為其中稍微弱一點的菜雞好說歹說才被放過一馬,出來的時候扶着何工與小劉顯得左支右绌力不從心,于是劉主任十分貼心地安排熊羽幫着把他們送回住宿的賓館裏。
好容易安頓已經醉得滿嘴胡話的兩位設計師安分躺下,熊羽這才準備抽身回家。
此時剛過晚上7點,夜色朦胧卻已是華燈初上,熊羽的酒意被帶着暑意的熱風一吹,就這麽一反常态地給激發出來了。
好在這些年征戰南北,他又身強力壯,還不至于當場給趴下。
熊羽:“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網約車馬上就來了。”
陸一帆執意要将他送到門口,兩個人站在街邊什麽話題也找不出來,于是一個躲避着視線低着頭支愣着不斷刷新APP,一個偷偷摸摸地用眼睛偷瞄心不在焉玩手機的人。
“哦……哦,好,”陸一帆有些失望地應了下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沒問題。”
他似乎再也沒有什麽理由再在這裏磨蹭了,于是一帆轉身向回走去。他刻意地放慢了腳步,但是不敢回頭,遂這樣磨磨蹭蹭地走着。
無論熊羽此刻有沒有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走遠,他都不敢回頭。方知深陷思慕泥潭的人,果真是瞻前顧後,舉步維艱。
眼前臺階在夜色下顯得不太分明,陸一帆一愣,他心神一動,突然有一個念頭直接蹦了出來。
他也不管會有什麽後果,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斷——他讓腳虛虛地踩在臺階沿口,讓自己的重心恰到好處地平均分布在整個掌面,不至于一個背仰摔壞腦袋。
“啊——”
一帆整個人幾乎是立刻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面朝臺階來個“親密接觸”,卻在堪堪砸到地面的一瞬間,被人扶住了。
來人是他正準備摔完事兒後,大叫“熊羽,我摔着了”的對象。
來的這麽快?
熊羽穩穩地把他扶在懷裏,心急如焚的關心已然宣之于口:“怎麽就摔着了?摔哪兒了,我看看。”
一帆心中一喜,幹脆拿出了這輩子最厲害的演技,閉着眼睛放任自己演下去:“嘶……疼,好像扭到腳脖子了,動不了。”
熊羽慌忙作勢要去看,卻只在腳踝處看到了一點紅。不敢馬虎熊羽:“嚴重嗎?我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現在就走?”
一帆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搭在熊羽身上,此刻他身上那種酒味混合着冷冽的古龍水的味道直往他鼻子裏鑽,一時間連思維都有點遲鈍起來。
一帆:“不了吧,可能躺一晚上就好了,我待會兒自己買點藥抹一抹,冷水敷一敷什麽的,就是得勞煩你在送我上去一趟了。”
熊羽想起他房間裏那一個酩酊大醉的同事,心裏直嘆了口氣。一個行動不便的傷號,一個鼾聲震天的醉漢,這一晚上能休息好才真是怪事。
熊羽拿起電話:“我看你那同事今晚上還有得鬧騰,我送你去一媛姐那兒,好嗎?”
陸一帆忙隐晦地表示:“我姐那兒……可能不太方便。”
熊羽的電話及時地響了,網約車師傅已經快要到十字路口了。熊羽幾句交代完自己的具體位置,挂了電話,陸一帆見縫插針的插話進來,特意讓自己顯得更加無公害一點:“你家裏,我能去嗎?”
“我家?”熊羽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錯愕出聲,“你今晚要……睡我家嗎?”
“哦……也不方便嗎?”陸一帆十分有心機地将自己的失落包起來,卻露出縫隙讓它們一點一點往外漏,風輕雲淡地說,“那我還是回樓上吧,要是夜裏想喝水,想上廁所什麽的就忍忍好了,也憋不死我,不礙事。你的車要來了吧,趕緊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他說到這裏,還故意捏了捏熊羽扶着他的手臂,好像腳踝已經疼得受不住似的,“不動聲色”地顯露出一點脆弱。
熊羽哪裏招架得住這樣的手段,立刻說:“行,就是我家住在六樓,沒有電梯。我到時候背你上去。”
白□□約車恰到好處的停在路邊,熊羽對司機招招手:“師傅,能過來搭把手嗎?”
陸一帆松了口氣,忍下嘴角的竊喜,小聲說:“那就……打擾了。”
陸一帆那只腳要說完全沒事,那一定是騙人的,可是受傷程度倒也沒有他裝出來這麽厲害。本來只是循着一個借口,好多賴他一陣子,可是臨到熊羽家樓下仰望六樓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單腳跳上六樓……自己撒的謊,爬着也要圓過去。
熊羽好不容易才将陸一帆攙扶着,一步一蹒跚地爬進了自己家門,将陸一帆安置在沙發上。
這房間不大也不小,也許是熊羽東西不多,住一個人看上去竟有些空曠。
陸一帆環視了四周,問道:“你一個人住嗎?”
