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試劍大會 (5)

丹藥試煉并未因為九黎人的突然出現而推遲,如期在定海樓舉行。

定海樓是一座奇異的同心圓建築,樓環一周,當中是一大片鋪設着平整青石的空地,上面篆刻着夏夜星象圖。此次比賽的主場地就在這空地上,一圈圈的回廊裏早已擺好了桌椅茶果,不參賽的九大派仙家,以及昨晚和今晨陸續到達觀禮的衆仙家都在相互寒暄,張家長西家短地聊着。

我們蜀山被安排在二樓一間視角很好的雅座裏,想來這東華派還是給足了我們面子的。只不過花癡宮主放着自己的雅間不坐非得擠到我們這兒來、厚顏無恥地擠到主人旁邊令我很想用鞋底子抽他那張俊臉。

桂生和段雅旭在一邊給腎虛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藍田有些擔心地問了句,“師叔,您真的查過您的藥箱嗎?茅山人小肚雞腸,鴉九聽到的事不可掉以輕心。”

腎虛搖着扇子自信滿滿,簡直對于這樣的關懷有些不耐煩,“哎呀你們就放心吧!我自己的藥箱別人哪怕碰過我也知道的,安啦!”

倒是主人一直沒怎麽說話,臉色看上去冷冰冰的,似乎在生悶氣?

他這是咋了……怎麽從回來就不太正常?

時辰快到了,腎虛便搖着扇子施施然随着前來請人的東華使者離開了。此時有仙子端上茶盞,特意擺到主人面前。那茶香清寒沁人,卻是主人平日裏最喜歡的白毫銀針,而且是上上之品,采摘初春冒出的新芽凋萎烘焙而成,只見滿杯嫩葉,花乳飄香。只是主人似乎沒心思喝茶,靜靜閉目養神。

那花癡卻說了句“好香的茶啊!”便要伸手拿走,被我一把拍開,“喂!這是人家上給主人的!要喝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小修修不渴啊,是不是啊小修修~”宮主的魅眼抛得那叫一個千回百轉,比之前勾引其他美人的時候有層次感多了。但是咱主人這麽美這麽高冷,怎麽會被他迷住呢?只見主人靜靜端起桌上的茶杯,瞥了宮主一眼,然後把茶杯遞給了我……

“我确實不渴,鴉九喝吧。”

我靠!受寵若驚!!

我屁颠屁颠地接過紫砂茶杯,特意得意洋洋地瞥了花癡一眼,然後就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其實對茶我懂得不多,喝起來覺得都是一個味兒,不過是主人給我的,所以我認為這一定是世上最甜最好喝的茶葉了!

花癡一臉“好可惜”的表情看着我牛飲一整杯。我沖他賤笑嘚瑟了一陣,直到一聲螺號吹響,整個定海樓彌漫浮蕩的喧嘩聲迅速沉寂下來。

丹藥試煉即将開始。

空曠的星圖上,東華執禮長老小白兔同學邁着姿态端雅的步子來到圓場正中,緊接着十名參加試煉的仙家……和喬嘉樹也出現在場上,按照地上标記出的十個位置站好。我注意到九尾狐王等九黎人就坐在我們正對面的樓上,自成一股奇詭氣場,另得周圍兩側的仙家都擠到別人的雅間裏,生怕沾上了妖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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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有時候這些華夏仙家的尿性确實有點兒讨人嫌,搞得人家像劣等民族似的。其實這都是偏見,又不是所有九黎人都是恐怖分子,只不過是那麽幾只妖怪喜歡吃人罷了。要說吃人,其實還是人自己吃的人比較多些。

當然這種想法也就只能想想,身為蜀山長老的佩劍是絕對不好說出來的,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把主人卷入輿論漩渦。

所有人都就位後,小白兔開口了,“此次丹藥試煉之規則與往屆略有不同,請各位仔細聽好。”

又不同嗎?第一場就已經夠出其不意了,第二場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往屆我們蜀山辦的時候,不過就是從凡間找一位疑難雜症或者快死了的,自願給我們當小白鼠的病人,誰先治好誰就是最大的贏家。

小白兔繼續說道,“首先,此次諸位要治療的‘病人’,就在我們中間。”

第一句一落,整個定海樓都炸了。

啥意思?不論參賽的十派還是來觀禮的都是有一定修為的仙家,身體強健,哪裏來的病人啊?

