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恻恻的天,深如鉛灰,仿佛随時能下一場瓢潑大雨。
昏黃的路燈已經亮起,傍晚的天色濃的如深夜似的。路邊有人搖着鈴,挑着扁擔,“叮鈴叮鈴”的路過。
到處能聽見繁雜的聲音,也不知大家在忙叨些什麽,總之,皆是來去匆匆。
路燈下有一人,他在光下,看着手裏的紙張。
未落雨,身後人已撐開一把黑色的傘,離他不遠不近,規規矩矩又畢恭畢敬。
路燈下的男人回首,及腰長發在光影中劃過,他抿唇笑了笑,對身後人說:“還不回去?我已經到了。”
身後人就當未聞,動也不動。
随後,餘知白往前一步,他也往前一步。
餘知白停,他也停。
“不然,跟我一起上去?”餘知白半開玩笑的說。
那人躲開,滿身寫着拒絕,頭低的更狠了。
他開口:“如有需要……叫我。”
餘知白攏了攏淺麻色風衣,回頭的瞬間,風一下子大了起來,長發掃過臉頰。他笑着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怎麽跟你哥一樣啰嗦,快回去吧。”
撐着傘的男子安安靜靜,他擡高傘面,露出一雙暗沉的眼睛。目光鎖着朝他擺手的人,望着餘知白一步步遠去,直到再無身影。
他拿出手機,發出條消息:1001,哥,他有秘密了。
發完,習慣性的等很久,也早已習慣的等不着任何回應。
他默默轉回身,收傘,進車,翻看一條條自己這些年發送出去的消息。
只是,從不曾有人回。
一進大樓,餘知白嘴角那抹笑頓時消失無影,他迅速沖進洗手間,洩了全部力氣似的倒了下去,大口的呼吸,手指忍不住的抖。
一切面具在此刻撕得粉碎。
無助與懵然體現的淋漓盡致,腦子裏不斷回響着醫生的話。藥盒在背包裏發出碰撞的聲音,他捂着自己的嘴不由自主的顫抖。
長發順着腰而落了地,仿佛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很顯然,他不太能站得起來。
【阿越。】他掏出手機給談越發消息。
【能不能來接我一下,我在一樓洗手間。】
歡聲笑語彌漫着的包廂裏,被衆人簇擁着的男子懶散的靠在單人黑皮沙發上,玩轉着手裏的手機。他嘴角一抹嘲諷的笑,視線劃過手機亮起的屏幕。
身邊人叽叽喳喳,不斷的喊着“談少”、“越哥”、“談總”。
他聽厭了。
忽略耳邊的嘈雜,打下幾個字。
【要死了?】
餘知白收到消息,手一顫。
【不是……】
談越點了支煙,挑眉,将手機遞給身邊女人。
意味不明。
女人不知所以,但又欣喜的很,拿過手機瞟了眼聊天記錄,咯咯笑着代替談越發了條語音。
聲音嬌滴滴的:“談哥哥說了,沒死呀,就別找他~”
談越一聲不言語,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女人,女人一開始還笑盈盈的瞅着他,眼見談越的笑毫無變化,她竟覺得有幾分怵,向後縮了縮。
談越的手繞過她的脖子,将她往懷中一拉,低頭作勢就要吻向那片雪白。
女人嬌俏:“別……這裏那麽多人……你等……”
“啊——!!!!”
