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陪伴
南初坐在星瀾懷裏, 一顆心像是被抛進一壺開水最沸騰的地方,随着水泡忽高忽低上下起伏, 怎麽也靜不下來。
從前不是沒有這樣親近過......
不對,就算是七年前最熱戀親密的時候,他們也沒有這樣親密過。
兩人雖然一直有想過要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搬出去一起住,但是因為星瀾太忙,加上在一起的時間太短,總有些心理上的顧慮,就折中打算等南初大一下半學期再将同居的事提上日常。
誰曾想半個學期沒有結束,一切都翻天覆地變了呢?
那時兩人都住在學校宿舍,除了一起吃飯時, 最常見面的地方不是在南初或者星瀾的教室, 就是學校圖書館, 當然星瀾負責學習, 南初永遠負責以睡覺來烘托星瀾有多認真地在學習。
三者共同點都是在公共場合,周圍不是同班同學就是一起學習的, 縱然南初想要恃寵而驕得寸進尺一把也不行,只好安分守己, 守在星瀾周圍一寸三分的圈裏看着他, 想着他, 都心滿意足的不得了。
偶爾也會觊觎一下星瀾的懷抱,不過礙于少女心思裏小小的面子,想想也只能是想想,不敢付諸行動, 最多就是腦內風暴一下今後住在一起了要怎麽把欠着着通通補回來。
現在倒是願望成真了。
兩人終于住在一個屋檐下,她也順利鑽進了他觊觎已久的懷抱。
可是被殘酷渲染過的一切美好無一不讓人戰戰兢兢。南初緊緊抱着書,心裏有慶幸, 有喜悅,但更多的确實惶惶不安。
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患得患失的心情如同被頑皮的小孩兒握在手裏上下掂抛的雞蛋,沒有保障沒有安穩,稍有不慎,便會被失手砸在地上,摔個粉碎。
操縱她所有的那一根線又被星瀾輕而易舉牽動了。
可她大概連個提線木偶都不如,後者至少是真的在被妥善安放細心對待,而她......最多也就是個被星瀾大發慈悲收留的谷鳥,寄人籬下。朝不保夕罷了。
“不是說要看書?”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打斷了南初游離四散的心緒,六魂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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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随意将書翻開一頁,目光卻落不到書本,恍恍惚惚飄到的星瀾胸口。
他今天好像是穿着她買的襯衫,有些相似,但是南初實在不确定,星瀾所有的襯衫好像都長一個樣子,即便其中一件事她買的,也不會有什麽特別。
她覺得特別的,對星瀾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
睫毛垂着遮住暗淡渙散的目光,在眼下投出落寞的陰影。
“如果不想看,就回房間睡覺。”星瀾将目光不着痕跡從她鼻尖收回:“不用勉強。”
“沒有!”南初精神一震,迅速搖頭否定:“沒勉強,一點也沒有,我挺想看的。”
好不容易掙來的機會,很可能吃了上頓就沒下頓了,就算吃得不踏實,她也不想這麽快結束。
“書上講了什麽?”
“......”
南初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怎麽會知道書上講了什麽??
手指緊張地在書頁上磨蹭:“就講了,講了,那個......”
書忽然被星瀾抽走了,南初下意識松開手,書被颠倒一下又塞回他手裏:“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多了個倒着認字的本領。”
南初臉紅了個徹底,耳朵快要冒煙,愣是沒好意思吱聲。
不敢再多想了,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書上講什麽來着,哦,未來宇宙和黑洞的奧秘,它們之間會有什麽奇妙聯系——
老天鵝!
......她為什麽要想不通看這本書,随便一個個人傳記也比這個有意思啊。
但是現在想要換書也來不及了,何況她已經打攪了星瀾這麽些時候,以防會被趕出去,不敢再亂動,更不敢亂提要求。
宇宙奧秘的解讀看得她頭暈,沒多久上眼睑和下眼睑就開始打架。
努力瞪着眼睛想要多撐一會兒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困意蒙混不過去,直蔓延到整個大腦,有個小人在她腦袋裏碎碎念着快快睡快快睡......
