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籃球賽前奏（一）
九月的傍晚已經不像一個月前那樣溫和柔軟了，殘留的夕陽并沒給世界留下多少溫度，身邊環繞的都是秋天的氣息，俯仰之間看到的都是飄落或即将飄落的樹葉，顏色像極了天空上的霞光。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學校也下達命令高三學生晚自習不再是自願的說來就來，說走可走了。我和尹澈吃過晚飯，在操場上散步。這似乎也成了大部分不回家的學生的選擇。女生三三兩兩的并肩而行，邊說邊有清脆的笑聲飄揚開來；操場中間有互相追逐打鬧的低年級學弟。那種精力旺盛的活動，只有沒有山一樣巨大的高考壓在身上的低年級學生才能做得出來。
和尹澈慢悠悠的走着，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是遲暮老人，竟然如此慈祥溫和的望着他們不自覺的笑着。
擡頭看看身邊的尹澈，熟悉的眉眼，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麽改變，也只是身板由“小尹澈”變成了“大尹澈”。等我們老了，還可以這樣肩并肩的散步在傍晚吧，那時候就是“老尹澈”了。但即使老了，他那張臉也一定還會是這麽帥氣的樣子吧。
我默默地想着，望着他靜靜笑了起來。
“偷看我，竊笑呢？”尹澈忽然轉過頭看着我笑道，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神了，于是略微僵硬的扭回了頭。
“我只是在想，為什麽你的臉一直都不會變，而我為什麽變化這麽大……”
“小晴變得越來越像大姑娘啦！”尹澈掰過我的臉瞪着我說，臉上的笑意濃得厲害。
我有了上一次被偷襲的經驗，這一次很聰明的低下了頭。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被別人看見了，影響一定很不好。
“哈哈，臉紅了啊~”
尹澈好像特別喜歡看我尴尬臉紅的樣子，我看見他眼睛裏的笑意不停地往外冒，心想他一定很喜歡我吧，喜歡我才會這樣呢。可是為什麽面對尹澈我連一點兒還擊之力都沒有，除了會尴尬，就是會臉紅，再不就是只會不好意思……
我正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裏，感覺有人站在了自己身邊。尹澈回過頭看了一眼，然後手放到我頭上揉了揉然後我也轉過了頭。
“咳咳，尹澈學長，”站在那裏的是一身運動服的男生，臉上閃着不明的笑意，偷偷地閃着眼神看我，“不好意思打擾了啊。”
“哦，肖盟啊，沒關系，”尹澈微笑着說，“找我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學長，九月末學校有場籃球賽，決賽的時候我們想請你加入文聯，幫我們和理科冠軍一絕高低。畢竟尹澈學長實力很強的嘛~有了你我們一定會贏的！”男生臉上的笑變成了認真，他看着尹澈說道，眼裏的期待顯而易見。
“好啊，”尹澈很幹脆的答應了，“不過你們可以随便找人幫忙的嗎？”
Advertisement
“嗯，對！這之前都是文理分班比賽，不過這樣對文科班太不公平了，所以今年就申請組成文聯，自願報名，這樣一來我們就有很大可能戰勝理科冠軍了。”
“好的，我一定會參加的，你放心。”尹澈擡手拍了拍肖盟的肩膀，肖盟咧開嘴笑了起來，忽然又想起什麽。
“學長，不會影響你學習或者陪……”
“放心吧，我會自己安排好的。”尹澈笑着說，肖盟點點頭，眼神又落到我身上，然後對我燦爛的笑着跑開了。
“傻瓜啊，臉又紅了，哈哈……”
每個周二的早輔導都是英語，周三歷史輔導，周四政治輔導。我最喜歡的是周二，因為周二的時候身邊有尹澈陪，還可以見到尚空，和尚空聊天。
尹澈和尚空接觸以後，兩個人貌似特別合得來，好像老朋友了一樣。不知道是男生的友誼比女生來得快，還是因為他們兩個的确很“合适”。
周二的早上尹澈帶了三人份的早餐來，沒想到尚空到的時候手裏也提了三人份的早餐。他們兩人盯着對方手裏的食物面面相觑，我在心裏默念：要不要這麽默契呀……
“你怎麽也帶早餐了？”尹澈先開口。