“剛才入場時,曾有人向參加大會的十大門派中的長老敬茶,請諸位喝茶的長老起身。”

哈?

茶?

主人變了臉色,藍田他們也猛地轉頭看我。

我靠……難道我喝的那杯……

藍田問我,“鴉九師兄……你覺得怎樣?”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啥事兒也沒有啊……”

“請諸位放心,茶裏下的并非劇毒,只不過會在一炷香辰後産生一些小症狀,持續一個時辰便會自愈。如果在場各位之丹術高明,則不到一個時辰就會治愈。”雖然整個定海樓沸反盈天,有好多別派的徒弟險些要跳下去跟東華派的人拼命,但小白兔面對此暴亂場景仍然十分鎮靜,聲音明明不大卻輕而易舉蓋過了所有人的吵鬧。

此時水雲派的長老不幹了,怒喝道,“堂堂東華派竟然趁向衆仙家不備,向我各派魁首投毒,之後又要用諸位仙體試藥,這等卑劣行徑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麽?!”

這道聲讨得到了許多門派的支持,抗議的喊聲此起彼伏,有一些激動的弟子已經拔劍出鞘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這一切,是說我中了某種毒麽?

主人什麽也沒說,抓過我的手摸我的脈。他雖然略通醫術,但也僅限于輔助冥想修行,對于丹藥用毒這方面的事兒他哪知道。但是看他有些擔憂,我還是樂滋滋的。

此時辟邪宮主的神色也有些陰冷,“這東華派這次玩的有點大了吧?”

小白兔面對衆人聲讨仍然有一股子靜若處子的特殊氣場,一甩闊袖,“諸位長老是金貴之軀,不能試藥,難道之前歷屆大會的凡人之軀就可以随意使用麽?!”

這句反問一出來,剛才吵鬧的人突然沒話說了。

确實,之前就算是那病人自願的,但不同屬性的丹藥在體內亂鬥的滋味恐怕不是那麽好受。凡人承受得了,為什麽仙家就不能?”

小白兔再次重申,“吾東華派絕不會在茶水裏放回危及諸位仙體修為的東西,請諸位放心。此次試煉不過是點到為止,以花費時間長短定勝負。請諸位喝了茶的真人下來一聚。”

我安慰地沖主人裂了個大大的笑臉,“主人你擔心啥啊?你忘了我是把劍嗎?你聽說過劍被毒死的嘛?況且東華派這也是為了試煉而已,不會有事兒的,說不定我根本就不用治~”

主人眉頭仍然緊緊蹙起,他擔心我我是很開心啦,不過皺眉太多長出皺紋就不好了。他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早知道如此就給殷宮主喝了,沒想到竟難為了你。”

……我還以為主人會高風亮節大義凜然地說“早知道我就自己喝了”,主人你難道不用維持你那正義仙氣的形象嗎……

辟邪宮主也在一旁跳腳,“小修修你怎麽能醬紫說~~~~”

反正有腎虛在,我是應該不用擔心什麽。畢竟腎虛可是連續三屆蟬聯丹藥試煉冠軍的啊~我于是從二樓躍下,走到腎虛跟前。

腎虛搖着扇子沖我哈哈一笑,“被你叫了那麽多年腎虛,搞得現在連師兄都開始叫我腎虛了。現在你可算落在我手裏了吧?還不快跟本真人道歉?”

我翻了個白眼,“別鬧了小腎虛,沒看別人都開始診治了嘛?到時候輸了丢人了可別哭。”

“有你這麽跟長老說話的嘛?上次偷我的那個孔雀扇子什麽時候還回來?”

“就是那把蘇得不行的扇子嘛,丹朱正玩着呢。不過按顏值來說我覺得還是丹朱更适合拿扇子一點。”

“你們昭華宮的劍能不能要點臉啊?”

“我們是劍啊,怎麽會有臉這種東西?”

于是我們一邊打着嘴炮,腎虛一邊聽我的脈觀我的色。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其他派的長老陸續出現了症狀。比如昆侖派陸吾君身上生出了某種暗紅色的紋路,從脖頸蜿蜒而出,直至布滿了整張臉;桫椤精舍的淨愆禪師感覺雙腳仿佛化作了石頭一樣動彈不得;茅山中招的是另外那位很少說話的天意道人,此刻他周身發紅,皮膚滾燙,另得本要診治他的那位“勃起”同學一碰到他就被燙得縮手,但他本人卻似乎感覺不到什麽異常。

就只有我,到現在還沒有症狀出現。

腎虛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眉頭也開始皺起來了,“喂,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我聳聳肩膀,“可能因為我是劍所以毒藥對我不管用?”