慘叫聲驟然響起,驚的一屋子人立刻扭頭。
談越依舊天王老子般的坐在單人沙發上,只是,嘴裏的煙滅了。
而那女人的胸口,赫然是一道煙頭滾過的焦肉,散發着皮肉熟透的味道。
女人哭的梨花帶雨,談越拿下煙頭,從女人胸前的縫隙中,塞進剩下的半截煙。
他啞着聲音,一片黑的眼底昭然若揭的訴說着:
“滾。”
餘知白在洗手間的最後一間,他廢了很大力氣,終于使得自己看上去沒那麽狼狽,他為自己強打鎮靜,盡管他根本毫無時間思考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
一幕幕飛快的在腦海閃過,他努力的想忘,可是醫生的話不停的往腦子裏鑽。
明明之前只是簡單的做個體檢,醫生卻把他單獨留下。
長達兩周的化驗結果出來,鋪天蓋地砸向他的是絕望。
他蹲在地上,雙手抵着額頭,閉着眼。
恍惚間,隔間的門被敲。他打開。
瞧見一雙眼睛。
犀利,但玩世不恭。
心底的委屈一瞬間出現,他鼻頭一酸:“阿越。”
談越揚起嘴角,伸出手: “我的哥哥,我來接你了。”
餘知白想抱抱他,只要一個擁抱就好。
他朝談越伸出手,誰料談越直接躲開。
餘知白僵住。
失落一閃而過,餘知白垂下眼睫,分秒後帶起熟悉的面具,朝談越微微一笑。
談越靠着門框,挑眉:“還不起來,是想爬出來?”
笑容凝固,餘知白扶着門框緩緩站起。
“你求我幫的忙,我幫了,這個局,你要是自己搞砸了,就別再跪着求我。”談越環抱着雙手,他比餘知白高出半個頭,自上而下的俯視着眼前的男人。
“也別再纏着我。”
餘知白怔怔的模樣,低眉垂首,讓人毫無征服欲。
“阿越。”
餘知白很是無助,他心裏堵的厲害,他想告訴談越自己好像生病了,可是話堵在喉嚨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很亂,很慌。
他牽起談越的食指,幾乎祈求的說着:“我站不起來,你幫幫我好不好?”
談越嗤笑一聲,擡起一腳将餘知白重新踹了進去。
餘知白的腰狠狠的硌在儲水箱的邊緣,悶哼了一聲。
談越順手解開褲帶,關上門,一把揪住他的長發,纏在手腕上迫使他仰頭。
“嘶……阿越……疼!”餘知白心中湧起一股害怕,他比誰都知道談越此時想幹什麽,他驚慌道,“上面全是客人,他們都在等我們,晚上回家好不好,回家再……”
“家?”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詞,談越咬住他的耳朵,用的力氣分毫不減,痛的餘知白直推。
餘知白越推,談越眼裏藏不住的玩味就越濃。
耳廓滲出了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我有沒有家,你不是最清楚麽?”
“你在……說什麽……阿越!”
“不伺候好我,你還想好好地吃完這頓飯?老子不去,上面那幫孫子都得等。”談越兇狠的按下餘知白的頭,“跪好了。”
“喲喲喲,來了來了。”有人吆喝。
談越神清氣爽,當先走進包廂。
大家一擁而上,圍上去虛僞的寒暄。
餘知白本就沒什麽力氣,剛剛那一番,讓他搖搖欲墜。
“嘿喲,真是久仰大名啊餘先生。早就耳聞您長着一張雌雄莫辨的好皮囊,先前沒見過真人還不信,今兒個還真是開了眼啊。”
一旁有人打趣道:“嗬,老孟,鬼話能不能扯的再厲害點?誰不知道咱們餘先生當年是個圈裏的什麽人物,還沒見過,沒見過你今晚幹啥來了?”
老孟道:“嗐,我說的可是真人。”他自然而然的牽起餘知白的手,“來來來,這邊這邊請上座。”
餘知白抽回手,眉心微皺。
談越眼尾掃到這一幕,什麽話也沒說。
落座後,一桌席,就這麽各懷鬼胎的開始了。
這宴,是談越擺的。因為餘知白。
二人已有一月未見,昨兒個談越難得一次回了家,餘知白提了這麽個要求。
他想重返娛樂圈。目的很簡單,只想拍一部電影。
“我為什麽要幫你?”昨夜,一室無燈。
談越洗好了澡,含着煙靠着落地窗,将笑不笑的盯着餘知白,問出這麽一句。
“你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談越撚着煙蒂,“需要我提醒?”
