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囚禁 (3)
主人趁着入夜偷偷上來看過我一次。那時我正趴在地上看兩只螞蟻打架,忽然一雙素錦銀鶴靴出現在我面前。主人所有鞋我都認識,于是我連忙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帥氣地一甩頭發,靠在旁邊的柱子上做潇灑裝,一串動作水到渠成如行雲流水,“主人你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
披着鬥篷戴着兜帽的主人挑眉道,“看來你在這兒倒是悠閑的很?”
我嘿嘿一笑,“哪有,我日子也很充實的好吧。我今天已經抓了一百零九只螞蟻了,你別看這觀心殿好像很幹淨,其實螞蟻可多了!”
主人晃晃悠悠,經過大殿,便問我他們把我的本體鎖在哪裏。我帶他去了我的房間,他四下看了看,臉上沒有什麽情緒,随意找了個劍臺下的臺階兒坐了下來,也不顧地上全是灰。我跑去廚房偷了點兒給琅琊真人配給的茶葉,給主人泡了杯碧螺春。主人眼簾微合,輕輕啜飲一口,喉結上下滾動,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特別性感。
“主人你怎麽有空上來?”
“掌教一直看着我,不讓我上來。我待不久。”他輕輕放下茶杯,擡起一雙寒星般的鳳目,仔仔細細打量我一番,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鴉九,你有什麽缺的東西麽?我讓丹朱給你送來。”
“那給我送壺酒吧。您那琅琊師兄口味淡的出鳥,我都快饞死了……”
主人低低一笑,“你沒有鬧騰琅琊師兄吧?他可禁不住你的嘴炮攻擊。”
“哪有?!我這麽善良有禮貌的好青年怎麽……”
話還沒說完,忽然主人在我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于是我又石化了。
主人微微拉開距離,他的鼻息落在臉上癢癢的。長睫毛下的一雙眼睛,盛滿溫和的春水。
他用耳語一般的聲音說,“別擔心。”
哎?擔心啥啊?我鴉九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啊。
但是主人只說了這三個字,随後他摸了摸我的頭發,便站起身匆匆走了。
那天晚上我整個人都沉浸在跟主人不到一刻的相處裏,感覺自己爽的都快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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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觀心殿已經待了一個月了,而我已經閑的蛋疼,于是開始玩頭發,琢磨各種叼炸天的發型。又一次我搞了個孔雀開屏式發型,被經過的琅琊真人看見了,問我為什麽要把那麽多傑寶頂在頭上。
我很懷疑這幫看起來飄逸出塵的上仙腦子裏裝的都是些啥……
琅琊真人卻似乎很适應這種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生活。他每天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入定,那百分之十的時間也只是用來上個廁所吃個午飯在大殿裏晃蕩晃蕩。我真是佩服的很,就問他難道一直過這種日子他不想死麽?
他說,“我已經這樣在鎮命塔裏過了六十多年了,如今不用時時刻刻精神緊繃,對我來說倒更像休假。”
我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年份,“這麽說你成為司命長老入鎮命塔後,主人就離開蜀山去游歷了?”
他點點頭,神色有一瞬間柔軟,“當年我同意接任司命長老,師弟很不高興,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啥?主人是離家出走?他不是奉師命下山嗎?”
“不,當時我們的師父反而是禁止他下山的,說他年紀尚輕,做事還不穩妥,下山容易惹事。但是他還是自己走了。我這師弟從小就是這樣,決定了的事不論別人說什麽都一定會完成。”
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主人還有過這麽年少氣盛的時候,虧得他師父沒把他從蜀山開除……我在腦子裏幻想還是小鮮肉的主人背着個小包袱趁着天黑偷偷跑下山的場景……真是好萌啊……
說起來也就是在那之後他來到北溟海,與鲲鵬搏鬥三天三夜,總算趕跑了那條大魚,将我撿回了家。如果琅琊真人不接任司命長老,主人就不會偷跑下山,那說不定我現在還在海裏躺着呢。這樣說來,我還真得感謝琅琊真人。
聽起來主人跟琅琊真人年少時感情很好,可是怎麽沒怎麽聽主人提起過呢?
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托着臉頰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你是主人的師兄,是不是看着他長大的啊?主人小時候啥樣?”
琅琊真人看了我一眼,“你這劍倒是對什麽都很好奇。”
我用胳膊肘兌兌他,“反正咱倆閑着也是閑着。你告訴我我絕對不跟主人說~”
“也罷,我聽說文修很看重你,說給你聽想必他也不會怪我。”琅琊真人微微合上眼睛,陷入關于往昔的薄霧之中。
“文修是我們的師父——忘塵真人盛奕揚抱回蜀山的。據說是雲游路上拾得的遺孤。那時候文修也就只有幾個月大的樣子,哭個不停,給羊奶也不喝。蜀山當時女弟子不多,有過孩子的就更沒有了,大家都是束手無策。師父被炒得頭疼,于是把他丢給我照顧。我當時也不過十多歲的年紀,只覺得這孩子煩得要死,查了好多書籍,把所有辦法都試過一遍,最後我發現只有把他抱在懷裏的時候他才不會哭。
于是那段日子我胸前永遠挂着個布兜,練劍的時候都得帶着他,被師兄師弟們嘲笑了好一陣子。
文修小時候長得很可愛,像是用雪團捏出來的一樣,而且十分聰慧。他那時候很依賴我,可能因為他小時候一直是我帶着,所以把我當爹又當哥了。去哪裏他都像小狗一樣跟着,跟不上了就摔跤,但是摔了也不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就是不掉下來。”
我突然插了句嘴,“等會兒,你确定你說的是盛文修?我主人?”
