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可憐
來一趟醫院耽擱的不只是星瀾的會議, 還有本該在別墅的第一頓午飯。
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兩人只能在別墅區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廳解決。
點菜時星瀾顯得特別認真, 一個菜一個菜看過去,有不知原料的還會叫來服務生問清楚,不過三菜一湯愣是點了接近十分鐘。
服務生離開後,南初想着要不要跟星瀾說一聲自己不挑食的,随便點些都可以,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有點自作多情了,萬一是星瀾自己忌口呢?
于是閉嘴,不吭一聲。
南初傷在右手, 不只是洗臉洗澡不方便, 吃飯也不方便, 所以當服務生将第一道菜肉丸子端上桌時, 她就呆了一瞬。
默默放下剛提起的筷子。
這應該是星瀾想吃的吧,沒關系, 她吃另外的就好。
宋星瀾是在她動作停頓時才反應過來這個肉丸點得有些糟糕了。
眼底飛快閃過懊惱的神色,迅速将剩下三道菜在腦海過了一遍, 确定是不是用筷子可以很容易夾起來。
最後一道菜上來時, 星瀾讓服務員幫忙拿個勺子, 服務員點頭應下。
在他轉身去餐具區的空檔,鄰桌一個男士忽然起身走到他們桌邊,手裏拿着紙筆彎腰對南初笑容滿面道:“你好,你是明星吧?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說着, 徑直将紙筆放到南初面前。
“......”
這是個什麽非常規操作。
南初懵了,反應過來後一通尴尬:“抱歉先生,你誤會了, 我就是個普通食客,不是什麽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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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男人似乎并不相信她的否認,瞥了星瀾一眼,誠懇道:“我只是單純想要個簽名,不會在網上亂說什麽的。”
你亂說啥?
她就吃個飯而已,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
南初心情很複雜,而且重點不是他目的單純不單純,而是她真的不是大明星啊。
“先生,你冷靜點,不然眼鏡摘下來擦擦,我真不是——”
“她叫什麽?”星瀾淡淡開口,打斷她蒼白無力的解釋。
男人皺了皺眉,立在原地沒出聲。
星瀾掀起眼皮面無表情看他:“既然連名字也叫不出,要什麽簽名?”
“我只是想要個簽名,沒別的意思。”
星瀾:“你想要,憑什麽我們就要給?”
男人眼裏凝起不悅:“做明星的給個簽名怎麽了?掙了粉絲這麽多,連個回饋也不願意給?”
這話頗有道德綁架混着無理取鬧的味道,南初聽得有些膈應,沒想好要怎麽回他,就聽星瀾一聲嘲諷的輕笑:“掙多少跟你有什麽關系?,工資是你發的還是電影是你投資的?”
“你這人怎麽......”
“說了不是明星,別打擾我們吃飯。”星瀾聲音冷下來,眉目凝霜,帶着無形的壓迫:“再廢話,我不介意叫來餐廳保安跟你交涉。”
男人沉着臉離開了。
南初莫名覺得解氣,盯着他背影瞪了好一會兒,直到被星瀾點名:“這麽想看,要不要追上去給他簽個名?”
南初立刻收回目光,端正搖頭:“不想看。”
星瀾沒理她,似乎只說随口一說,說完低頭繼續吃飯。
南初不熟練地用左手拿起筷子夾菜,夾下去時滿筷子的肉絲,擡起來一點,就只剩下一根獨苗苗。
她好像個返璞歸真的巨嬰。
汗。
星瀾将勺子遞過來:“別随便什麽人都叫先生。”
南初手笨拙地抖了一下,獨苗苗也掉了。
“可是不叫先生,那應該怎麽稱呼?”她糾結着發問:“同學?不合适吧,那人看起來好老。”
“不用稱呼。”星瀾說:“有什麽話直接說。”
直說...好像也行。
南初沒想太多,乖乖點頭噢一聲,不過很快又想起來另一件事:“他為什麽會覺得我是明星?”
是她太久沒有跟社會接觸了嗎,難道現在都流行大街上随意找別人要簽名?
不合适吧。
“旁邊是影視城。”星瀾随意往外示意了一下:“周邊常有明星過來吃飯。”
南初外貌出衆,即使沒有知名度,在這種地方被路人當成明星很正常。
南初扭頭跟着往外看了一下,後知後覺發現還真是,而且從十一樓的餐廳看下去,別墅區和影視城就隔了兩條街道,走路不過十幾分鐘的距離。
“竟然這麽近?”南初有些驚喜:“那我之後拍戲是不是不用住酒店,可以每天回家了?”
星瀾看向她的目光裏明明白白寫着笨蛋兩個字:“從市中心到影視城和到別墅區後半段只有一條路。”
南初知道星瀾在嘲諷她的後知後覺,不大好意思地哈哈笑了兩聲:“我不大認得路,下次會記住的。”
拍戲可以每天回家真的是個很大的驚喜,南初心情一下插上翅膀飛到了天空,連被星瀾嫌棄也不放在心上了,甚至想要獎勵自己一個肉丸慶祝一下。
——可惜力不從心。
想收回手安安分分吃她的肉絲,另一雙筷子從對面伸過來穩穩夾住一顆肉丸遞到她嘴邊。
南初眨眨眼,愣愣看向筷子的主人。
“張嘴。”星瀾沒什麽耐心地催促她:“吃東西也要我教?”
