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結束
“公主,如何?”平兒攙扶住下馬的紫陽,急急問道。
紫陽面無表情,目光轉向戴劍利,下令道:“放火吧!”
平兒聞知此言,震驚之餘,洩氣的吐了口氣,而後眸光滿滿心疼,扶住紫陽的手也跟着緊了幾分。
伴着“咻”的一聲,一記明亮的煙火直沖雲霄,黯淡了星辰與月。不久後,熊熊烈火燃起在燕軍的方位,染紅了小半邊的天。
燕軍營地,朱隸溪遠遠便見燃氣的火光,便加快了馬速回了營地。剛一進營門,哨兵便報告道,是存放軍糧的營帳着火了。
朱隸溪大笑出聲,自嘲而悲戚。好個朱紫陽,将我軍注意力都轉至本王身上,便來這麽一次奇襲。那麽接來下,怕是主動進攻了。
正當此時,一聲響亮而略帶驚恐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好王爺,南軍來了!”
南軍趁着當下軍中大亂之際突然來襲,不可謂不是雪上加霜之舉。南軍将士各個面露緊張害怕之容,軍心更為動蕩。
朱隸溪卻不現慌張,冷肅了面容,散盡眼中自嘲笑意,只餘了陰寒逼人的冷意,不疾不徐的調轉馬頭後,大喊一聲:“布陣,迎敵!”
主帥的不急不躁恰似一碗安神湯藥,稍事穩住了南軍慌亂無助的心神。
伴着朱隸溪一馬當先的沖向南軍來的方向,他響亮的一聲“沖!”驟然間将燕軍的士氣激起到了頂峰。燕軍士兵們口中大聲喊着:“殺!”也緊随着朱隸溪沖入南軍陣營。
此戰,最終以南軍派出的死士全部犧牲而告終。
“燕軍死傷慘重,朱隸溪也受了傷。”戴劍利道。
“受傷了?”頓了頓後,紫陽才又恢複了往昔了平穩,問道:“傷勢如何?”
“據說只是輕傷。”
此站的目的不言而喻,為的便是拖垮燕軍的進攻進度。如今燕軍軍糧被燒,主帥受傷,目的到底是達到了。
Advertisement
可經由昨晚一戰,宿州城究竟能否等到你宋安之來呢?紫陽将目光望向遠方,眉心緊蹙。
***
一步步,紫陽從未想過她和朱隸溪會走至這樣一步。一切的結束,竟會是以着這樣的一種方式。
那天,依舊是一個絕好的晴日,萬裏澄澈的天空,碧藍如洗。
自那次偷襲後,燕軍消停了三日,可就在第四日晚,燕軍複又攻城了。
戰火的硝煙整整彌漫了一夜,宿州城雖未破,可燕軍的進攻之勢也依舊未停。
紫陽知道,如此下去,宿州城破已是早晚之事。依着戰況來看,宿州城最多也只能撐至今晚了。
這樣的一刻,是這般漫長和難捱。那是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仿佛預知到了,卻漠然着,可心莫名的又在痛着……
如果要死,她要在城樓上這樣高高的望着他。最後她看他的那眼,要是凄美的、含淚的、笑着的,有着不舍,帶着悔恨,亦是解脫。
可是……那樣的眼神卻最終成了,他望着她的。
宋安之帶兵趕到了,于這千鈞一發之際,宿州城即将兵敗城亡之際。
那時的天,已經黑了,黑的徹底,連顆星星也未曾留下。
南軍的援軍兵雖不多,卻行動迅速,故而燕軍這才未曾發覺。
而這突然間在燕軍身後冒出的一支軍隊,讓燕軍觸不及防,也讓燕軍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只一瞬間,勝敗之勢就此颠倒,南軍頃刻間便扭轉了乾坤。如此扭轉似是輕易,其實不過是種必然。至宋安之帶兵在宿州城下出現的那一刻,燕軍就已經注定是要輸了。沒有退路的燕軍無法再退回北平,若退,迎接他的将是緊随宋安之而至的十萬南軍。而宿州城,在當下如此情形之下,定然是攻不下了。
“燕軍此時投降者,既往不咎。”一聲大吼,響徹夜空,紛亂的戰場一瞬間變得安靜,詭異到落針可聞。
當下形勢,進退無路的燕軍将士,活下去的唯一方式怕是只剩投降了。
“我投降!”一個燕軍士兵大聲吼道,而後伴着刀槍墜地之聲,此起彼伏的一聲聲“我投降”響徹夜空。
朱隸溪勾唇淺淺笑着,黑漆的眸子泛出淡然的冷光。最後,他的身邊只餘了郭墨、朱能和九個士兵。
“你們不投降嗎?”冷肅的聲音輕輕飄蕩在夜空,卻是威儀別具,讓人不禁為之俯首。
“末将等誓死追随燕王。”齊整歸一的回答铿锵亢亮,不現絲毫懼意。
朱隸溪嘴角笑意濃烈,嘹亮的一聲:“好!”而後大笑出聲,豪邁蒼勁,“當年楚霸王烏江自刎,今日本王也追随一次古人,效仿一次英雄了。”
“朱隸溪,當年楚霸王烏江自刎前,先他而死的卻是虞姬。今日你既要效仿,又怎可少了這當代的虞姬呢?”清亮的女子之聲由城內響起,衆人将目光望去,只見一襲紫衣的女子,秀發輕揚,身姿纖瘦,蓮步款款從城門內走了出來。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是當下的霸王,那麽她便是虞姬了。擡眼碰上她柔軟卻又堅定的目光,朱隸溪的眸光一笑,啓唇輕輕道:“不會有機會的。”
待到衆人反應過來……只見殷紅的血順着刀鋒落下,而那鋒利的刀鋒已然沒入他的胸膛。朱隸溪将刀鋒刺入自己胸膛的動作如此的迅速,迅速道晃眼之間,讓人只疑那只是錯覺。
“朱隸溪。”一聲凄號的悲喊,喃喃而低沉,卻讓天地為之心傷動容!紫陽跑至朱隸溪的身邊,跌撞着跪下,将他抱進懷裏。
她的淚滴落他的臉上,溫熱的冰涼,朱隸溪伸出後,艱難的撫上她的臉頰,低低喚了一聲:“阿紫。”
這一刻,紫陽那麽清楚的知道了:朱隸溪,他從未想過要自己死!