意識陷入完全模糊前南初才迷迷瞪瞪注意到一件事情:星瀾的鍵盤聲,似乎已經安靜很久了。
書在掉下膝頭前被人接住放回桌上。
星瀾将目光從久久沒有翻動一頁的電腦文檔移開,落在懷中乖巧靠着他的胸口,呼吸綿長的女孩兒身上。
果然就不能對她抱太大的希望。
不過總算是有進步,從前陪他看書從來不超過五分鐘就會拉着他的手開始打瞌睡,今天倒是撐過十分鐘了。
将已經處理完畢的文檔打包發給文博,小心翼翼抱着南初起身往卧室去。
房間的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南初不适地皺了皺眉心,扭頭更往他懷裏鑽了些,咕哝了一聲,模模糊糊的,但還是能聽得出來她在喊“星瀾”。
心口一下子軟下來。
條件反射的依賴動作讓星瀾習慣性堆着冷意的眼角漸漸融化,弧度是平常難得一見的柔和。
将燈光調暗,幼稚地站在原地想要多享受一下抱着她被她黏着的感覺,模樣甚至有幾分不像他的傻氣,但最終還是因為不想讓她手腳長時間晾在外面,輕手輕腳将人放進被窩,拉起被子仔細蓋好。
想要起身去衛生間,才發現袖口還被攥在手心沒放開。
南初的手很小,手指也細,指尖勾着他袖口輕輕蜷縮着,應該是察覺到他要離開了,才下意識收緊起來,像是獨自睡覺就會害怕的小朋友,聽完了睡前故事,還要得寸進尺央着一起睡覺才行。
她清醒的時候他尚且能硬着心腸擺出冷臉,可當她這樣毫無防備閉着眼睛躺在他面前,撒嬌一般抓着他的時,他連一個欺瞞的眼神也裝不出來了。
周圍沒有別人,他不用擔心被看見,也不用擔心自己滿腔連時間也沒有辦法過濾的愛意被發現,所有東躲西藏的情緒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所有的眷戀和貪婪也能夠毫不畏懼地在眼裏鋪開。
“牽着我幹什麽?”
在她面前半蹲下小聲問,明知道不會得到任何回答。
眸子裏多了一團化不開的濃霧。
安靜看了半晌,垂下長睫,拉過她的手,落在掌心的吻比羽毛還要輕。
“這次換我來追你,你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你什麽也不用做,甚至不用愛我,只要喜歡就好。
只要再說一次喜歡,就好了。
那天之後,南初覺得好像有什麽變了,但到底是什麽,她說不上來。
天氣依舊冷得浸骨,張姨依舊每天配合着營養師給他們做飯,三花媽媽和它三個小寶寶依舊躲在花園角落的草叢不肯出來,星瀾對她依舊不冷不熱。
但也正是因為什麽都沒變,一切似乎忽然就安穩下來,以至于看得到明天了。
星瀾照常每天接送她,一個上班,一個拍戲,明明是不可能協調的工作性質在他們身上完全體現不出來,南初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拍戲拍出了公務員的時間表,朝九晚六,偶爾加班,除了周末不雙休。
本以為這已經是她演藝生涯的最大奇跡,這種認知一直持續了好些日子,到那天下午,星瀾來探班了。
無論多離奇的事情放在娛樂圈都會變得正常,何況是男女關系。包養對他們來說等同于戀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個為色一個為財,并沒有什麽稀奇。
劇組裏的人幾乎都見過星瀾,對他們的關系心照不宣,并且出于半個圈內人的職業素養,自然也會識趣地保守秘密,畢竟無論是不是情侶,都與他們無關。
對比起大家的淡定,南初這個當事人倒成了最不淡定的那個。
“星瀾,你怎麽來了?”
從星瀾出現在片場開始南初注意力就不集中了,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往那邊飄,一下戲便小跑着到星瀾面前站定,目光奕奕,像是突然收到禮物的小孩,滿心歡喜都從眼睛裏閃爍出來。
星瀾默了一瞬,他并沒有給她帶什麽禮物。
“下班早,順便過來。”
他翻動着放在膝頭的文件,試圖以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南初哦了一聲,不經意看向他手裏的文件,沒想好還能找什麽話題。星瀾又一次開口道:“這些是明天的工作,正好現在沒事,順便處理一些。”
語氣有些急促,莫名多了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幸好他面對的姑娘是個粗神經,整個人還沉浸在被他探班的喜悅中,別的什麽都注意不到了。
在他身邊乖乖坐下,不敢打擾他工作,就閉嘴不說話。
倒是星瀾偶爾會随意挑起話題,或是問問最近拍戲進度如何,或是說說花園裏幾只小貓的成長情況,都是些日常的瑣事,兩人卻也能一來一往聊得津津有味,難得的和諧。
郎才女貌的搭配成了整個劇組最惹眼的存在。
平時最行銷的休息區倒成了閑雜人等自覺勿入的特殊領地,大家或是站在原地檢查自己工作區域的設備,或是在其他空地随意找個地方跟朋友聊天道,默契地沒有靠近這片領域,将時間空間都留給了他們。
聞西下午有兩場不同的戲,中途需要改造型。
當他從化妝間溜達着出來時,就敏銳發現了片場氣氛地微妙的不對勁,順着大流視線飄過去,了然醒悟。
“那位先生是哪位?”
他往白傾傾旁邊一站,盯着南初他們的方向好奇問。
其實上次他就想問了,不過礙于時機不對沒好問,到後來別的事情一耽誤也就忘了,今天巧了見到才又想起來。
“姓宋的先生。”
白傾傾順着他的問題回答,一個字沒多說。
“我這是問他姓什麽嗎?”聞西對她這說了等同于沒說的答案啼笑皆非,不過也沒再繼續問:“原來之前小珊瑚沒騙我,我還以為她在跟我開玩笑。”
白傾傾問:“什麽玩笑。”
聞西說:“一個标題為‘金主’的玩笑?”
白傾傾想起來了,笑笑:“也許真的是個玩笑也說不定?”
這一句意味深長,聞西沒理解到:“你的意思是小珊瑚這個角色不是那位‘宋先生’給她的?”
