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杜撰
昨晚,禦花園所見太監傳來徐如階的口信是:“明晚夜半子時,城西慕家。”
話說這位徐如階,五年之前乃內閣重臣,排行第二,地位僅次于李嵩正。到現在不但沒有被貶,還能擔任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合情理的解釋只有,其是趙士淩的人。
對此只能說,表面上是的。其實,徐如階是個會忍的人,他知道想要打到李嵩正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時機,要會忍!于是,他便和公主暗中聯系,暗地裏相助皇上。
依着紫陽腦海中的記憶,原本應是今晚出宮之後,她與徐如階相見于城西慕家之時,被突然出現的李嵩正等人當場拿下。之後,她便被押送回宮,從此監|禁于紫萱宮。而徐如階、戴劍利等暗中參與的大臣皆被殺,盧炳文後也被陷害而死。
如今沒了那個能洩露消息的偷聽丫鬟,是不是,就可以改變這些日後本該是的慘劇了?思及此,紫陽的眉頭不由蹙緊了。
平兒起床,便見一身單衣的紫陽正手支額,閉眼坐于坐塌之上。忙取了一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羽緞鬥篷給紫陽披上,嘴上還邊念叨:“這般冷的天,也不知穿好衣裳。”
冷麽?紫陽竟是忘了這回子事了。經平兒一提點,這才覺察到,竟還真是好冷。不由的手從桌案上移下,緊了緊鬥篷,睜開眸子,笑道:“有平兒,我自是不用去知道的。”卻見平兒此刻竟也只是是着了一件單薄中衣。心間一暖,她的小丫頭,只會照顧別人,卻不會照顧自己了。于是打趣道:“況且,你不也是如此嗎?”
平兒沒好氣的道:“我這不是因你!你如此說,若真是凍壞了,奴婢可擔不起。奴婢可是不能,日日夜夜的守着你。”
紫陽則對着平兒一臉好脾氣的笑,“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成。我的平兒最好了,方從床上起來,你便就跟過來了,怎會凍着呢?你快去穿衣吧,否則凍壞子自己,誰來照顧我呢?”
平兒搖頭瞪紫陽一眼,伸手取過她的手,冰冰涼的。哪裏是才過來!公主究竟有何心事,如此讓她愁眉不展,以至于現今這般折磨起自己?
被她識破了?紫陽略覺心虛,于是忙甜着嘴誇:“平兒的手真暖和。”
如此,卻是依舊躲不過平兒的黑臉埋怨:“這般冷,方才過來一會會?”
一個時辰,算是一會兒的吧?于是紫陽誠懇的點了點腦袋。又忙轉過話題,道:“快叫丫頭服侍我起吧,我餓了。”
“她們就在外頭,你喚一聲就聽得了。”平兒不再搭理她,算作是對她扯謊的懲罰。甩開她的手,顧自前去穿衣。
紫陽硬是不開口。
平兒等了一會兒,待将自己收拾妥當了,轉頭來瞧公主,竟還是方才那副支手思考的模樣。無奈着搖了搖頭,只得自己前去喚來那些個候在外間的丫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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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完早膳,紫陽便前往書房。一如往昔的命退了衆人,只餘了平兒留着伺候。
紫陽神色嚴正的輕聲吩咐:“平兒,待會兒你前去安排下,今晚子時我們便出宮。”
平兒問:“是去見徐大人?”
紫陽點頭。
“此番面見徐大人,公主可知所為何事?”
紫陽搖頭,神色惆悵。她不知。以後的事,或許她都不知了。不過,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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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宮,自然是要有可以信任的熟悉之人。這個人便是,錦衣衛總指揮使戴劍利。
其實,知不知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個李嵩正可以去輕視的理由。畢竟這皇宮之大,甚至于京城之大,又有多少能瞞得住李嵩正。
現今的李嵩正,壓根未把十一歲的小皇帝放在眼裏,更何況于,這個僅僅只是一介女流的公主。所以,往昔時分,她那些并不過分的小打小鬧,他都聽之任之。以至于,最後的那一下大鬧,他也未曾将其放在眼裏,而只是僅僅将她關押。其實,還有着另外一個因由,那便是現今的太皇太後,畢竟紫陽是她唯一的親孫女。再怎麽着,總歸也是不忍心的。
要有那麽個容李嵩正去輕視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兒女私情,紫陽偷偷溜出宮,不過是去私會情郎。便就是那個最受人輕視,只關乎于風花雪月的理由。傳言中,與紫陽私會的人很多。所以,紫陽的名聲不大好。大岳山陰公主,就是百姓擡愛,人人樂道的一個尊稱。
紫陽聽聞過,一笑置之。她的記憶中,曾問過那個人,對此他如何看?他濃墨劍眉下,漆黑的眼,彎成一個迷死人的弧度,笑着答:“我便是喜歡這個。”惹得紫陽無語的連聲咳嗽。
紫陽望着面前這個高瘦剛直的少年,此人便就是市井傳言之中,與她鬧得最為火熱的戴劍利。
紫陽有些悻悻的笑着,道:“此次,又要勞煩戴大人了。”
“無妨,公主請。”戴大人一臉的不茍言笑,恭敬的請紫陽上車。
車馬颠簸一陣之後,于一處平常的小四合院落前停了下來。紫陽下了馬車,不免又思及那些個文人雅士,不辭辛勞為她所杜撰的,一個個花前月下的故事,真是唯美動人啊!唯美的連她,都蠢蠢欲動的,心向往之。
只是可惜,她每每見的都是一個個老頭子。現今的徐大人,就已是五十八歲高齡。其他大人最為年輕的,也不過四十五歲上下。由此,不免感慨,這能忍的,都是老頭子啊!小夥子們年輕氣盛的,自然個個意氣風發的都辭官歸家去了。然後,便就有了閑暇時間,閑情雅致的去八卦着當今公主的風流韻事。
不對!有個年輕的,就是旁邊的戴大人。出于好奇,紫陽問:“戴大人現今幾歲?”