“應該我問你吧？上次說好了這次我帶的。”尚空一臉不屑的垂眼看着尹澈，放下手裏的袋子坐在我身邊。
“難道一人吃兩份？”尹澈笑道。
“我不要，”我接話，“吃兩份肚子會爆掉！”
“那挑自己喜歡的吃吧，剩下的送老師。”尚空壞壞的挑着嘴角打開了袋子，拿出裏面的牛奶和三明治。
“壞學生~”我笑道，尹澈也在一旁笑了起來。
尹澈帶的是水煎包和黑米粥，尚空是牛奶和金槍魚三明治，我特別開心的火速吃掉一份水煎包，半份三明治和一瓶牛奶。飯後我撫着肚子決定，中午絕食。
我仰在椅子上，看着旁邊兩個人淡定的繼續吃着早餐，尹澈咬着三明治笑嘻嘻的看我，尚空則皺着眉頭叼着粗粗的吸管喝黑米粥，樣子很不搭調，但很有趣。
“我說尚空，”尹澈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開口道，“你打籃球嗎？”
“嗯？”
“今年新組建的文聯有意願打敗理科冠軍，我想你要是打的話，咱們就練練配合。不然滿場都是小學弟，我顯得太突兀。”
“哦，好啊。”
尚空就這麽答應了。我才猛然間發現男生和女生的确不是一種動物啊！如果是女生的話……
“呀！去的話會有帥哥嘛贏了會有獎勵嘛輸了的話怎麽見人呀對方會不會很暴力很野蠻呀會不會受傷呀會不會曬黑呀會不會趕上大姨媽呀巴拉巴拉巴拉……”
于是尹澈和尚空一起練球的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距離理科争冠結束還有半個月，理科的冠軍會直接和文科的文聯進行最後一場決賽，定在九月末。也就是說尹澈和尚空要在一起練球半個月，而我就成了孤寡一人。
從那以後我和尹澈飯後的散步時間變成了他和尚空的飯前運動時間，而我則負責給他們買晚飯，在練完球之後送給他們吃。
他們笑嘻嘻的從場上走下來的時候，衣服已經濕透，秋天涼爽的風絲毫沒有阻擋他們揮汗如雨。我擡手遞給他們毛巾，尹澈坐下來在我身邊，一臉滿足的笑着。
“累壞了吧？都聽見你肚子叫了。”我笑着拿起一旁的塑料袋，取出裏面的飯盒遞給他們。
“真乖~”尹澈接過飯盒之後擡手揉了揉我的頭。
“尚空？”我笑着回頭把飯遞給尚空，他對我笑了笑，接過，然後轉身坐在了另外一條長椅上。
我看着他的舉動有些呆住了。坐在另一條長椅上，一個人……
是啊。
又想起了那句話：再好的異性朋友，無論誰談上了戀愛，距離都會拉遠的。就像現在，我們相隔一米的距離，但仿佛中間橫布着整條星河，他永遠不可能跨越星河坐到我身邊。而我，即使心裏現在心酸的要命，也只能半張着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有些垂頭喪氣的收回眼神，我卻不小心掃到尹澈胳膊上的抓痕。三條血淋淋的爪印就那樣挂在那裏。
“尹澈！你的胳膊！”我大吼一聲，然後不顧他手中的飯盒，捧起了他的胳膊。“被撓了呀！”
“沒事的，打球不可避免的，沒關系。”尹澈笑着回答道。
“都出血了，還說沒事。”那抓痕周圍腫了起來，被抓破的地方已經滲出了血液，尹澈漂亮的手臂變得叫我不敢直視。
“你們慢慢吃，我去給你拿藥，不要碰傷口！”
尹澈本不想叫我跑來跑去，可我還是堅持一路小跑到了校醫室，取了碘酒和棉簽，然後一路小跑回來。只不過遠遠地看見尹澈身邊還有一個人，走近了一點我才确定坐在剛才我坐的位置上的人是誰。
或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藍欣，她捧着尹澈的胳膊仔細的看着，尹澈端着飯盒笑着想躲開，卻被藍欣瞪一眼拉了過去，他也只好老老實實的吃自己的飯，不理她。
已經很久沒有蘇醒的envy鬼掘土而出，怒火完全蓋過了委屈，我感覺自己踩上了風火輪，，恨不得一路狂奔回去把尹澈抓過來藏在自己的身後叫藍欣一眼都見不到！！！
被envy鬼附身的小晴總是有很大的力氣，我故意把腳跺得很用力，想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的腳開始發麻，但他們的注意力完全沒有集中到我這。
我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悲，每次被別人搶走了什麽，自己都只能以這種幼稚甚至不修邊幅的方式發洩着自己的情緒，卻連高傲的警告對方“離他遠點”這種事情都做不到。
