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璞玉

徐大人捋了捋胡須,娓娓道來他這位得意徒兒的傳奇。

話說那是弘志十四年冬十二月,徐如階還在內閣為官,排行老二,地位僅次于李嵩正。宋守義的官途,也已走了近有三年,依仗着老師徐如階的挾扶,可謂是一路平步青雲。可有一日,正混得風生水起的他,卻來到徐府拜別,說是要辭官了。理由很是堂而皇之:這天下馬上要亂了,我要回家專研兵書去了。

徐大人會心一笑,這小子還有點本事。又問:“你怎知天下要亂?還有,又是因何而亂呢?”

宋守義正兒八經的答:“學生猜的。亂的原因,是燕王謀反。”

“哦?說說你的原因。”徐如階捋了捋胡須,表示出好奇。

“燕王是藩王中最具影響力的王,向來心高氣傲,不可一世。如今其他藩王都對趙士淩掌權一事,表達出了不滿。可唯獨他卻悶不吭聲,這可不符合他的傲慢性子。所以,再往深裏想上一想,便也就不難,将其與這‘野心’二字聯系到一起了。”

徐如階滿意的點點頭,接着問:“那你再說說,這天下最終會是誰的?”

宋守義斬釘截鐵的答:“大岳的!”

徐如階疑惑之中略帶驚訝,問:“為何?”這點,可是連他也未能猜到啊!這個小毛孩,是如何能這般肯定的?

“人心所向!造反畢竟是造反,無論蓋以多好聽的名聲,他也依舊在百姓心中立不住腳。所以,只要對其加以利用,結果便就是肯定的!況且自古以來,造反者十有八|九都是要敗的。所以,但凡我大岳,只要有幾個那麽能征善戰的大将,退敵便就在情理之中。”宋安之稍稍停頓,一轉神色,表情變得極為沉重,重重的道出了以下一席話:“除非,上天庇佑!自古改朝換代,又有哪幾個帝王,除卻才能之外,沒有那麽幾分運氣。但在守義看來,必勝的信心,卻是永遠大于天時地利的。”

真是如不輕狂枉少年那!紫陽聽到此處,不免感慨一句。她的記憶中,最終結局,卻是大岳國敗了!可無疑,宋守義分析的全在理。那,不是我大岳國氣數将近,而是因少了這必勝的決心,所以才會釀成她腦海中之敗局?

徐如階見公主低頭沉思,點撥道:“此話雖然輕狂,但卻透着一股子信念。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無法揣度天意,只能盡全人事了。守義之才也僅非于此,他是一塊還需打磨的璞玉,就看公主怎麽利用了。”

紫陽聽完,低眉略一思量。便擡頭問道:“那這個宋守義現在何處?”

“杭州。并且,他如今現叫宋安之。公主在杭州只需稍稍打聽一番,便就能夠知道了。”

“那我明日便就出發,大人覺得如何?”

徐如階撫須點頭,“此事就全靠公主了。他有諸葛孔明之才,只是常人難以發現。他脾氣可能有些不好,人也有些落拓不羁。若不甚惹火了公主,還望公主不要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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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麽說,我還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大人放心,本公主對人一向不輕易發火。”

徐如階又是撫須,且別有深意的笑了。

今晚,紫陽并未回宮,而是留宿在了這幕府之內。準備着明日天剛蒙蒙亮,即城門剛開之時,就前往杭州。戴劍利因擔心公主安危,便也一道住在了這幕府。徐大人則乘夜歸家。

房內,紫陽與平兒同床而卧。平兒翻來覆去睡不着。紫陽察覺,睜開眼道:“你在煩心什麽?若有什麽話,就說吧。”

“平兒只是覺得,聽了徐大人之言,這個宋守義也不見得有什麽本事,公主何必冒險去杭州走上一趟。”

紫陽失笑,道:“沒本事?方才那席話,你能說的出?”

平兒坐起身來,認真的道:“我只是覺得,沒有徐大人有本事。他年少輕狂的,徐大人那可是老謀深算。還有,連徐大人他老師都求過他了,他還不願為官。我們這麽去,有用嗎?”

“首先,沒有徐大人有本事,這麽厲害的面相功夫,你哪裏去學來的?宋守義這個人,你可是見都還沒有見過,你便就敢如此斷言了?年少輕狂和老謀深算,不一樣的人,自然也有着不一樣的用途。況且,你怎知,徐大人年少時不輕狂呢?這老成老成,老了才了成嗎?其次,徐大人叫不動他,一介女流說不定才能成事兒。且本公主,此番便是要好好地去當回巾帼不讓須眉的女流。羞愧的讓那個宋守義,不為官都不好意思再見人。至于有沒有本事一說……”紫陽眼睛一轉,道:“前去打探一番,便就能了解個七七八八了。”

平兒皺着眉頭想了會兒,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又似乎還是不明白。又想起一件重要事情,驚呼出口:“公主,宮裏頭怎麽安排。此番出宮那麽久,定要被李嵩正發現了。”

紫陽正睡意朦胧,被她這一咋呼,瞬間了無睡意,沒好氣的瞧她一眼,道:“杭州那可是風流才子的聚集地,李嵩正能理解的。”

平兒捂嘴竊竊笑了聲。可憐的目光投向紫陽,“以後公主可還怎麽嫁人啊?”