琅琊真人睜開眼睛,似乎很理解一樣對我微微一笑,“你主人并不是生來就是現在這樣,誰都有過天真年幼的時候。”
“我還是無法想象……”我用力抓着頭發,努力想象成年主人張開小手跟在琅琊真人身後跑得樣子……
怎麽一陣惡寒……
不過如果他們兩人曾經那樣親密,怎麽現在變得這麽疏遠了?
琅琊真人繼續說道,“師父也很喜歡文修,畢竟文修十分聰慧,很多艱深的道法一點就透。但是不知為何,師父總不教他劍法,只是教他內丹氣功。不論他怎麽央求,師父就是不教。我也問過師父為什麽,但是師父總是搖搖頭,告訴我将來總有一天我會明白,并且告訴我不可心軟,私下傳授。文修見求師傅沒用,便來求我教他。我想起師父的話,便拒絕了。我還記得當時他的眼神,那麽傷心失望,好像我背叛了他似的。我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
誰知他竟然偷偷潛入藏經樓,開始自己修習禦劍術。後來竟險些走火入魔,若不是我及時發現,他恐怕就要真氣逆行七竅出血而死。我當時左右為難,雖然師父的教誨不該不從,但我也不想看到師弟出意外。于是我便将禦劍之術以及蜀山劍法傳授給了他。文修果然極有天賦,短短一年內進境飛快,幾乎已經趕上我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偷學的事被師父知道了,于是把他罰到這觀心崖上來思過三年,而我則被派出蜀山游歷天下,尋找屬于自己的佩劍。”
我咦了一聲,“你也有自己的劍嗎?上次在鎮命塔中,看到你的劍很是普通啊。難道是你沒找着?”
琅琊真人面上有一瞬的傷感,“找是找到了,只不過尚未懂得珍惜。不提也罷。”
就在此時,我感覺到觀心崖上止水般寧靜的氣有一瞬的擾動。不多時,大殿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紅包和一個土鼈走了進來。
阿不,是丹朱和破軍走了進來。
我眨眨眼睛,“你們兩個混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我故事才聽到一半!!!”
丹朱吊起眼睛抱起手臂,“什麽态度!趕緊把我送你那壺汾酒吐出來!”
“好啊,你過來我直接吐你嘴裏。”
破軍傻呵呵站在我倆中間,“別吵了,還有正事兒要說呢!”
這倆人還能有正事兒……真是奇了怪了。但是丹朱果然沒再繼續跟我絆嘴,跟琅琊真人行了個禮,又白了我一眼,遞給我一壺酒。
“這是主人讓我們帶給你的。最近他被掌教真人看的緊,茅山人又鬧得兇,怕是過不來了。”丹朱說着,嘴卻往酒壺的方向用力撇了撇。我翻了個白眼,“撇啥嘴啊,你中風啦?有病快去治。”
丹朱氣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了,撸起袖子就要跟我幹架,破軍連忙把他抱住。見我們這兒這麽熱鬧,琅琊真人不知何時已經悄然不見了。
“你們最近都還好嗎?”我問了句。
丹朱馬上停止抓狂,神色有些黯然。破軍嘆了口氣,“沒了你和龍淵,總是少了點兒啥。白璃和蛟靈很是想你。”
氣氛驟然惆悵起來了。才不過短短一個月,發生了這麽多變故,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到昭華殿。
丹朱似乎受不了這種氣氛,一揮手,“行啦,別這麽傷春悲秋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鴉九,不要擔心。”
他和破軍都用一種分外堅定的目光看着我,捏了捏我的肩膀。我還是很感動的,雖然大家平日裏為了主人争風吃醋互相拆臺,但若沒有了他們,真不知道日子要多無聊。
丹朱和破軍離開後,我便迫不及待打開主人送我的酒,一股清甜的果香飄入鼻間,竟然是太湖畔的蜜桃酒……
忽然想起在太湖畔的時候,主人确曾帶着一壺酒從客棧外回來。沒想到竟然送給我了?
我心中的甜味淡淡的,就像是這酒的味道。
咦?封着壺口的紅布背面塞了個東西?字條?
我放下酒壺,将字條打開。上面只記了四個字,而且是主人的字跡:明晨卯時。
卯時?那不是蜀山飯點兒麽?
只有內部人才知道的蜀山防衛最松懈的時刻……主人想幹嘛?怎麽隐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