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偏寵
府上關于四爺要‘器重’鈕祜祿氏的流言才傳了半日,次日晨起請安,宋嘉書就收到了來自李側福晉的眼神攻擊。
如今的李氏是不敢在福晉跟前造次了,言語攻擊別人這種會落下把柄的事情已經很久不敢做了。但話不能說,眼睛還是可以傳達意思的:李氏刀子一樣的小眼神不斷抛過來,要是能化成實質,估計宋嘉書早就被戳的千瘡百孔了。
不過遭受眼神攻擊比話語攻擊強,畢竟在福晉跟前不能堵耳朵,但可以轉開臉。
于是宋嘉書在今日請安的全程,都專心致志盯着正前方板壁上的雕花,根本不看坐在自己上手的李氏。
整個請安的過程,就變得有點搞笑。
李側福晉頻頻轉頭盯鈕祜祿氏,鈕祜祿氏目不斜視仿佛面前牆上開了花讓她不能移開眼睛,其餘人就看着她倆。
好在福晉很快結束了請安,然後又單獨留下了年氏和宋嘉書。
李側福晉咬咬牙,再次發動了一波死亡射線,然後退走。
福晉提也不提李氏,只再次囑咐兩人好生接待平郡王福晉,不要怠慢失禮。
——
宋嘉書落後半步,跟在年側福晉後入東大院。
東大院有一種很四爺的氣質:一種審美極佳不落俗套的精致舒适。
年側福晉有了孩子後,笑容裏多了點為母的恬淡。
兩人來往雖少,但既然都有孩子,坐在一處也不愁沒話說。就着育兒經就能說半日閑話。
年側福晉宛如美玉凝輝一樣的面容上,既有為人母滿足的笑意,也有天下所有做母親的都有的小煩惱:“大約是我身子弱些,六阿哥也嬌氣,總是愛哭,一點委屈也受不得。”
宋嘉書只能笑:“阿哥們生在皇室,可見命好,生來就不是受委屈的。”她并不想跟年氏讨論孩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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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這裏會怎樣發展,但歷史上,年氏生下來的四個孩子,都一一夭折。宋嘉書也沒有法子——她總不能跑去跟年側福晉說,你孩子可能要夭折,任何一個母親聽了這話,再和氣軟弱也都會想提刀砍人。
但要只是提醒年氏好好照顧孩子,那也是廢話:年氏待四爺情深,又失過一個格格,看這個小阿哥本來就眼珠子似的,再上心沒有了,根本用不着別人提醒。
年側福晉聽她這樣說,也就笑了笑:“如今他還小,嬌氣些也罷了,等再大些,我是寧願孩子摔打些才好。若是一點子事兒都擔不住,如何替爺分憂呢。”
宋嘉書一凜。
替四爺分憂,年側福晉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她的孩子按着長幼雖排在弘歷弘晝下頭,但身份上卻又強些。年側福晉自然也是盼着孩子有出息的,最好是府裏最有出息的那個,将來不止給四爺分憂,還能承襲四爺的爵位,甚至是……皇位。
宋嘉書沉默: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哪怕兒子剛出生,年側福晉就已經在考慮兒子的未來了。
壽嬷嬷匆匆進來:“主子過去看一眼吧,乳娘說阿哥又哭了。”
年氏連忙起身,對宋嘉書點點頭就往外走去。
緋然上來給宋嘉書添茶,笑道:“格格請用茶。每日側福晉從正院回來,總要先見見阿哥,今日大概是沒等到額娘,阿哥惱了呢。”也算是解釋年氏把宋嘉書獨自抛在這裏的緣故。
宋嘉書微笑,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這側間多寶閣上擱着搖鈴、撥浪鼓,可見平日乳娘也會把孩子抱來,讓年氏一請安回來,換過衣裳就能很快看到孩子,哄孩子玩。
