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試劍大會 (1)

從太湖出發,衆人或禦劍,或乘黃鶴一路向東方的大海飛去。在高空中俯視紅塵,大地上斑駁起伏的色塊交融變化,徐徐鋪展。森林與荒原、高山與湖泊、沼澤與城鎮難分彼此,仿佛處在某種永恒的安然靜寂中,巨大的球體在我們腳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轉動着。在大陸的盡頭處,大海如孔雀藍絲綢橫亘天涯,浪尖跳躍的光點宛如遍灑海面的碎鑽。遠處天海難解難分,淹沒在一面邈邈如輕愁的薄霧中。

這樣看,海是很美的。直到你深入她的腹中,才知道那裏面厚重凝固的黑暗有多可怕。

沿海的城鎮空氣裏永遠漂浮着一股腥鹹曠遠的味道,海浪拍擊礁岩的聲音仿佛已經融進了當地人生命中每一個時刻。所以這裏的人仿佛也都比內陸的人豁達些,走在路上大家都是邁開了大步慢慢走,鄰裏見了總要大着嗓門開開玩笑。我們這些奇異的修真人浩浩蕩蕩出現,他們也司空見慣。

主人說要去蓬萊仙島,只能從這青虹鎮走,因為只有這裏的船夫能找得到去蓬萊的路。這東華派的行事風格跟蜀山和茅山又是截然不同,他們隐居海外仙島,鮮少在中原露面,神秘兮兮,人間的事兒他們也不很在乎,就算世界要毀滅了估計他們也會聳聳肩說一句“關我屁事”。于是到最後,大家反而認為他們是超然物外不染塵埃的真仙人了。

我們一行人來到碼頭上,長橋盡頭空空蕩蕩,只有遠處海面上漂着幾條漁船。主人說邀請函上寫着要等到日落時分船才會來,所以我們大家就在鎮子裏随便逛逛街喝喝茶消磨時間。茅山的隊伍也到了,雙方碰了面都是一言不發,各玩兒各的。主人就在碼頭邊的海灘上上找了塊幹淨的大石頭一躺,不多時就打起瞌睡。正如我所說,這家夥在什麽地方都能睡着,完全不擔心這種毫無防備的場景被花癡宮主看到……

一想到這一層,我就決定一定要守衛在這裏以防花癡偷襲。我倚着石頭而坐,看着主人衣衫單薄,海風又大,于是多變了層衣服脫下來給他蓋上。

一轉頭,卻見龍淵正抱着劍看着我,發現我注意到他,又默默把視線轉向海面。

說起來,直到現在我還沒跟他說上幾句話。我确實是有點兒不爽他的,竟然敢跟本神劍争寵,枉我當初還幫他……可是仔細一想,好像這事兒确實跟龍淵沒啥關系,人家只是默默躺在劍臺上,連個屁都沒放過。鬧了半天,其實還是我跟主人在折騰……

“為何一定要跟來?”他忽然開口,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那是在跟我說話。

我一愣,略微不爽,“不跟來難道讓你跟主人日久生情嗎?”

龍淵微微皺眉,“若你這樣在意,你的主人有這麽多劍,你不會覺得難過麽?”

“喂,他也是你主人好不好。”我吐槽了一句,把自己的本體拿出來擦擦幹淨,“我之前就說過,我們再有靈性也只是武器。難道一把武器還能要求主人不許買別的劍嗎?這麽作的事兒可不是像我這樣懂事又帥氣的神劍會做的。”

龍淵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轉過頭去,靜靜說了句,“你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是這樣想的。”

我正想反駁,忽然看見一團九色彩雲奔騰過來,果然是花癡看到主人的睡顏就急色攻心撲過來了。我一個回旋踢将那人形球踢飛,宮主優雅地一個旋身落地,“小鴉鴉,你這樣對待帶你千裏尋主的恩人不太厚道哦~”

此時主人也十分恰到好處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到時辰了。”

哎?他剛才到底有沒有睡着啊?

Advertisement

我和主人剛走幾步,回頭卻見花癡宮主站在原地沒有動。我就嘴賤問了句,“你不來?”

花癡宮主露出一個少見的比較正常的微笑,“我今晚有事,等明天再去找你們。”

我聳聳肩,沒他正好,省得我還得成天擔心主人貞操不保。

果然我們一上碼頭,就見海面上平白升起一片蒼茫霧氣。頓時深藍的夜幕中只有碼頭的燈光照出前方寸尺之地,碼頭前方連海水都被霧氣吞沒,不能得見。正當我們懷疑這麽大的霧怎麽行船的時候,霧氣中忽然飄起幾道橘黃色的光點,仿佛某種巨大怪物的眼睛,無聲無息,詭異莫名。那些眼睛越來越近,真身逐漸清明。原來是一條巨大的兩層畫舫,翹起的檐牙間垂挂着無數棗型橘燈,在海風中瑟瑟飄擺。船頭上一個巨大的龍頭塑像在夜色中顯得有些猙獰,另得那一船華麗的彩繪也都有些鬼氣森森起來。

大船在碼頭上停靠,沒有看到任何船員,也沒看到開船的人。仿佛整條船是空的。我心裏一陣嘀咕:“不會是個鬼船吧……”

“不要胡說。”主人率先邁步踏上船板,腎虛搖搖扇子,笑道,“東華派的品味越來越獨特了。”也跟着上了船。段雅旭明顯有點吓到了,跟在桂生和藍田後面寸步不離。茅山那幾個人倒是分外鎮靜,除天梁外還有一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留着一字胡的茅山長老,後面跟着那三個小癟三,緊随我們之後登船。

