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說客
“我不想知道。”紫陽違心說了句,接着便換了副神色,正兒八經的道:“你說吧,什麽法子。正經一些,別再瞎扯些有的沒的了。”
公主範兒來了。瞎扯?既是扯,也得有人配合才行。宋安之轉身,望了望湖面,然後就一直靜靜的,默默的望着那湖面了。
紫陽疑惑,不耐煩的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宋安之極為無辜的答:“你讓我不瞎扯的啊!”
“你!”這人滑頭的好生來氣。紫陽深吸一口氣,挖苦道:“如是說,那便是宋公子沒有法子了?”
宋安之的目光中現出幾絲憂郁,“順其自然吧。看這愣小子,究竟能夠癡情到幾時了。你記住,千萬的得對他狠心,怎麽折磨他的,怎麽來。”
紫陽對此呲之以鼻,“這壓根就不是方法。”
“那不如,你去找個除我之外的一男的,再演一出假戲。這個男的,我替你找也可。”
“你不是方才還說,這斷不了他的心思。”紫陽微露不屑,繼而故作玄虛,一副賣弄神色,道:“其實,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麽?”
“我可以馬上離開此地,讓唐秋生見不着我,以此斷了他的念想。久而久之,這感覺印象,便也就可随之漸漸淡卻了。”
宋安之淡淡只嗯了一聲。
紫陽覺得怪異,問:“你覺得這個方法不好?”
宋安之接着怪異,“好,你接着說。”
“但我想帶着你一起走。”
這話說的多暧昧,但宋安之知曉,其間它的真正意味。便道:“你得給個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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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名不叫蕭茵兒,我姓朱……”紫陽停頓住,觀察宋安之神色,卻見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瞧不出個喜怒哀樂,便接着道:“名紫陽。”
宋安之不現驚訝神色,只不疾不徐的跪下行禮:“小民參見公主。”
紫陽居高臨下,鄭重的道出了以下一席話:“我此行的目的,是你老師徐如階授意,讓我勸你宋守義為官。助當今皇上誅奸臣退外敵,以匡複我大岳之社稷。”
宋安之聲音低沉,拒道:“人人皆知我宋安之,風流不羁,無所事事。一生浪蕩,除了賭坊便是這妓院。說的好聽那是閑雲野鶴,說的難聽就是胸無大志。我沒有為官之才,如今更無為官之心。若這是公主這番來杭州的目的,那麽安之只能讓您失望了。”
“世人大多只見得一些事物的表象。況且,你宋安之之才,我已聽得唐秋生娓娓道來。徐大人也說,你非常人,只是世人不察。我思量着一詞,韬光養晦,可是如今你宋安之之所為?”紫陽氣勢微揚,甚有幾分逼人之感。
宋安之再拒:“這才是公主為我之表象所迷惑了。安之早已是顯山露水,所擁之才,大抵如是了。說白了,也不過是油嘴滑舌的瞎忽悠,因勢利導,有着幾分小聰明罷了。此番竟能入得了公主的眼,安之惶恐。其實如此才德,大岳國境內,随處可見。”
紫陽眉微皺,道:“徐大人曾言,你辭官是為習兵法,待日後剿滅叛逆?”
宋安之定然的答:“那只是當初辭官的一個借口。”
聽他這般回答,紫陽不免有些動氣,“那你曾言我岳國必勝,只要有這必勝之信念。如此之言,可是那無報國之念之人所能道出的。”
“那不過是,說給師父他老人家聽的罷了。”宋安之答得淡然。
“你!”紫陽只覺心間泛起一個東西,她也與它許久未曾見過了,那個東西叫沖動。可正待沖動的怒火亟待爆發之時,她的腦海中回蕩出了一句話:“此事就全靠公主了。他有諸葛孔明之才,只是常人難以發現。他脾氣可能有些不好,人也有些落拓不羁。若不甚惹火了公主,還望公主不要與他計較。”思及此,紫陽不得不感慨,徐大人德高望重,當真深謀遠慮啊!
嗯!我不計較。紫陽順了順那流動的過于沸騰的血液,綻出一個笑容,溫柔的道:“你油嘴滑舌也好,胸無大才也罷。我看中你了,所以我會一直纏着你,直到你答應為官的那一日。”
宋安之勾起嘴角,那笑頗含無奈,似又含着幾分賞識。“安之,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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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半途與平兒碰了面,便與她直接乘着馬車回彭府別院了。
在馬車之上,平兒見紫陽臉色不好,便開口問她出了何事。紫陽便道:“我已将我的身份道破,且表露了我求他為官的意願。”
平兒吃驚,問:“公主,怎現在便就說破了啊?”
“事随勢變。計劃趕不上變化,方才是個時機,我便說了。況且,一些該知道的,現今我也已知曉了大概。如今,時局多變,倒不如早說為好。”
平兒又問宋安之如何回應,可是答應了。紫陽便将方才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平兒不免來氣,“這宋安之竟是如此猖狂。”
紫陽嘆了一口氣,“我倒覺,這更像是他在考驗我。方才在那房內,他手執書卷,正看的可是那《孫子兵法》。若其無報國之願,又為何要看此書!”