可今日年氏只是往外走,不讓乳娘把孩子抱來,也一點也沒有讓她一同過去看看孩子的意思,自然是不願宋嘉書見到六阿哥。
這也正和她意。
宋嘉書想起以前看動物界,母獸有了孩子,就有了強烈的保護欲甚至攻擊性。
在它們的世界裏,沒有誰會主動喂別人的幼崽,所以但凡接近她幼崽的動物,必然都是想吃了她的崽崽,是她的大敵。這是動物防範的天性。
這王府,在某種程度上,與叢林法則無異。
保持安全距離就是最大的示好。
從前她跟年側福晉還在李氏的事情上有一分默契,曾共同坑了李氏一回。但年側福晉既然有了兒子,從此後也只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一點東大院的事情都不要沾染上。
——
平郡王福晉按着拜帖的時辰到了,不早不晚。
後世有人考究,曹雪芹并非賈寶玉的長相,而是“胖頭廣而色黑”,也就是說,不是濁世佳公子,而是曹黑胖。
宋嘉書不知‘曹黑胖’是真是假,但如今只看曹雪芹的姑姑,平郡王福晉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兒。
聽說平郡王六子,四子都是福晉嫡出,而且去年福晉還剛生下一子。兩人結缡十數載,還能生下一子,可見夫妻關系起碼并沒破裂。
平郡王福晉對于接待她的是側福晉和格格,并沒露出什麽不滿,聽說福晉是‘病了,起不來身’,反一臉情真意切的問候了福晉的身子。
年側福晉便按着福晉的說法,道福晉是‘腰痛難起身’,倒也不全是瞎話。
已經擡旗從曹氏變成曹佳氏的平郡王福晉就笑道:“福晉該用些虎骨膏才是,如今朝中多用西洋的膏藥,其實吉林将軍每年送進京的好虎骨膏倒更好呢,我們府上還有些。”
年氏自然不能代替福晉應下平郡王府的藥,于是幹起了泥瓦匠的活,開始和稀泥,把話題歪到一邊去:“聽說平郡王要往西北去,福晉怎麽還将這些珍貴的藥材散人?正該給郡王爺預備着才是。那裏到底不比京城了,還是多預備些好。”
平郡王福晉笑謙道:“西北有撫遠大将軍,也有側福晉的兄長年将軍,自然事事妥帖。皇上不過見我們爺閑在家中,才叫他去學着辦差罷了。”
宋嘉書在旁聽兩人寒暄。
怪不得四爺這麽煩平郡王,合着這位前明面上八爺黨,現隐身八爺黨又要跑到西北去,跟十四爺湊在一處混去了。
平郡王福晉說的這樣謙和,年氏自然更要謙讓,總不能說自家哥哥比一個皇子和一個郡王還強,兩個人對着謙讓了半日。
年氏雖不想跟平郡王福晉建立友好的關系,但無奈曹佳氏實在會說話,什麽話題都能接下去。兩人就着不足周歲的孩子論了半晌閑話。
曹佳氏這才轉向了宋嘉書,語氣也同樣恰到好處的親熱和氣:“這位是鈕祜祿格格吧。”她眉眼彎彎的時候,真是麗容巧笑,看得人都舒暢起來:“我的長子也就比府上的四阿哥大三歲。若是來年,皇上還讓皇孫們随行塞外,說不得還能一處玩呢。”
宋嘉書有點郁悶:好嘛,這真是無形的給我拉仇恨。
年氏的兒子才剛出生,你這非要提醒她弘歷長大到可以面聖了。
三個人坐着聊天,其中兩個都很想結束這次會面。
好容易前院蘇培盛的徒弟來求見,說是平郡王見過了四爺,準備帶着福晉回府。
年氏和宋嘉書齊齊起身送客。
——
送走了平郡王福晉,宋嘉書繼續被李氏用眼刀了幾日,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李氏的眼刀才終于換了人,再次移到年氏身上。
只是年側福晉不慣着李氏,直接問道:“李姐姐的眼皮一直抽,可是有什麽不舒服,要不要回明爺請個大夫?”