戴大人雖是不明所以,卻依舊實誠回道:“二十三。”
好年輕,這小夥子,前途無量。又別有深意的看看平兒,好丫頭,正低頭瞅地兒呢。
紫陽環顧四周,問:“戴大人确定無人跟蹤,此地當真安全?”
“微臣前去去四周查探一番,若發覺任何風吹草動,便以鳥叫為暗號。”随即口技吹出了幾聲好聽的鳥鳴,接着道:“公主若聽得此,便趕緊的離開。”
“平兒也一道跟着去看看?”
“啊?不了不了,我還是守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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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小屋。平兒一邊呵着白氣兒,一邊上下摩戳着手心,還依着門左右渡着步子,來抵擋着這半夜時分,刺寒的空氣。見巡視回來的戴劍利,平兒像看到了救星,問:“怎樣,沒什麽異常吧?”
戴劍利點頭,沒有表情的道:“這裏有我守着便可。”
這般貼心的話兒,卻被這個木頭呆子說的這般冰冷。平兒有些無奈的輕嘆了口氣,客氣的說了句,“那勞煩戴大人了。”
戴劍利頭微點,也客氣道:“無妨。”聲音卻是依舊不含任何色彩的。
平兒的眉,不由微皺。轉過身,便入了屋內。
屋裏頭談的正熱鬧,兩人都未曾理睬這剛剛進來的她。
高高瘦瘦的徐大人留着一把黑白胡須,沉思之時,總愛捋一捋。她靠着紫陽坐下,聽得她問:“大人所說的宋守義,可是那位弘志十二年的狀元?”
“正是。”
“若紫陽記得不錯,他應當還是大人的學生吧。”
“公主好記性。”
“父皇曾在我面前誇過他的才華,我也看過他的文章,立意獨到犀利,的确頗具見地。只是,他既是大人的學生,紫陽覺得,由大人出門來請他為官,應當更為合适才是。”
“公主有所不知。微臣已經拉下老臉多次了,只是他皆不為所動。所以今日微臣鬥膽,不得已來請公主出面。”
“不為所動,是何托詞?是奸臣當道,為保清譽,所以不願為官?”紫陽的語氣并不好,帶着些許不屑。
當年殿試之時,宋安之年僅十七歲。如此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自然是要引得京城之內轟動一番,才說的過去的。而後演變成的,大岳國內,這個年輕狀元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原因是:據說這位百年難得一遇的曠世奇才,還百年難得一遇的長得特別好看。至于那時宋守義的火熱程度,打個比方,便是堪比現今身上布滿豔史光環的紫陽。所以連着那時十二歲的她,也不免甚是好奇的想要見上一面。
于是……趁着皇帝宴請所有殿試中舉才子之時,紫陽偷偷的準備去瞧上一眼。
那時,她很小心的躲在了暗處。一眼掃過所有的人,目光鎖定在了右邊第二個位置的年輕男子。只見他身着青布綢衣,模樣清俊,眉眼間帶着些許灑脫的意蘊。這樣風骨的男子,倒是紫陽第一次見的,仿佛是那天邊飄過的雲。所以,愣愣的,不免多看了幾眼。
回神的原因是,那個青衣男子似乎發現了她。手執酒杯,竟沖着她的這個方向舉了舉。這個怪異動作,自然入了皇上的眼。然後,躲在暗處的紫陽,就被輕而易舉的發現了。
紫陽知壞事,立馬逃走。可已然被皇上看見,所以被罰在所難免。紫陽記得當時,她父皇罰她半月不能出房門,可是把她憋屈的!而後這件事在她心中種下的陰影便是,對這位狀元爺,她從原本的好印象變成了壞印象。
所以,現今的,她不待見他!
如今,他應當二十四歲,方才紫陽就有思量過,意氣風發小夥子們,個個年輕氣盛的辭官歸家去了。宋守義也當算得上,是那意氣風發的小夥一員。所以,不為官,紫陽表示能夠理解。
“守義雖是如此推脫,但我知,其間另有隐情。”徐大人頗有深意的捋了捋胡須。
紫陽無視了那個隐情,更為關心的是他究竟是有何等能耐,能被徐大人這般看重。且又是否值得她為其冒險前去走上一番?于是,問:“大人為何這般肯定,他能助我大岳解決現今的內憂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