“不應該啊,雖然你的本體是劍,可是你以劍靈實體化的血肉之軀跟人沒有區別。一炷香都過去了,怎麽會全無反應呢?”腎虛苦思冥想,原來自信滿滿的神色被困惑取代。

“要不要跟東華派說說?會不會是他們忘了下毒了?現在補上還來得及不?”看看當蜀山的劍多麽不容易,還要想着法子讓別人給自己下毒……

腎虛唉聲嘆氣,“我再想想辦法……”

時間不等人,那廂茅山的博棋雖然看上去弱弱的,不過已經在天意道人身上下了幾針。道人身上那燃燒一般的紅色已經褪下去一些,大概再來一粒丹藥便可将症狀解除。桫椤精舍和天水派似乎也進行順利。再看我們這邊,連門兒還沒有呢。

小白兔似乎也注意到異常,往我們這兒走來了。

然而就在此時,我忽然感覺腹部劇痛,喉頭一陣腥甜,一彎腰竟然吐出一口黑血。

腎虛臉色驟然蒼白,“鴉九!”

我一陣頭暈,腿上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一下跪趴在地。此時腹部又是一陣痙攣般的劇痛,我呻吟一聲,再次噴出一口黑血……

媽的……不是說是小症狀嗎……怎麽會這麽疼?!

還好喝那茶的不是主人……連我這皮糙肉厚都有點兒受不住,要是主人我還不得心疼死……

腎虛連忙扶起我的身體,迅速摸我的脈,摸我的額頭,“怎麽會這樣……”他猛地擡頭沖小白兔的方向怒吼,“不是說不會傷人性命麽!為什麽給他下這麽狠的毒!”

我感覺身上的熱量在迅速流失,眼前一陣陣模糊。忽然間眼前一花,紫衣輪轉,身體忽然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我看到主人關切的面容,那一雙如寒夜般深沉的瞳仁映出我滿是血污的臉。

雖然肚子疼得要命,但我腦子還是清醒的。“主人……你不能進場……我們會被淘汰的……”要是被淘汰了,我這罪不就白遭了麽?

“你閉嘴!”主人低聲道,劍指疾點我身上幾處大穴。我感覺疼痛稍稍減輕了些,但還是有腥鹹的東西不斷從嘴角溢出去。

真是奇怪,我竟然會像人一樣中毒吐血。這麽酷的經歷回去一定要跟丹朱破軍好好顯擺顯擺啊……

“主人,你別擔心,把我放回劍裏躺幾天就好了……”我明明是很用力的說這句話的,可是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就變得跟蚊子叫一樣。

主人根本不理我,只問腎虛,“是什麽毒?”

“……看症狀和血液的顏色,大約是由斷腸草、夾竹桃和烏頭制的三魂散。”

三魂散……好像聽說過……那玩意兒好像是會令人腸穿肚爛而死的劇毒吧……

說好的不傷性命呢……

劍靈會死嗎?人死了會入輪回,可劍靈死後,會去哪裏呢?

怎麽辦……不想死……不想離開主人……

我疼得額角冒汗,把主人的衣服都抓出一個窟窿,血已經将他的衣服完全弄髒了。此時另一道人影淩空而降,只見辟邪宮主一把扼住了趕來的趙重華的咽喉,“解藥呢!”

趙重華用力掙脫,原本的冷靜也被驚愕取代,“這不是我們安排的藥……”

辟邪宮主背對着我,看不到表情,但是聲音森冷非常,“不要廢話,交出三魂散的解藥,不然本宮燒了你們這破島。”

此時我眼睛開始模糊,頭也暈暈的,疼痛的感覺沒有那麽強烈了,但是睡意卻滾滾而來,宛如海潮一般,一股一股将我淹沒。

隐約聽見腎虛道,“三魂散……是無藥可解的……除非……”

以及主人那遙遠的呼喚。

“鴉九!鴉九!不要睡!”

“鴉九!醒過來!”

“鴉九!!!”

我仿佛再一次沉入海底,就仿佛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樣,不斷下沉,直到無盡的黑暗和寂靜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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