平兒出口寬慰:“公主如此思來,倒也在理。畢竟當初劉備,還三顧茅廬呢。”
紫陽微訝,問:“你不是對他頗有怨言的嗎?怎現今,似在替他說話了。”
平兒面露得意,“那是平兒聰慧,知曉在何時說何話。如今,平兒是要寬解公主的煩心,那麽自然要說些他的好話。”
紫陽搖頭笑。“你是怕我一時氣憤,就此回京,那麽便就少了一個日後可以幫我的人。”
“公主說的全對。平兒雖看不出那宋安之有什麽大才,但平兒知,徐大人不是這般會輕易誇下海口的人,公主自然更是
不會看錯人。”
“這話倒是深得我意,可是要把我誇上天了。”紫陽樂的開懷。繼而又眉頭微蹙,若真是如此,想那時,自己也不會輕易就栽在李嵩正的手中了。如今重來一回,雖已将前番的命局改變,可日後呢?
紫陽只覺,如履薄冰。仿若一個不慎,便就會如同記憶中的那般,跌入萬丈深淵,就此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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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府別院,紫陽這前腳剛到,唐秋生便也随之而至。還大起膽子找上了門,隔門喚道:“茵兒姑娘,你可是在裏頭?”
平兒開門,卻只開了一個小縫,沖着外頭道:“小姐覺着身子不适,現已歇下了。唐公子若有事,平兒可代為轉告。”
“方才還好好的,怎現在就病了。可是,宋安之欺負你家小姐了。”唐秋生說着,便硬要往裏頭走。平兒有着功夫底子,三下兩下,便把唐秋生按在門上了。
唐秋生後頭跟着的随侍見公子被人欺負,自然不肯,拽起衣服就要上來幹架。唐秋生趕緊的攔:“得金,不行胡來。”又軟下語氣,讨好平兒:“平兒姑娘,我就是想見一眼你家小姐。就遠遠瞧一眼,您行行好,就放我進去吧。”
話音落,紫陽的聲音便就響起,“平兒,放開唐公子。”
唐秋生得了手腳自由,立馬循着聲音轉身,沖着紫陽一臉和善的笑:“茵兒姑娘怎麽不舒服了,可是宋安之他欺負你了。若是,你盡管同我說,我必定還你個公道。”
“宋公子是怎般的人,唐公子不會不知。”言外之意是:宋安之,怎麽會欺負我!
可唐秋生竟能生生的給理解歪了,瞬間有了火氣,“宋安之,這個畜生,竟然連茵兒你都……我,我去找他算賬!”
“唐公子,他沒有欺負我!”紫陽大喊,頗覺無語。
唐秋生停住了往外沖的步子,不解的問:“那你怎麽突然身子不适了?”
是為了躲你啊!紫陽幹幹笑了聲,道:“只是有些累罷了。現已無大礙,唐公子可還有其他事?”
唐秋生為難的道:“累了啊!我本是想帶你去個好地兒,用晚膳的。”
“擇日吧。今日就,算了?”
“那……行。”唐秋生有些不樂意的拖長了音,又貼心的道:“茵兒姑娘,你好好休息。若有何需要,大可找我。”
唐秋生一走,平兒便嘟着嘴道:“其實,我覺着,唐秋生比宋公子人好多了。對公主那麽好,哎……”
“看來你頗為心疼?”
他待公主那般好,可是……平兒一臉可惜,“有一點。”
紫陽驚,問:“你不喜歡戴劍利了?”
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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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都再未見宋安之人。紫陽思量,莫不是從此躲着自己了?
正值晚膳時分,唐秋生便又來了。身後跟着四個仆役,皆拎着一個食盒。原是他因着紫陽累,不願出門,便就将好吃的打包了送過來。
見他如此,紫陽心間不免感動。可最終還是狠了心,忽略去唐秋生略帶希冀的目光,未曾留下他一道用膳。
紫陽看着一桌子菜,卻遲遲不動筷子。
“公主,快些用膳吧。菜若涼了,便就不好吃了。”
“我沒有胃口。你說,現今的我們山珍海味,可前線的将士,處于轉亂中百姓卻是連溫飽都成問題。如此思來,我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平兒嘆口氣,卻不知如何寬慰。
“權勢地位,九五之尊,萬人之上是何等風光。可這些,卻是踐踏在多少性命之上的。我只覺心中哀怨,痛恨,甚至于仇視,自然也就再不複喜歡了。”
見公主顧自念叨着,一些話聽着頗為怪異,平兒不由問:“公主,方才怎說到喜歡了?”
紫陽回神,幹幹一笑。是啊,說不喜歡,便就能不喜歡了?夾了個菜,吞入口中,咀嚼完,味道當真是不錯,只是沖不淡心中的苦。嘆了口氣,木然的答:“我說,不喜歡這亂世。”
“平兒信,這亂世總有過去的那一日。”
是啊,終究是有過去的那一日的。非成即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朱隸溪……
一想到這個名字,紫陽的心就跟着疼了。自嘲的笑溢出在嘴角,伴着那不受控的淚,滴落在了桌沿,嗒……沉悶的一聲響,冰花兒一般的暈開了。
朱隸溪,為何,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