“我懷了我們的孩子。所以,為了他,不要有事,好不好。”她的聲音柔軟,讨好的哀求。
朱隸溪只覺心的疼痛蓋過了傷口千萬倍,艱難的揚起一個笑,不舍的眸光,無奈道:“怕是沒機會了。”
紫陽将一之後靠近刀鋒,按壓住洶湧而出的血液,搖頭道:“沒有了你,我怎麽辦呢?”
“阿紫,要好好……活着。”朱隸溪吃力的話音,幾近低沉到微不可聞。
紫陽搖頭,倔強的哀求,“我要你陪着我。”
一滴淚從朱隸溪的眼角落下,無奈而悲涼。伴着他的手掌從紫陽的臉頰上跌落,時間仿若就此定格。定格在了他微彎含笑的嘴角,他沁出暖意眸光裏,他依舊含着溫度的手掌裏。
這樣的他,紫陽呆愣的望了許久,才敢喃喃輕喚一聲,“朱隸溪。”似是害怕将他吵醒一般的小心。
可他……卻再不會有任何回音了。
紫陽将他的頭深深的埋入自己的胸膛裏,柔軟的聲音哄道:“隸溪,你好好睡,我馬上去陪你的。”
這樣的結局,仿是也出了宋安之的預料。他默默的站在紫陽身後,悲苦的神色是自責和憐惜。
生離死別,亦常不是身不如死!是他讓她經受了這一刻,他本想要她快樂,卻不知,如今害她這般的痛苦。
***
滿屋的素白長绫,一尊棺木旁,一身白衣的紫陽跪在一旁。她的眸光呆滞,卻又含着幾分惑人的柔軟,愣愣看着棺木裏的朱隸溪。
宋安之悄無聲息的走入,而後彎身跪倒在她身旁的軟墊之上,輕聲道:“對不起。”
紫陽轉過目光靜靜看着宋安之,疑惑道:“你在道什麽歉?”
“好像都是我的錯。”
“你是在責備自己當初不該由着李嵩正将我送至北平?”紫陽收回目光,軟軟的依舊看向棺中的朱隸溪。
“嗯。”宋安之難受的點點頭。
“我不怪你。”紫陽道,而後一笑,“相反,我要謝你。”
“沒有當初,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生離死別的痛苦,也打擊的你就此一蹶不振。你們的相愛,因着身不由己,何嘗又不是一種時時都在折磨着你們的痛苦。”
“一生哪能都盡如人意的快樂。你的那句話我至今依然清楚記得……”而後紫陽滿足的一笑,道:“人生中有那麽美好的一刻,就該此生無悔了。那麽,便就也該知足了。”
這樣的話,太過平靜,平靜到讓宋安之害怕。仿佛他已經預見了……“阿紫,朱隸溪要你好好活着。更何況如今,你還懷着他的孩子。”
“我會生下他的。”紫陽答,聲音堅定而平靜。
“然後呢?這個孩子已然沒了父親,你還想讓他沒有母親嗎?”
“平兒和戴劍利會成為他的父母,他這一生都不會知道,他的親生母親竟然親手殺死了他的父親。”
宋安之的聲音有些激動,“這不怪你,阿紫。”
紫陽搖頭,“不怪我該去怪誰呢?‘滅燕王,朱家女’這話,你聽過吧?”見宋安之皺着眉頭不答,紫陽凄楚一笑,而後喃喃道:“真是靈驗。”
“朱紫陽,你覺得你欠朱隸溪的,可以用你的命來償。那欠我的呢?”
紫陽水潤的眸光,溢出一絲狡黠而無奈的笑,“好像只能欠你了。”
“你!”宋安之顯然已經被氣急。
“安之,與朱隸溪再次相見北平,那一刻起,或許我和他的命就已經緊緊系在一起了。所以,不要再勸我了。現在的我,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沒有他的世界,單調到蒼白,蒼白到自己不過只是一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