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們的結局

麻麻總是纏着我問：和尚空怎麽樣了？怎麽這麽久沒有見到尹澈。我只是默不吭聲，不做回答。她以為我只是害羞，所以也只是笑着搖搖頭，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吧，那個被她當做準女婿的男孩，現在和自己已經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了。

那麽，我和尹澈，算是真的分手了吧。雖然兩個人誰都沒有明說，可是事情只能這樣了。我常常問自己，是真的不愛他了嗎？明明兩個人走過了這麽長的路，那麽久的陪伴，怎麽可能說分開就分開。但是我從來都給不了答案，心意，就是那樣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連自己什麽時候喜歡上尚空的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停止愛他的。

馬上就要過年了，離家不遠的市場日益熱鬧了起來，多出了許多對聯燈籠之類的擺設，給原本土裏土氣的菜市場帶來了一年裏少有的喜慶氣息。我每天依舊忙碌在學校裏，上學放學，平靜無奇。

期末考的時候，我終于突破了極限考進了前十名，雖然是兜底的第十名，但也依舊叫爸爸媽媽誇獎了一番。媽媽說這次可以過一個紅紅火火的好年了，可是我知道，這對于我來說，将是寂寞開始的第一個年。

——沒有他的年。

放假前的那天我跑去了天臺，想在這裏，對過去的那一年做一個平靜的告別，只是沒想到的是，推開天臺門的瞬間，我再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僅如此，他的身邊，第一次出現了另一個女生的身影。

我看着簡靈飄飛的裙擺和尚空高挑的身影，愣在了那裏。

或許就不該記得那麽多，不該對他有太多的懷念和留戀。都是自己的優柔寡斷放不下，才使自己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見到的場面。

那個屬于我和他的秘密基地，現在似乎變成了簡靈和他的。她代替了我的位置，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陪着他，叫他不孤單。我站在那裏微笑着，努力的祝福他，眼淚卻還是難忍的流了出來。

這一次，那個詛咒算是真的實現了吧。我失去了尹澈，此刻又失去了尚空。我失去了全部，包括那些我一直引以為傲、緊緊握在手中最最寶貝的東西。

還有在這裏的，所有有關那個沉默着看夕陽的男孩的記憶。

我剛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沒想到簡靈突然轉身叫住了我：“小晴？你怎麽在這？”

你怎麽在這？呵，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忍受着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的痛。

尚空聞聲也也回過了身，看到我的瞬間驚訝淡淡的浮現在了臉上。

我看到他扭頭看了看簡靈，随後他似乎明白了我眼裏的失落，朝我走了過來。我低着頭看到他的腳尖停在了我的面前：“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來這裏的……”他輕輕地在我面前說道，輕的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

我眨了眨眼睛，擡起頭對他笑笑：“沒關系，不打擾了。”然後轉身朝外面走去。

Advertisement

“小晴！”他伸出手抓住了我，我回頭看見他皺着眉頭，眼睛好像在求我不要走。

可是，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呢？如果不是看見你們站在我們曾一起看夕陽的地方，或許我還會一個人幻想下去。可是這次，我徹底的明白了，我承受不起心裏的內疚和自責，沒辦法和你在一起，更不可能永遠守護你。

所以，還不如就趁現在，在這裏，放棄。

我看着他依舊笑着，然後低下頭，擡起手，拿掉了他拉着我的那只手。最後一次，觸碰到他指尖的溫熱，來不及留戀，就逼迫自己在眼淚掉下之前離開他的視線。

我奔跑的沖到了樓下，在拐角的地方卻意外的撞到了誰的懷裏。我擡起頭和他說着抱歉，才猛然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文習凱。

好久沒見了，即使只隔了幾個班級的距離。他的頭發剪短了，穿着深藍色棉服顯得很精神，臉上少了以前的浮躁，沉澱下來變成了嘴邊穩重的微笑。

不過好像被他發現了自己臉上的淚痕，他抓住我的肩膀緊張的問我怎麽了，我只是邊笑邊擦眼淚的拼命搖頭。他從口袋裏拿出紙巾遞到我手上，我突然想起那次在天臺嚎啕大哭，尚空用紙巾給我擦眼淚的情景，他溫柔的眼神好像還浮現在自己眼前，紙巾的綠茶香還萦繞在自己身邊，可是我們就要這樣分開了，不是朋友，不是戀人。

能感覺到眼淚猛然間從身體的各個部位湧向眼睛，所有的悲傷此刻都被漩渦帶着一樣攪動了起來，滾燙的眼淚在臉上迅速降溫，風吹過臉頰好像冬天撫在上面一樣，冰冷。

文習凱看着我哭得更厲害，手足無措的不停地給我掏着紙巾，然而遞過紙巾來的手突然間一滞：“簡……簡靈。”