熊羽在廚房燒水,随口答應:“嗯,網上招室友來着,沒找着。可能是嫌地方遠吧。”
一帆故意問:“沒邀請女朋友嗎?”
廚房裏沒亮燈,燒水的聲音突兀起來,過了一會兒,熊羽才繼續手上洗杯子的動作。他的聲音從廚房裏淡淡地飄出來:“……是個好主意。”
話音裏的落寞和不置可否的回答,讓一帆恨不得此刻抽自己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廢物一個大嘴巴。
“也是。”一帆被自己舀的冰水澆了頭,讪讪地說。
這刺探太過于蹩腳,委實不符合陸一帆的雙商水平。為了打破沉默,一帆裝模作樣地爬起來,見熊羽沒有回頭,于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廚房門口,再做出受傷的樣子,有些委屈地問:“你怎麽不問問我啊?”
“問什麽?”熊羽回過頭來,借着廚櫃的力把自己撐起來。
一帆不答話,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熊羽被他盯的臉越發燒的慌,于是別過臉去,問:“那你……”
“沒有。”一帆有些急切地打斷他,說完又難過地重複了一遍,低下了頭苦笑,“……一直沒有女朋友,我一直在等一只熊回頭看看我,但是怎麽好像太遲了一樣?”
熊羽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呼吸聲驟然間急促得清晰可聞,很久以後,才終于平複。
“613的熊羽,陸一帆的熊羽。我以為你能看出來的。”
熊羽不敢看他,緊張地捏起了衣角。直到一只手将他的臉擺正,眼神才聚焦到了那張依舊讓人面紅心跳的臉上。
“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接下來所有話,都被一個吻給封緘了。
皮膚的熱度在黑暗中逐漸升高,呼吸逐漸成了優雅的和弦,陸一帆含混不清地說:“我以前怎麽教你的,忘了嗎?”
熊羽卻突然發狠了,他幾乎是帶着洩憤的撕咬一般,狠狠地咬上陸一帆的上嘴唇。
“你們怎麽就撇得那麽幹淨,輕而易舉得就一走了之啊。”熊羽的聲音啞了,他将頭埋進了陸一帆的肩窩,單薄的襯衣禁不住眼淚的浸透,瞬間将濕意傳了過去。
“我以為等我回來,大家都冷靜了,那事情就能揭過去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不好嗎?”抱住蝴蝶骨的手捏成了拳頭,狠狠砸着一帆的背,“7年,陸一帆,你怎麽連句話都不跟我說一句,連網絡空間都不進來看一看……”
大抵是因為,他只敢像個卑微的賊一樣,偷偷進去看過了,又小心翼翼地抹掉自己的腳印吧。
此刻再也無需多言,一帆果斷地拉起他的手,将那個心尖上的人扯進了卧室裏,反手鎖上了門。
八點半的陽光重新照在丢了一地的制服上的時候,一帆終于醒了。
他看了看依舊保持“覺皇”屬性的某人,驚覺昨晚上放肆過頭不拉窗簾實在是自己失策。好歹這小區老房子看着破破爛爛,隔音效果倒是很好,才沒叫聲音傳出去。
陸一帆親了親熊羽那沒力氣的手,說:“早上好,老公。”
該“老公”哼哼一聲,眼睛都睜不開:“不來了……你叫一次我就吃那麽大虧,不許叫……”
“好。”一帆拖長了音調,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
昨晚事急從權,該準備的都沒準備,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這小登科給完成了。陸一帆現在食髓知味,又膩歪地湊上去。
“今天幹什麽啊?”一帆關掉微信界面,又俯下|身去親他。
“唔……困,哪兒也不想去。”熊羽呼嚕了半天,用被子擋住了來人的攻擊:“你腳又沒問題,別拉我……我要睡覺。”
一帆失笑,終于起身下了床。
末了,又沒忍住,在睡美人耳邊輕聲說:“我跟我姐說了,晚上咱們見姐姐去。”
“唔……”
短暫沉默以後,被子被猛地翻起:“你……你就這麽說了?”竟然就這麽跟一媛出櫃了?
陸一帆半是威脅半調侃地說:“那不然?昨晚上咱們算什麽?約|炮?”
熊羽立刻慫了,想起自己身上還擔負着一媛的囑托,有些心虛地笑笑,實在不敢說自己昨兒根本沒想那麽多……
“下午咱們過去。”一帆滿心想着要把人定下來,愈發地急切起來:“我把機票退了,給何工他們請個假,在這兒多留幾天。”
“哦……”
“起來。”
大巴車從高速路駛下,停在南商縣汽車站的停車場裏。婦女焦急地站在出站口,望着紛紛拖着行李出來的旅客,忽然她眼前一亮。
“媽——”
“幹媽。”
蟬鳴伴着桂花味的香風驟起,日光傾城,新的一天果然如期而至。即使現在還沒來,耐心等待,總會有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