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對不起
南初以為兩人之間的氣氛在來到別墅後融洽了不少, 原來都是她的錯覺,星瀾簡簡單單的幾句話, 就将所有和諧的假象打回原形。
惶惶擡頭,被星瀾眼中的悲怆刺得心口生疼。
“星瀾......”
她弱弱叫他,又想道歉了,可惜很顯然,對方并不想聽。
“把你的貓看好了。”
星瀾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又是清冷一片,仿佛方才所有不慎流露出來的情緒只是她的錯覺:“我同意它們留下,不代表同意它們進屋。”
“噢,好。”
南初連忙應下, 愣愣看着星瀾走進別墅, 留給她的清瘦背影漸行漸遠, 走上樓梯, 直至消失不見。
角落裏的灌木輕輕搖晃了幾下,随後傳來兩聲微弱的貓叫, 似乎是知道它們不用露宿街頭了,聲音既像道歉, 也像感謝。
可南初已經沒了欣喜的情緒, 擡手虛虛捂了一下心髒的位置, 空蕩蕩的,好像有風在不斷往裏灌。
的确,因為她的自私,為了當初一文不值的自尊, 她最後還是選擇抛棄了星瀾。
可在這同時,她何嘗不是連自己也抛棄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苦衷,歸根究底, 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勇氣少得可憐,不夠抵擋現實罷了。
書房房門緊閉,南初路過時忍不住放慢腳步,猜測星瀾現在在裏面做什麽,是不是又一刻不停繼續開始工作,有沒有喝她親手泡的那杯加了許多糖和奶的咖啡...
亂七八糟的念頭太多了,也太跳躍,導致她下午效率出奇的差,劇本盯不到十分鐘就會走神,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又是一個小時蹉跎過去,毫無收獲。
唉聲感嘆,看來學渣真的有基因,她從小讀書就不行,到現在工作當演員了,還是連劇本都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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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總算熬到五點。
南初拉開房門一角,對方書房還是沒有動靜。
放輕腳步主動去廚房查看了一下食材,又用左手試了試掂鍋鏟,正猶豫要不要親手給星瀾做一頓晚餐,門口傳來一陣動靜,探頭望去,是張姨提着一袋子食材進來了。
“南小姐?”張姨很快發現她,目光落到她手裏的鍋鏟上,有些驚訝:“你這是......”
“啊,我,想試試這個鍋鏟跟之前家裏的比起來稱不稱手,哈。”南初故作淡定放下鏟子,悻悻退出廚房。
幸好她動作慢,不然就真的要尴尬了。
“嗐,這有什麽稱手不稱手的。”張姨聽得樂呵,拎着袋子走進廚房放下:“鍋鏟都是大同小異,能炒菜就行了,沒那麽多講究的。”
南初哦了一聲,有些口渴了,随手找了個杯子扭頭去接水,右手不方便,只能先把杯子放在飲水機托盤,再去按下開關。
平常一步就能完成的動作,現在都得拆開了來。
張姨洗菜時候餘光瞥到她有些笨拙的動作,定睛一看,才發現她手上纏着的繃帶,關切道:“南小姐,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南初讓她放心:“只是被野貓撓了兩道口子,已經打過針了。”
“唉,現在野貓是兇得很,路上遇到了可千萬得小心躲得遠些,它們都不認人的,指不定就會撲上來攻擊你。”
張姨年紀大了,經驗也多,感叮囑她有傷口的話不能碰水,恢複期間吃東西也要注意些,不然容易造成發炎。
“難怪宋先生讓我接下來的餐飯都按照他給的食譜來做,原來是這樣,我原本還以為是南小姐你有了小寶寶呢。”
“......”
南初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很形象很全面地給張姨展示了什麽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面紅耳赤:“沒,沒有小寶寶......怎麽可能......”
張姨笑呵呵:“是我誤會了,抱歉抱歉。”
南初悶頭扔下一句沒關系,随即帶着滿臉紅霞飛速逃離了廚房。
小寶寶什麽的,也太扯了。
以他們晚上間隔一米,中間甚至還能塞下一個人的睡法,怎麽可能會有小寶寶。
何況,何況她到底能在星瀾身邊留多久都還是個不定數,星瀾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下這樣的麻煩。
這種問題如果是七年前還能想了想,但是現在的話......算了吧,她不能想,也不敢想了。
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張姨的食譜有問題,晚餐清淡得離譜,南初一頓吃下來,默默咂咂嘴巴,發現竟然品不出一點味道。
張姨收拾好碗筷要準備走了,南初還在愁今晚到底要不要洗澡,就聽坐在對面的星瀾出聲叫住張姨,讓她多留一會兒幫個忙。
“她手不方便。”星瀾指了指南初,道:“洗澡的時候可能要麻煩您幫一下忙。”
張姨人好,加上又在星瀾家工作了這麽久,這點忙算不上麻煩,一口便答應下來。
不過等到答應完了,某些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看向南初的目光染上了不由幾分難以言喻的疑惑和驚訝,随後又統統轉化為暗自的糾結。
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或許只是宋先生工作太忙,騰不出時間也說不定?