南初立刻張嘴咬下肉丸。
星瀾動作自然收回手繼續吃飯,南初眼睜睜看着他用被自己咬過的筷子夾起菜放進嘴裏,紅暈在一瞬間侵蝕了整個脖頸。
緊抿着嘴角連忙低下頭,險些連肉絲也夾不起來了。
到家已經是下午接近三點。
南初跟在星瀾身邊往裏走,路過花園,目光掃過牆角一簇繡球,腳步不自覺慢下來。
星瀾餘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見狀停下腳步,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漠:“有事就說。”
南初讨好地笑笑,小聲問:“那些貓要處理嗎?”
星瀾往她右手看了一眼,嘴角拉得更直:“嗯。”
不止小貓,撓人母貓也要一起趕出去。
南初啊了一聲,鼓起腮幫,面上帶起愁容。
想起今早看見三花一家大冬天窩在角落的可憐模樣,和當初在法國時住在出租屋用被單裹着腳取暖的自己太像了,于心不忍。
她是挨過那種被人丢棄的寒冷的,知道那有多難受,就像挖出心髒裹上冰渣再埋進雪裏,刺冷得透骨鑽心,再也不想體會第二遍。
“就是,可以,不扔掉嗎?”她勾着手指尖,有些心虛:“就讓它們呆在那兒,都是小小的,也不占什麽地方。”
“不行。”星瀾想也不想拒絕了。
南初想問為什麽,又覺得沒立場,于是低着頭開始默默散發負能量,以此表示抗議。
星瀾盯着她的頭頂:“你能保證留下它們之後,你不會再去看,再去摸,或者去給它們投食?”
“我......”
南初下意識想否認,可要說不會,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這種麻煩有一次就夠了。”星瀾太了解她的性格,漠然道:“各家人管各家事,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說完了,不留情面轉身準備往裏走,衣擺卻被一只手輕輕拽住,細瘦白皙的指尖在黑色布料襯托下更顯的纖弱。
不是愛心泛濫,只是今年冬天太冷了,浸在骨頭裏那種濕冷。
她之前看過微博一篇文章,貓咪是很怕冷的,每年都會有很多無家可歸的毛孩子熬不過冬天。
三花它們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裏了,比她來得還要早,如果不是她手欠主動去招惹,它也不會撓她,更不會被星瀾發現趕出去。
南初覺得愧疚,想到三花和他們小貓也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心裏就難受。
“星瀾。”她可憐巴巴喊他的名字,帶着哀求的意味。
好一會兒也等不來一句回答。
又一陣寒風吹過,南初心裏更沉了,眼神徐徐黯淡下來。
好吧。
這是星瀾的房子,星瀾做什麽決定都是應該的,她可以請求,卻沒有權利幹涉。
她想,或許可以問問住在隔壁的阮先生和阮太太,他們看起來很溫柔,應該也會喜歡小貓?
手指蜷了蜷,一寸一寸松開衣擺。
“不行就算...”
“随你。”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硬邦邦的,卻無端帶了幾分妥協的味道:“不過你要是再被抓傷一次,我會直接把它們扔出別墅。”
南初反應有些慢。
等明白過來星瀾話裏的意思,眼睛倏地一亮,欣喜的表情迅速布滿整張臉。
“星瀾!你同意留下它們了?!”
“你要留就留。”
“謝謝你星瀾!”方才的愧疚難過一掃而空,南初聲音都雀躍起來:“我一定會小心不靠近它們絕對,不會再被抓傷!”
女孩兒滿心歡喜,信心滿滿又信誓旦旦的保證,讓星瀾有了短暫的迷茫。
他自認感情淡薄,因為自小父母離異,各自組建家庭,他在兩邊都是多餘的那個,從成人起便搬了出來獨自生活。
因為天生性格冷淡不合群,朋友也少得可憐,沒有什麽特別讨厭的也沒特別喜歡的,盡管在別人眼裏始終光芒耀眼,他在自己的世界裏卻一直平平淡淡,單調灰白。
而南初的出現,打破了他習以為常,并且以為會繼續持續習以為常下去的單調秩序。
如果說他的世界是一幅黑白畫,那麽南初就是他世界裏唯一的色彩。她以強硬的姿态地闖進他的生活,告訴他秩序是可以被打亂的,生活可以是彩色的,心髒也是可以為喜歡的人砰砰跳動的......
可是這抹色彩停留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他甚至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掏出所有去回應,就已經消失不見。
世界再次變成了單調的灰白色。
只是他已經見過了最美好的東西,再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去接受這一切。
他不懂共情,也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南初的情緒會被幾只野貓牽動,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心口徒然升起的,狼狽的嫉妒。
“你覺得他們很可憐嗎?”
南初理所當然點點頭:“是啊,如果被丢掉的話,真的很可憐。”
星瀾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單薄的低啞:“既然能可憐它們,為什麽不可憐可憐我?”
它們還有人來求情,可他是真的被丢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