難道有些人天生血液中就溶解着“退縮”、“軟弱”這種物質嗎？連一點捍衛自己喜歡的人的勇氣都沒有嗎？
我站在距離他們兩米遠的地方，濕了眼眶。
“小晴！”
正難過的要死要活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擡眼看見尚空站在尹澈的那頭，表情淡淡的朝我勾了勾手。被尚空這麽一叫，本來湊在一起看傷口的兩頭才回過頭來看到我。
我迅速的眨眼收回了眼淚，然後笑着跑了過去，蹲下來打開碘酒給尹澈消毒傷口，就好像……就好像剛才的難過從來沒來過。
為什麽，我和你相隔兩米的距離，和他相隔五米的距離，你看不見我，他卻遠遠地看見了我。
我不要求你的眼神永遠放在我的身上，但我只希望，在我望向你的時候，也能看見你那雙讓我安心的笑眼。
打籃球的男孩子很多，但是每次被圍觀最多的還是尹澈和尚空的場子。一是因為文聯自然得到文科女生的支持，而文科女生又占了大多半，所以觀衆多，另一個原因估計就是因為尹澈和尚空這兩位學長略微有些耀眼了。
我站在一群女生前面，聽見後面的女生叽叽喳喳激動的叫着。其中有一個女生聲音幾乎顫抖着叫道：
“你看那個穿藍球衣的！！！是尹澈吧？！太帥啦！”
“那是！尹澈可不是白來的！”随後有人附和。
“你看白球衣的也好帥吶！他們配合的很好呀~！”
“那是尚空學長，聽說家裏好有錢呢~！”
“是嗎是嗎？哇！高富帥呀……”
“呀呀呀進啦！！！他們倆太有默契了~！”
“是呀是呀！咱去給比賽做個條幅吧！就寫他們的名字……”
……
我就這樣偷笑着聽身後女生的對話，從前還以為尹澈好看的眉目只有我自己看得見，沒想到在外已經有“”這種稱號存在了呀！不過尚空的家世，我還真沒和他聊過。莫非真的是富二代？那他那天早上指給我看的“他家的”那群別墅，難道也是真的？難道我丁小晴的人生從此就要飛黃騰達了嗎？哈哈，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要去尚空家看看，因為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有一所漂亮的大別墅，可以叫我橫着躺完豎着躺，也不怕頭腳同時撞到牆~！
幾輪打下來之後，大家又是汗流浃背。尹澈和尚空說笑着走到我這拿走各自的毛巾擦汗，後面的女生們馬上開始對我感起了興趣，于是我靜悄悄的轉移到了人少區，以免濺血。
下意識的覺得，像我這種要美貌沒美貌，要民幣沒民幣的女生，在其他女生眼裏只配被唾罵嫌棄，像狗血劇裏的女豬腳一樣被排擠，被臭罵配不上人家王子，被砸雞蛋……
“想什麽呢，表情那麽恐怖。”尹澈拍了我的頭一下，我回過了神。
“哦，”我湊前一步，在尹澈耳邊偷偷問道：“你知道你自己都被稱作了嗎？”
“嗯？知道哇！”尹澈看着我笑道。
“哦……”原來知道啊，那以後就真的是要上演灰菇涼的故事了嗎？
“怎麽，我被那麽多女生崇拜小晴很有危機感嗎？”尹澈一臉期待的彎腰觀察我的表情。我的臉一定又紅了，于是推開尹澈的頭，嘟着嘴轉身背對他，這才發現尚空就在不遠的後面，一個學妹模樣的女生給尚空遞着水，尚空臉上的笑變得溫和恬淡。
難道不應該是挑着嘴角惡惡的邪笑嗎？莫非那女生是尚空的女神？以至于面對她的時候自己都被感化了嘛？
我入神的思考着，沒聽見尹澈叫我，直到他蹦到我面前擋住尚空的身影，我才反應過來。
“想什麽呢？”尹澈眯起眼看我，我裝作無辜的瞪大眼睛對他眨。
“今晚和藍欣回家好不好？晚上我要去奶奶家看一眼，今天她生日。”尹澈扶着我的肩膀問道。
“我不要！”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實在不喜歡和藍欣在一起的感覺，直到現在我才如此明确這一點。明明自己的心裏對她已經充滿了警戒，面對彼此的時候卻只能保持友好僵硬的微笑。這樣的僞裝對于我這樣的動物來說太累了，我也不希望自己習慣假笑的模樣。
“嗯？你和她吵架了？”尹澈皺起眉頭問道。
“沒有。”我有些懊惱的回答。
“那怎麽？”
“就是不要和她一起！”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理解吧，女生細膩的小心思，在男生看來或許會很可笑，甚至不可理喻吧。