紫陽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随即瞪了一眼平兒,道:“你今日心情似頗為不錯啊!”

“我每日心情都這般好。”

“哦,是嗎?我怎覺是每回見了戴大人,心情都這般好呢?”紫陽的記憶中,在被趙士淩囚禁的那個歲月,在那個本該春暖花開的季節,戴劍利死了,平兒落淚了。她從未見過她那樣傷心無助的模樣,喚着他的名字,叫他木頭。也是在那時,她才知道,平兒喜歡他。原來,她不僅瞞着自己的害怕,也還瞞着自己的喜歡。只是為了,這個給她帶來那麽多不幸的自己。

“去你的!那根木頭。”平兒表現的極為不屑,聲音卻是柔柔的。

紫陽失笑,挨近平兒,取笑道:“呦,我瞧瞧我瞧瞧,呀,臉紅類。”

“去你的。”平兒一把推開紫陽,扭過頭背對紫陽。

“呵,害羞啦。要不要,我去同皇上說說,将你賜給戴大人啊。”

“公主,我哪裏喜歡他。你別再拿他取笑我,不然我生氣了。”平兒捂起耳朵,表示聽不見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了,睡覺。”紫陽見羞着了平兒,滿意的躺下睡覺。可閉眼,黑黑的世界裏,便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

嫁人?是啊,她原本也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嫁一個疼她的人了。卻不知……

紫陽搖搖頭,告誡自己……不是這輩子。嗯?是上輩子,還是連上輩子也不是呢?

是個夢吧!一個讓人時不時會憶起來,心,也會跟着疼上一陣子的夢。

*-*-*

行了一日的馬車,晚間時分便就到了杭州。當夜尋了一間客棧先歇下,稍作休整。次日,日出高升,街頭巷尾漸已熱鬧之時,主仆二人便出了門。

還真是稍加打探,便就探得了宋安之,也便是宋守義的下落。

人說:不是在賭坊,便是在青樓。

“這逍遙日子過的可真是不錯。不是信誓旦旦的辭官,是要研習兵法的嗎?原來,竟是這般研習兵法的。”平兒吐着怨氣。趕了一天的路,颠簸了一日,找的竟是這麽個家夥。

紫陽點頭,卻道:“可逛賭坊和青樓,得有銀子啊。他既無官職在身,也無顯赫的身家背景,哪裏來的閑錢逛賭坊和青樓呢?”

聽他們這般念叨,桌子邊某位聽客忍不住插話了,“公子不知道了吧!”一臉的賣弄神色。平兒和紫陽會意,立馬佯裝出極一副極具強烈好奇心的态勢,目光之中含滿了期盼。

聽客滿意的點了點腦袋,接着大話連篇說道出了宋安之的傳奇。

原來認識了個好兄弟,好兄弟來頭很不小,乃是杭州首富彭遠清。難怪有錢啊!

這之外內,就是這位風度翩翩佳公子的情愛史。杭州城第一風流公子,便就是世人所給的一個雅號。紫陽覺着,比之自己,不僅毫不遜色,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現今的,她的傳言中,還未有哪個男子為她尋死覓活的。以此,也間接激發了她急切想與之一晤的強烈好奇心。想來也不免為其可惜,可惜他宋安之是個男子啊,否則其豔史的飽滿充實度,必定蓋過她朱紫陽的風頭。

這些閑閑碎碎之外,倒也聽得一個重要消息。便是明日他會與彭遠清等人,一道游湖觀景。這可是個賣弄風騷,結交的好機會啊!紫陽心間思量着,有了注意。

可這些閑碎,無疑增添了平兒的怨言,“我覺着這宋安之就是一江南風流公子,就是那種穿着大袍褂子,還人模狗樣的搖着扇子,站在橋頭迎着風吹的男子。這般實則風流卻故裝風雅的登徒子,哪裏有什麽世外高人的影子?”

紫陽搖頭笑。便就是這般浪蕩不羁,徐大人還這般舉薦,定是有何過人之處。難道是深藏不露,故意如此的?紫陽為平複平兒心中怨氣,別開起她的玩笑來,“高人若都被能世人瞧出,那就不是高人了。好了,再唠叨下去就要成怨婦了。戴大人向來沉默寡言的,定是不愛這般會碎念的女子的。”

“公主,你怎麽又扯上他。”

見她羞,紫陽笑。定了主意,待到哪日,良辰美景的,就把她的小丫頭嫁過去,也圓了此番重活一遭的一個願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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