李氏氣的眼皮當真有點哆嗦起來。
這回耿氏沒有看笑話,而是低頭扭着自己的手絹玩。
福晉也沒出聲,請安很快就散了。
出了正院,目送走兩位側福晉,耿氏就又挽着宋嘉書的手,兩人如往常一樣一路走一樣小聲私語。
宋嘉書扯了扯耿氏手心裏垂下的帕子:“你今兒是怎麽了?瞧瞧你嘴上,都能挂個油壺了。”
耿氏哼哼唧唧:“你反正心大,我還不如自己愁呢。”話雖如此,但還是眼巴巴看宋嘉書,等她發問。
宋嘉書就不問,笑眯眯地:“哦,那你自己愁吧。”
耿氏氣的都要跺腳,然後不扭帕子,改成扭宋嘉書的衣角了:“你當真看不出來?今兒福晉對年側福晉都不太高興了。往日年側福晉要是出言擠兌李氏,福晉是樂見的,也會公道的幫年側福晉一把,畢竟每回都是李側福晉自己生事——可今日你看見了,福晉直接就不理會了。”
宋嘉書站住,看着耿氏說話時候冒出來的熱氣。
“我總是那句你不肯聽的老話,日子還長。”
耿氏哭喪着臉:“別說日子還長了,如今就讓人看着心上火燒火燎的。”
宋嘉書知道耿氏在說什麽。
臘月裏年氏的阿哥就滿月了,四爺一直惦記着小兒子的名字。
只是當時年關在眼前,四爺恐皇上事多煩惱便沒動。如今終于過完了年,宮裏的元宵佳節也完事了,皇上只等着二月份又出京巡幸老祖宗龍興之地的盛京去,四爺就準備入宮,給他心愛的小兒子求一個名字去。
這世上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年弘歷弘晝小的時候,都是小透明。直到按着內務府的安排,三歲時跟別的府的皇孫一起送到皇家別苑去種痘,順利出花後,四爺才按着例上折子請皇上賜名。
那一批種痘功成的小阿哥,都是皇上統一批發的名字。
之前的鈕祜祿氏和耿氏都安慰自己,因為孩子小呢,不确定能不能養活,便是能養活,五歲前不讀書識字也不确定賢愚,爺自然不肯多上心。
“可如今,我才知道,跟別的都沒關系,只看爺想不想上心!”耿氏像個泡泡魚一樣不停的吐苦水和怨言。
從年氏生了孩子,洗三、滿月的宴席,四爺不僅是親自出席,更是親自出馬定了許多吉慶的細節。
過年的家宴上,更是話裏話外不忘六阿哥,才剛滿月的孩子,得到的關注一點兒不比三個哥哥少。
“這也就罷了。”耿氏拉着宋嘉書繼續走繼續吐苦水:“到底是府裏自己的事兒,四爺願意偏疼誰,咱們只好內心酸一酸。可請皇上賜名,這是遞到宮裏,在皇上跟前露臉的事兒。”
耿氏都快要嘤嘤嘤了:“姐姐記不記得當日聖駕駕臨圓明園,爺沒讓咱們任何人的阿哥面聖——可要是再來一回,姐姐覺得,年側福晉的孩子會不會被抱去面聖?”說着說着把自己說急眼了:“姐姐還不着急,還做穩坐釣魚臺當菩薩嗎?”
這就不是一點兩點寵愛的事兒。
在耿氏眼裏,這新生的嬰兒,是赤裸裸侵占了他兒子的權益,未來的好處。
天下熙熙攘攘,皆是為利。
這是正理,沒有什麽不好意思需要遮掩的。人活一世,都不是廟裏的菩薩,只吃香火就飽了,自然要謀更多的利益,要為自己和親人謀更好的日子。
就算是廟裏的菩薩,還得“佛争一炷香”呢。
最根本的利益,是親骨肉都不能相讓的。正如那個皇位,父子不能并存是一樣的道理。
耿氏甭管原來跟年氏有沒有舊仇,年氏的兒子擠壓了他兒子的生存空間,就是新恨。
惱火後又冷笑起來:“我瞧着福晉也不痛快。姐姐還記得福晉恨李四兒那個樣嗎?她最厭惡逾越二字,年側福晉的兒子不僅僅是踩着咱們的兒子,也比當年福晉的大阿哥得四爺的心呢!”
當年弘晖,作為嫡長子,四爺雖早早給起了小名,但也是種痘後才請皇上賜的大名。
宋嘉書把頭上的兜帽緊了緊,加快了腳步:“先回去吧,這樣寒風朔氣的,你心裏帶着火,叫這樣寒風朔氣的一吹,最容易生病。”
一路走一路就想,歷史上年氏的兒子都活不下,是寵愛太盛招了旁人眼的緣故嗎?這裏頭又沒有陰私之事?