在我們都上船後,船卻沒有動。忽然遠處薄暮中又出現五個人影,各個都是光頭青衣,原來是桫椤精舍的僧人。

雖然我們跟茅山互相看不順眼,但顯然桫椤精舍跟我們兩家的關系都很好。為首的大和尚身披樸素的暗紅袈裟,慈眉善目,耳朵大的出奇,很像廟裏供奉的佛像。主人和天梁道人都像他見禮,稱其為淨愆上師,另外一位桫椤精舍上師約有三十來歲,面相白淨莊嚴,姿态沉靜平和,淨愆介紹道是覺相上師。

想來之前聽說的桫椤精舍上師大都是淨字輩,如今竟然出現了覺字輩的上師,看來這位覺相師父屬于天縱英才,跟主人一個類型的。

諸位僧人一上船,船便緩緩離港。不多時濃霧便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将整艘船圍得密不透風,甚至難以辨別船是不是還在航行。衆人大都聚在畫舫一樓的大堂裏。那畫舫分外華麗,大堂當中的地板上以彩磚鋪出一幅千魚圖,頭頂琉璃燈盞将一切映照得色彩紛呈。然而越是華麗,趁着船舷外那灰蒙蒙的霧氣就越覺得詭秘,四下一片寂靜,只聽得到海濤與船身撞擊出的飒飒聲和木頭的呻吟聲。

也不知道船走了多久,外面的霧氣沒有絲毫減淡的跡象。

我站在甲板上凝視那些霧,總覺得那一縷縷的霧氣像是無數有生命的手臂一樣,輕飄飄地從闌幹上拂過,擁擠着對着船裏的人揮舞,找機會将人拉下船去。一這樣想,就覺得這霧怪得很,一陣戰栗沿着背脊攀爬上來。

我回到大堂,腎虛正在歡快地跟覺相師父聊丹藥煉制的事兒,淨愆師父在閉目打坐,天梁道人在低聲與另一位茅山長老交談。主人又靠在牆上打瞌睡了,我推醒他,低聲說,“我覺得不大對勁。”

主人毫不意外,“的确,那霧和這船都有古怪。”

“……你知道還上來?”

“既來之則安之。”

話音剛落,忽然整個船身劇震。有兩個僧人幾個道士都跌倒了。

震動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瞬,然後一切又寂靜下來。只不過這一次的寂靜比剛才更加凝滞。

淨愆師父忽然睜開眼睛,“船停了。”

衆人聞之色變。在這兇險的大海上船突然停了,通常都沒什麽好事。畢竟只要大海掀一個浪頭,就能将這船一口吞入。

大家紛紛散在甲板上,伸長身體往下張望。只能隐約看到黑色的海水沖擊着船身,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忽然傳來一聲慘叫,一轉眼,之前茅山那個假裝受傷的勃起師弟已經不見了,甲板上只留下一只黑色的道士鞋。

茅山的人一下子就炸毛了,無頭蒼蠅一樣滿甲板亂跑,朝着船下勃起勃地叫起。但是沒有回應,只有海水蕩漾的聲響。

那個馬臉道士忽然惡狠狠等着我們,“是不是你們懷恨在心,把我師弟推下去了?!”

我真是不敢相信這樣的髒水也可以随便潑的?剛想損他幾句,忽然聽到又一聲驚叫。我們一轉頭,發現一直跟屁蟲一樣跟着桂生的段雅旭不見了,桂生愣愣地看着剛才段雅旭站的地方,表情驚恐。

“霧……霧裏有東西……把師弟抓走了!”桂生後退兩步,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我感覺頭發都要炸起來了,這豈不是我剛才的妄想成了真?!

一個小和尚吓得抱頭哭叫道,“這是遇上海坊主了!海坊主要吃人了!!”

他剛說完,忽然霧氣中模模糊糊現出一個足有兩層畫舫那麽高的巨大影子。那影子有一個不成比例的碩大的頭顱,似乎是人,又絕對不是人,仿若一個畸形的巨嬰隐匿在霧氣裏,一動不動虎視眈眈地盯着我們。

海和尚這種妖怪我在白澤書上看見過,是傳說裏一個沒有頭發的巨大人形妖怪,常常出現在濃霧中的海面上,向過往的客人索要最貴重的東西。如果不給的話就會吐出粘液或掀翻大船,将船裏的人全部吃掉。這怪物厲害的很,神出鬼沒,力大無窮,從未有人能降服它,只是後來它便銷聲匿跡了。

正想着,就聽見茫茫霧氣中傳來一道尖銳的、快速的、不斷重複的、仿佛小女孩一樣的喊叫聲,“給我!給我!給我!”

這聲音驀然出現在這被濃霧包裹的大海中一葉無人的大船上,給人的感覺只有詭異。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那叫聲雖然是從霧裏傳來的,卻仿佛有人正貼着你耳朵說話一樣,那種直入腦海的聲線,令人心頭生寒。

于是那個小和尚慌了神,吓得一會兒磕頭一會兒念經的。淨愆老和尚呵斥道,“覺安!心無挂礙,故無有恐怖!”

小和尚雖然勉強控制住自己,但仍然抖個不停。茅山那邊的馬臉和高壯道士也慌了神,天梁仍然故作鎮靜,但顯然也有些摸不清頭腦。

腎虛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扇子,滿臉都是心疼,“難道真要把自己身上最貴重的東西扔下去?要不咱們跟它拼了吧,管它是不是什麽上古妖物!”

一想,現在主人身上最貴重的是我還是龍淵呢?雖然我很希望我是最貴重的那個,不過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很樂意将此尊榮讓給龍淵……

打死我也不要再回海裏……我寧願自己跳進鑄劍爐把自己熔了……

主人環視四周,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衆人冷靜。我不認為這是海坊主。”

作者有話要說: ps. 這章有借鑒怪化貓海坊主一集的氣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