“不用。”餘知白垂眸。
曾經的戀人,如今的私人物品。他懂。
你付錢,我承歡。
餘知白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輕易幫自己。
“阿越。”屋中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沐浴後的餘知白長發鋪滿挺直的脊背,一粒一粒解開睡衣的扣子。
他知道談越喜歡什麽。只不過,談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過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一夜之間,他不認識他了。
曾經最寶貝的人,如今被他碾入塵土,毫不留情的揉搓。
一如此刻。
一群人纏着餘知白。
“談少爺,哥幾個知道您有事吩咐,咱們也知道您大方,幫您這個忙咱們樂意,只不過嘛,也得讓咱們高興高興,您說是不?既然談少爺您開的口是跟餘先生有關,那餘先生跟咱們都喝一輪,一輪完畢,這忙啊,我們就幫定了。”
雖說是餘知白求的談越,想要一次參演電影的機會。只是沒想到,他會把自己直接帶上這種飯桌。
這群人叽裏咕嚕也在說着鳥語,他什麽都不想聽。
談越搖晃着酒杯,事不關己的瞧着餘知白,他的笑飽含深意,像清水裏滴入了濃稠的墨汁,污濁不堪。
餘知白同樣望着談越,身邊的起哄聲不絕于耳,眼前的籌光交錯惹得人心煩。他目光淡淡,一縷發絲垂在耳邊,擡手捋起。
站起來,倒了滿滿一杯。
雙手舉起,他站着,談越坐着。
餘知白垂眸,嘴唇泛着不一樣的紅,有些微腫。談越眼底的黑色逐漸加濃。
餘知白道:“各位願意幫我,這酒我當然得敬,若不介意,這第一杯,談少爺,我敬你。”
等不及談越回話,餘知白仰頭就是一大口,辛辣的白酒順喉而入,他的世界開始旋轉。
談越五指蓋住杯口,微微搖頭,神色玩味:“我最後。”
修長的食指點繞了一圈,談越道:“三杯起。”
其餘人不知道談越的規矩,不敢瞎跟聲。但餘知白懂。
“三杯起。”他喃喃。
低笑一聲,帶着些自嘲。
果然啊,不再愛他的談越,還是那個談越。
那個無拘無束,膽大包天,十惡不赦,從不知同情為何意,也不知善良為何物的談越。
餘知白從右至左,一個接一個的敬酒。每一個人,都是三杯。且這酒杯,還不是個淺口。
一人三杯白,這誰受得了。
酒桌上的人漸漸神色都有些不對。
有人小聲讨論:“怎麽回事?怎麽這倆人跟鬥氣似的?不是說這倆是六七年的兄弟?怎麽今兒?”
“噓,別說話,喝你的酒。”
在座給談越面子,餘知白敬的酒不敢不喝。只是敬了一小半,餘知白已經開始左後晃。剛巧有雙手伸來摟住他的腰:“餘先生醉了,這酒啊也不用喝了,心意咱們都領了。”
“誰說不用喝?”
這聲音驟然拔高,一群人齊齊看向發聲處。
談越望着餘知白:“過來。”
餘知白的天在轉,胃在翻湧,他根本不能喝酒,剛剛灌下去的那麽多純粹是硬喝。
可是酒一喝,情緒怎麽也擋不住。
從下午知道病情惡化開始,心口就被堵着。
像墜了千斤的石頭,将他所有希望堵個粉碎。
可是他無處訴說。
世上唯一愛的人如今不愛他,他那麽努力的乖順,聽話,但好像怎麽都不夠。
談越說變就變,什麽理由也不給,快的讓他來不及反應。
憋着一口氣,他走到談越面前。
“幹什麽?”餘知白雙目被酒意熏得通紅,他俯視着談越,骨子裏的清冷與孤高一瞬溢出,像極了他的年少。
談越最讨厭他這模樣。
他敲了敲桌子:“我允許你站着跟我說話了嗎?”
別人雖不知是何意,但都嗅得出風雨欲來的味道。
談越單手一用力,只聽“通”的一聲,眼前人雙膝落地,餘知白墨般的頭發垂下。他捏緊雙拳。
談越盯着他,松了給他的力道。
半晌,收回視線,朝衆人微微一笑。
“叫各位看笑話了,家裏愛犬不聽話,我回頭再收拾他。”
作者有話要說:
諸位久等了~先鞠一躬( _ _)ノ
首先,攻是祁玦,談越是被虐的那個,16章是分水嶺,後期爽前期憋屈,可自行選擇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