我瞪大了眼睛。他們兩個，現在就在我的身後嗎？我第一反應就是不能叫他看到我滿臉的淚水，于是強忍着沒有回過身去。

“你們倆，還在一起麽。”文習凱的聲音顯得過于平靜，波瀾不驚到讓人感到隐約的恐懼。他把紙巾放到我手裏然後從我身邊走過去，走向簡靈。

“簡靈，我說過，他能給你的，我一定也能給。”

文習凱在我身後對簡靈說道，我愣了愣，然後有些慌張的朝班級的方向走過去。我有預感他會追上來，所以腳步越邁越快，就在我快要奔跑起來的時候，身子猛地被人向後一拽，然後撞進了他的懷裏。我拼命地想要掙紮出來，我怕自己會沉浸在他的懷裏難以自拔，那樣離開時只會痛得更厲害。可是他卻緊緊地抱着不放手，力道大得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氣，最後不得不放棄，安靜的任由他抱着。

可是為什麽要追過來，為什麽要抱住我。你說過你不會喜歡我，喜歡我的都是白癡，而我，承受不起和你在一起要經受的那些愧疚和自責，每每看到你，想起尹澈，我都會感覺自己卑鄙而且下賤。我心猿意馬，腳踏兩條船，即使現在才看清自己的爛模樣，可依舊是罪不可赦的壞蛋。

我活該失去你們，失去友情和愛情，活該只剩下我一個人，忍受最終的痛苦折磨，這是我應有的懲罰。

我用力掙脫尚空的懷抱，頭也不回的轉身跑開。這一次他沒有再追上來，這是我，最後一次感受你懷抱的溫度了吧，我會記得的。

後來，簡靈告訴我，那天文習凱從口袋了掏出了兩千塊錢塞到了她的手裏，他說那是他這麽久以來抽空打工賺來的錢，用來幫她還債，換回自由。他不會再叫簡靈回到那個牢籠裏，即使只是一點一滴的積攢，哪怕是爬，也要背着簡靈爬出他爸那座大山，他會陪着她一起努力。

簡靈微笑着說，她被文習凱徹底的感動了，她還說其實上學的時候她就喜歡着他，可是出于自尊，出于對他爸爸的糾結和對命運的憤恨，她将所有的不滿都遷怒于他，可是他從來沒有因此放棄過自己。而現在，她也真的相信了他，會永遠陪着自己走過所有艱難，到達自由的彼岸。

我看着簡靈幸福的表情，在心裏默默地為她祝福。文習凱遠遠地沖着簡靈叫“老婆”，她紅着臉看向他，然後微笑着跑了過去。

我看到了她們身上散發着微光的幸福，希望那樣的美好在經歷過所有磨難之後，變得堅定不移，要一輩子，都幸福下去啊……

這是多麽幸福的結局。

假期真正開始了，我每天都窩在家裏看着書，累了就去看看電影，然後站在自己窗前發呆。冬日的陽光灑在身上，有比夏天更柔軟舒适的感覺，我閉着眼感受到自己心髒平靜的跳動，突然感覺裏面空蕩蕩的，這份溫暖的感覺無處擱淺，沒法分享。于是微笑最終幻化成輕輕的一聲嘆息，我趴在床上，披着陽光昏昏沉沉的睡去。

由于放假比較晚，所以沒過幾天就過年了。每次過年尹澈都會去他奶奶家，和他們一大家子人團聚，而我和爸爸媽媽則要去住在另一個城市的奶奶家，呆上四五天，然後再回來。

坐在異鄉的窗前，看着窗外接連不斷綻放開來的煙花，聽着鞭炮巨大的響聲回蕩在天地之間，我一個人靜靜的微笑着。可是不知怎麽，笑着笑着，就有一滴水掉落在自己的手上，我抹了一下臉，才發覺淚水再一次流了滿臉。

越是熱鬧，越是感覺感覺孤獨的輪廓更加明顯，它仿佛變成了潛伏在熱鬧當中的怪物，和響徹天際的轟鳴一樣巨大，無論我躲藏到哪裏，它都緊緊地将我包圍，充斥我心。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年夜飯，長輩都說我變得漂亮了，也比以前沉穩文靜更多，我微笑着一一應允，心裏卻明白，這所謂的沉穩，是被怎樣的孤獨壓制出來的，是被怎樣的痛苦，折磨出來的。

我常常夢到尹澈和尚空，他們兩個都皺着眉頭看我，嘴唇動着，卻聽不清在說什麽。我拼命地朝他們跑，他們卻只會離我越來越遠，最後我累得癱坐在地上，然後哭着絕望的醒來。

每一次都是滿臉淚水，徘徊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回不過來。可即使回過神來，也發現現實和夢境其實沒什麽兩樣。

都是同樣的，同樣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