白傾傾:“稱謂錯了。”
聞西:“?”
白傾傾側目看他:“願意送東西的可不一定就是金主,也有可能是追求者,或者,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南初還有三場戲,最快也要接近一個小時才能結束。
休息時間一到準備進入下一場時,南初就對星瀾說時間太久可以不用等她自己先回去,等她拍完了能打車回去的。
現在是露天拍攝沒有空調,盡管周圍設有擋風的屏障,坐着不動還是免不了挨風受凍。
而星瀾的回答只有淡淡一句“不急”,說完複又低頭繼續看文件,意思很明顯,要等她一起結束,不會先回去。
南初勸不動他,只能努力不NG盡早結束拍攝。
之前兩次星瀾過來都是在她結束拍攝的時候,像這樣拍攝期間過來探班還是第一次,說不緊張是假的,鏡頭沒有對準她時就會不自覺往休息區方向看,甚至中間一次險些忘了臺詞。
幾次之後發現星瀾一直低着頭專心看文件并沒有在看她,緊張散去的同時,喜悅的心情也跟着淡下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得到關注會緊張無措,得不到又會黯淡失落,連自己想要什麽都快搞不清了。
“怎麽了?”中場補妝時,白傾傾看她興致不高問了一句。
南初搖搖頭,又忍不住再次看向星瀾,目光停頓不過一秒後又收回,惆悵地垂着眼眸沒說話。
白傾傾誤會了她的意思:“要是實在舍不得,可以跟張導打聲招呼提前離開的,你的進度已經優先大家很多了,表現也一直很好,張導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這個面子他會賣給你。”
“不用了,沒什麽大事的,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影響大家。”
白傾傾挑眉看她:“真心話?”
南初抿嘴笑道:“真的,只是,有點想起從前的事了。”
她的從前真的沒什麽好懷念的,如果有,那麽大概率都是和星瀾有關。
讀書的時候她就喜歡跟在星瀾後面轉,追人的時候是這樣,在一起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二十個小時都跟星瀾黏在一起,像個離不開樹木的樹懶,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煩,難得星瀾還好脾氣地受得了她。
但是念書有念書的事,她要練舞,星瀾要做課題,算下來一天能在一起的時間也并沒有多少,多數都是她想見星瀾想得憋不住了,逃課或者在上午沒課的時候早起去找星瀾,陪他一起上課。
藝術生和文化生的差別從高中就有苗頭了,到了大學更是明顯。
星瀾的課上老師講的東西她一個字也聽不懂,于是上課變成了催眠,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就能陷入深度睡眠,好幾次睡太沉以至于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下課了,教室裏人走得精光,只剩下他和星瀾。
那時天氣也和現在一樣,正是往深冬走,教室太大,開了空調也不覺得有多暖和。
星瀾脫了外套搭在她身上,自己坐在一邊挺直了背脊寫報告,也不催促,很耐心地等她醒過來。
南初剛睡醒,腦袋都是懵的,迷茫盯着講臺的位置好一會兒才會緩過來自己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怎麽會睡着。
緩過來了,臉也紅了。
不好意思地戳戳星瀾的肩膀:“怎麽不叫醒我呀?”
星瀾捉住她的手指捏一捏,指尖溫熱:“太早回宿舍也沒有其他事情做。”
南初渾身都是蜜汁自信,将這句話自動翻譯為“回宿舍也無聊不如留下來多陪你一會兒”,在腦袋裏溜了一圈洗腦完畢,樂得眉開眼笑,張開手臂送上一個熊抱。
“星瀾你真好!不枉我犧牲睡眠時間來陪你一起接受高等學府的知識折磨!”
星瀾什麽都順着她自然是好脾氣地認下她的一切歪理。
少年時的事情現在想來也覺得新鮮好笑。
她哪有犧牲什麽睡眠時間?
一如星瀾所言,她真的就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不僅白占一個位置帶累周圍星瀾的同學一齊打瞌睡不說,連星瀾的外套也要霸占。
至于陪上課,勉勉強強說得通吧。
從前是她擠着時間去陪星瀾,現在時過境遷,陰差陽錯倒變成了星瀾陪她一起上班。
所以說有時候緣分真的很奇妙,兩個人可能再也不會有交集的人有了交集,一不小心重複了曾經深入腦海的記憶,玄之又玄,總會讓人忍不住升起別的貪念。
“開始了,各位老師補完妝就可以過來就位準備了。”
白傾傾幫南初整理了一下外套衣領:“好了,走吧,早拍完早收工。”
“嗯。”
南初點點頭,将落在星瀾身上留戀不舍的餘光收回,轉身向裏。
從前總是以為短暫的相聚不如一直分離,雖然逐日膨脹的念想一直在,也總好過承受久別重逢後再次分別。
但是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幾分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意味在。
即便只是短暫的相聚,過去留下未曾滿足的窟窿也在不經意間被不斷填補,就算不久後注定會再次分開,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只是她不知道,那個她以為滿眼只有工作的人放在膝頭的不過是一份早就已經處理完畢的文件。
在她徹底放松投入工作之後方才掩手擡起頭,視線裏除了她,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