但無論如何,她總要把耿氏摁住了。
實在是耿氏跟她的情況太像,這幾年走的又頗近,如ス⑹夏源一熱做出什麽事兒來,傷了年側福晉的孩子……以四爺的性子,絕不會信宋嘉書毫不知情清清白白。
為君者愛屋及烏的有,但更擅長的是遷怒。他看着一個為兒子犯錯的耿氏,就難免想起另一個有兒子的鈕祜祿氏。
兩人難免要捆在一起涼涼。
況且宋嘉書雖跟年氏接觸不多,就也深深知道年氏絕不是個傻白甜,耿氏別說真動手了,哪怕只露出些嫉妒六阿哥的形容來,讓年氏忌憚了,在四爺跟前哭上一哭,也很夠耿氏喝一壺的。
——
兩人沉默的進了凝心院、
耿氏的臉色本來就粉粉白白的,如今從外頭走了一趟這樣一凍,更是如同上了一層濃胭脂一樣。
宋嘉書一回頭,白寧就了然的帶着人都下去了。
再一轉頭,面對着耿氏,宋嘉書罕見的沉下了臉:“弘歷弘晝這兩個孩子尚知,要用心研讀,專習騎射才能讓阿瑪高看一眼,你怎麽倒只盯着旁人的阿哥?難道在你眼裏,旁人都不好了,才能矬子裏面拔将軍顯得咱們孩子好?若是這樣的心思,那真是旁人沒有看不起,倒是你先看不起兩個孩子了。”
耿氏臉更紅了:“可是爺偏心……”
宋嘉書按住她的手:“說句只能咱們兩個聽的誅心話,難道爺從前不偏心嗎?從前偏李側福晉和弘時,如今偏年側福晉和六阿哥,又有什麽分別?說到底還是要孩子自己能立住才好。咱們做額娘的只能不拖他們的後腿!你想想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惱弘時的,還不是李側福晉先動了歪心思,想要窺探前頭的大事,為兒子謀劃才惹惱了爺。”
耿氏咬住唇不出聲了。
宋嘉書把茶杯推給她:“咱們入府這些年,就算看不懂爺的心思,難道還看不懂他的脾氣?一旦失了他的意,再難回轉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還要亂行連累弘晝嗎?”
她緩慢但認真地道:“不但不能做什麽,你連這個意思也不能在外頭露出來。對年側福晉和六阿哥你可以敬而遠之,但不能生怨生恨,一絲也不能露出來。”
四爺是那種,對一個人好的時候,不單單他自己把人捧在手心上,還要求所有人都捧着他喜歡的人。
就像是登基後的雍正爺對怡親王,那真是誰都不許罵我弟,就算罵我也不許罵我弟,都給我好好誇我弟弟!
要是上趕着給他心上的人潑冷水,那真是比直接潑他還要嚴重。
耿氏呆坐了半晌才默默端過茶來低頭喝了,一滴眼淚落在杯子裏:“我就是心裏難受,弘晝好容易才讓爺多看一眼,偏生又有了六阿哥……”
宋嘉書輕嘆:她明白耿氏的心理。
得到又失去,比從來沒得到過還要讓人痛苦。
耿氏到底是個聰明的人,也是個有軟肋的人,她拿出帕子來擦眼睛:“姐姐放心,我以後必然謹言慎行,對東大院惹不起就躲着走。”委屈的聲音發顫:“姐姐說的是,只要好好竦己⒆櫻總有安安穩穩的日子。總不能為了嫉妒旁人,把自個兒的日子賠進去。”
宋嘉書點頭:終于勸好了一個。
至于福晉那邊……宋嘉書表示,神仙打架,自己這個還在修仙途中的凡人實在是管不了的。
福晉不喜歡木秀于林的人。她喜歡人人都是一樣齊,而且是齊齊比她矮的木頭,誰出了頭都會讓她覺得不安心。
福晉将來會不會用正妻的權柄卡一卡年氏,年氏又會不會為了兒子,也為了方便想再進一步想要碰一碰府裏的權,宋嘉書都不得而知。
那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年氏的兒子有沒有名字,跟她關系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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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書還是想早了,為着六阿哥取名的事兒,兜兜轉轉,最後一步竟然還落在她這裏——一個不曾得償所願,因而脾氣不好的四爺要她哄着。
不過這都是後話,如今且說四爺入宮為六阿哥請名字的時候還是高興的。
過年嘛,乃是正大光明人情走動的好時候,跟外放的戴铎等舊日門客來往不說,跟佟家和年家這兩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動,畢竟彼此都沾親帶故。
這時候大家都不用明說,誰是誰的人就心照不宣了。
四爺覺得跟‘自己人’又借着過年瓷實了一遍關系,心情頗佳的入宮準備給心愛的小兒子求個名字去。
人到中年,添個兒子本就是高興事,再是心坎上的人添的兒子就更高興了。
四爺求見,乾清宮很快就準了。
然而康熙爺一見面,不等四爺開口,他先開口問了:“聽說平郡王夫婦,特意去你府上拜年了?”