“我和尚空回去好啦！”我開心的想到一個解決辦法，激動的說道。而一旁正和學妹笑着的尚空聞聲朝這邊看了過來。
“我憑什麽送你回家？”尚空那張臉終于又原形畢露了，看見他邪氣的笑的瞬間，我的心裏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你偷聽我們說話？”我眯起眼睛壞笑着看尚空。
“你這種女中豪傑底氣十足的吼上一聲全操場都能聽見诶~！”
“呃……”
“那好吧，”尹澈結果話茬，“晚上注意安全，要不要吃蛋糕？明天給你帶來~”
還是尹澈哥最好最了解我，聽見“蛋糕”兩個字我的眼睛瞬間放出了光芒，尹澈看見那眼神之後，連我的回答都免了。微笑着揉了揉我的頭發，拽着我跑去吃飯。
尹澈晚自習只上了一半就提着書包走掉了。我看着他從窗前迅速掠過的身影，心裏突然感覺空蕩蕩的。但出人意料的是，我還沒來的及多難過一會，尹澈的身影就又倒回了窗子。他看着我燦爛的笑，然後擺擺手叫我轉過頭去，我努力對他甜甜的笑着點頭，感覺心髒瞬間被填滿了。
之後的晚自習我就再也沒回頭望過那扇窗。心裏滿滿的裝着他寵溺的笑，我怕自己一回頭，心就空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放學，想起尚空會在外面等我，就飛速的把書本塞進包裏，一路狂奔出去。奔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鼻子一酸……貌似是撞到什麽了……頭暈眼花的擡起頭看見尚空一臉嫌棄加鄙視的垂着眼看我。
“難道你就長了一個撞牆的智商？”我始終忘不掉他給我的這句評價……
揉着鼻子和尚空走在路上，身邊的同學都捉雞的朝小車狂奔，所以我們的腳步被反襯得格外有限。
“回家還要學習嗎？”尚空将我的書包高高提起來，我的肩膀輕松了許多。可能是他感覺好重吧，于是問了一句。
“嗯，”我笑，“今天尹澈不在，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好內疚，所以回去彌補一下，嘿嘿……”我咧嘴對尚空傻笑。
“一個晚上不見就這樣？”尚空猛地松開了手，從高處墜落的書包差點把我拉得後腦着地。“真是粘人啊~！”又是嘲笑的語氣！
“你說什麽？”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粘人，好粘啊！叫你粘豆包好啦，小豆包~！”
小豆包？！這家夥平時不開口，一開口竟然就說我是粘豆包，還是“小”豆包！！！
“你才豆包！”我出其不意的蹦起來打他的頭，力道大得我的手有些發麻，不過好出氣呀哈哈哈~！
尚空完全沒有意料到我的動作，被偷襲後完全丢掉了平日的淡定，眼睛從慵懶的縫隙瞪成了燈泡，不過之前我還真沒發現他的眼睛是這麽大呀！
大眼睛持續了三秒鐘之後，他再次眯起眼睛一步一步緩慢的向我走來。邪惡的氣場逼得我連連後退，直到我的勇氣用盡不得不撒腿開跑。不過貌似這次尚空又沒預料到他會把我吓到逃跑的地步，有些哭笑不得的在我身後喊道：你跑什麽……然後也邁開長腿跟了過來。
我跑了幾米之後回頭看他，卻發現他的步子有點跛，嘴角還在輕輕地抽着冷氣。
“你腿怎麽了？”我往他面前走了幾步。
“沒事。”尚空面無表情，不過這倒使我更加懷疑。
“是腳嗎？腳怎麽了？”我彎下腰，發現他的腳不太敢用力站地，正輕輕地浮在地面上。
“沒事，打球累了而已。”尚空往後面退了一步。
“騙人！叫我看看，既然沒事就給我看！”我瞪着他，緊咬住不放。
“小豆包你又犯病了？”尚空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廢話！”我一把将他推坐在旁邊的花壇上，他重心不穩的向後仰了仰，微微驚恐的望着我。
“把鞋脫掉。”我學他眯起眼睛，等着看真相。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我感覺尚空邪氣的臉龐有一點微紅，可能是路燈的原因吧。
尚空拗不過我，只好乖乖脫掉了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