南初不知道星瀾一句話讓張姨腦補了這麽多,感激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最後也只是麻煩張姨在脫衣服和穿衣服的幫了一下,好歹自力更生洗完了這個艱難的澡。
換藥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徑直爬上床就準備睡覺,直到被星瀾黑着臉從被窩裏挖出來才想起還有這個睡前步驟。
“我真的不該對你抱什麽期望。”星瀾沉着臉瞪她一眼:“南初,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不這麽馬虎?”
南初自知理虧,手被星瀾握着,打哈哈笑了兩聲,縮着脖子保證下一定不會再忘。
下午上完藥纏繃帶時又有血滲出來,最裏層的繃帶都染了幾點紅色,所幸不多,沒有到粘住傷口的程度。
星瀾将紗布小心翼翼拆下來,按照醫生囑咐的步驟,先用棉簽沾上雙氧水輕輕擦一遍,再仔仔細細沿着傷口走向一點一點塗藥。
他的動作放得很輕,但傷口太新,還是難免會被蹭得刺痛,南初一直咬着後槽牙努力忍着不吭聲,直到一滴藥水順着傷口浸入,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想縮回手。
星瀾五指收緊不讓她後退,擡頭對上她已經憋得通紅的眼角,表情微怔。
南初生怕他嫌自己麻煩,慌忙解釋:“剛剛只是有點太疼了,就,條件反射你懂吧?放心,接下來我一定會忍着不亂動了!”
“不用你忍,既然不是啞巴,疼了就說話。”
星瀾好看的眉頭又皺起來了,冷聲冷氣扔下這句話後低頭繼續上藥,與他沉沉的表情相反,手上動作放得一輕再輕,唯恐再弄疼了她。
南初哦了一聲,看着星瀾認真專注給自己上藥的模樣,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下午回來時他獨自上樓的背影,清瘦孤獨,纏繞着她看不懂的情緒,卻能讓她一想起就覺得無比難受。
“星瀾。”她實在沒忍住,還是叫了他一聲,在安靜的房間尤其清晰。
“說。”
“對不起。”
上藥的手停了動作。
星瀾擡頭看向她,眸色比黑夜還要漆黑幽深不見底。
“為什麽說對不起。”他淡淡開口:“為你弄傷了自己,還是為你不願意送走那三只野貓?”
南初猶豫了一下,選擇搖頭:“都不是。”
“那是什麽?”
“為我當初的不告而別......可以嗎?”
兩人自重逢以來,這是第一次由南初主動提起往事,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因為顧慮太多,愧疚太多而說不出口,會難以面對。
可真的說出來了,才恍然發現,原來一切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星瀾。”她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小孩,一字一句認真清晰重複自己的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對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做出決定,不應該自作主張的離開,不應該自作主張的,留下你一個人。
“對不起。”
整個房間安靜得出奇,連窗外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都能隐約聽見。
隔了半晌,星瀾才給出他的回複。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他垂下眼簾,繼續做着未完成的工作:“我說過了,過去的事情,你就是道一千次的對不起也沒辦法補救回來,沒意義,我也懶得聽。”
南初下巴放在膝蓋上,已經料到他的回答。
她沒有期待他會這麽輕易原諒她,她只是很單純的,沒有目的的想要好好對他道了歉,以及那個不曾說出口的下一句:
對不起,無論如何,當初不該抛棄你。
上藥的過程被無限延長。
等星瀾重新将紗布包好,某人已經累得靠在床頭睡着了,眼下被燈光打出一片陰影,讓她連睡相都透着疲憊。
星瀾看了她好一會兒,随後阖眼低頭,在纏繞着紗布的掌心落下一記極盡溫柔的輕吻。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将自己所有的眷戀與不甘毫不遮掩地釋放出來。
南初,我等了整整七年,“對不起”這三個字早已經不在我的執念中了。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很不需要你的愧疚,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再回一下頭,認真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