四爺被人告黑狀的小雷達又響了,低頭應是。
ト蛔約一拾⒙暧锲淡淡的:“曹寅的女兒是朕做主擡旗指婚的,正兒八經的郡王福晉,雖不如你這雍親王的福晉尊貴,到底也不該叫妾室迎候。”
四爺聽着尊貴這兩個字,哪裏還能直挺挺的站着,只得跪了。
心裏已經開始盤算到底是誰黑了他,無奈敵人比較多,四爺一時都定位不準,只能先放下考慮嫌疑犯,先解決當前的情況。
康熙爺是有些傷感了,去歲李光地也死了——康熙爺當皇帝的時候年紀小,随着他做皇帝的年月逐漸增加,順治爺留的老臣先走一步,他的老師們也都老死不說,連跟他一起平三藩的臣子也都死完了。
李光地過世的這些日子,他常常想起曹寅,那是他的伴讀,他們一同度過了許多少年歲月。
後來曹寅去了江南,雖然君臣遠隔萬裏,但一封封密折遞上來,言談上還是那般彼此熟知,那是他信任的一雙眼睛。
曹寅死了,哪怕是他的親生兒子做了江寧織造,繼續給他上密折,但到底不是曹寅本人了。康熙爺總在其中讀到生疏惶恐的意味。
太多人在地下等着他了。
他年輕時代的朝廷基本已經完整的去了地下,舊臣湊起來,都可以在地府組織一個大朝——難道他這個皇帝也該下去了嗎?
康熙爺對曹寅的兒女未必有多深的情感,但當年他将曹寅的女兒們擡旗,指給鐵帽子王,就是為了保一保曹家。曹家到底是包衣出身,曹寅這些年也沒有少得罪人,只怕将來曹家不能善終。
如今他還沒死呢,便有人看不上曹佳氏了。他不是在乎有人怠慢了曹佳氏,而是在意有人怠慢了他的聖旨和聖意。
好在四爺這些年的水磨工夫做下來,就是在做兩件事給他爹看:一,我不盯着您的龍椅不争權奪利;二,孝順裏頭帶着能幹,您指哪兒我打哪兒,打的很好不說,重點是您指了我再打。
于是在康熙爺處有個不錯的考評。
況且康熙爺對這件事還有個旁的解釋,于是開始裼兒子:“雖然男兒家立業要緊,但內宅上頭也不可過于松懈了!你是孝懿的養子,跟佟家親近是好事,但也要多學學穩重的親戚們,別學了隆科多——男人有個把寵愛的女人沒關系,但不可因寵誤正。”
寵愛跟正事不能挨着。
四爺本來都想好了解釋,但此時被康熙爺的‘寵愛論’一裼,就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忽然又扯上了偏寵?
只聽皇上繼續道:“你擡舉府上側福晉出來交際,自然是看重她剛生了兒子。朕聽說在你那六阿哥的滿月宴上,你親口道要進宮請名是不是?”
康熙爺的頭發雖然花白,但眼睛依然銳利,尤其一瞪眼如同鷹隼般的目光就射了過來:“朕不許。如今朕的孫子滿眼,這幾年各府除了福晉所出嫡子偶有例外,旁的都是阿哥出過花才來請名,到時候再說吧!你今兒就別開口了!”
言下之意,竟然是四爺寵妾滅妻,是為了擡舉年氏才讓她應酬平郡王福晉的。
四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整理四爺登基後的大綱,看了很多四爺跟十三爺的史料。四爺這個人,對人好起來真的是,你們罵我行,不許罵怡親王。史料如下:
将來怡親王建祠後,或怨朕之人,不得逞其志而遷怨于王,以洩悖逆之私憤,妄生謗議,暗事摧殘者必有之,然此皆與朕為梗,與王無涉也。若朕萬年之後,吾弟之隆盛功德,百世流芳,愈久愈能彰顯處,朕可預信矣。
——八年五月初六上谕(因諸王大臣懇請節哀所下上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