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盤古森林(3)
主人不理我,自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開啓修煉模式。我不好打擾,丹朱也還沒回來,破軍還沉浸在憂傷之中不想跟我說話。被衆人嫌棄的我,只好出門逛逛花癡他們家。
主人說這片林子被詛咒了,但這詛咒顯然沒有影響它的生命力。古老的大樹披着苔藓以及菌類織就的外衣,以各種傾斜的姿态拔地而起,根系在地面上組成了起伏的海洋。走在其中,總有種當我以轉過頭,那些老樹就會睜開渾濁蒼老的眼睛看着我的神秘感覺……
我穿過一縷縷陽光,腦子裏時不時回味着昨晚主人的妖媚姿态,以及今天早上他的種種可愛反應,然後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正一個人對着一顆大蘑菇呵呵傻笑,忽然身體被人撞了一下。一轉頭,竟然是丹朱急匆匆地跑過,還回頭對我喊了聲,“一會兒要是有個神經病問你我在哪兒,就說我死了!”
我一愣,“可是你是劍不會死啊?”
丹朱已經跑遠了,只剩下遠處一個跳躍的紅點兒。
我正摸不着頭腦,忽然又有一個人從林木裏鑽出來。
此人身形高挑魁梧,面上輪廓深邃,頗有異域風情。他身着銀底黑紋的華美長袍,一頭白中夾雜着黑色的長發編成長辮子垂在身後,冰藍色的眼睛中瞳孔是一條細細的線,頭上一對圓圓的耳朵看起來有點兒可愛。
這人我見過,昨天他還和另外兩個人一起來迎接花癡來着。
他看見我,愣了一愣,“你也是盛文修的劍?”
我點點頭,“嗯哪。你是?”
“我是辟邪宮逐月護法倪飛昂,你看見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劍靈跑過去嗎?”
我想了想,“他說他死了,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結果這位似乎是白虎化身的護法大人露出了跟他威武外形十分不符的失落的表情,頭上的耳朵也耷拉下來,“你們劍靈真是好難懂啊……忽冷忽熱,一會兒好像很喜歡你一會兒又好像很讨厭你。真是讓人搞不明白……”
啊?他不會是在說丹朱吧?
我忽然想起來了。好久好久之前,有一次我們把丹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想去勾引花癡,結果勾引錯人了。當時丹朱說他勾引的人其實是誰來着?好像就是這個逐月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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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嘞?難道逐月護法到現在還對丹朱念念不忘?
我險些笑出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我于是抱着手臂晃悠過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不是想泡我們丹朱啊?我們丹朱可是藏劍閣一枝花兒,很有挑戰性的哦~”
結果這位白老虎同學并沒有否認,還一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表情向我請教,“你跟他那麽熟,你教教我吧?”
原來……看上去高大帥氣的逐月護法其實是個呆萌……
這真是讓人不得不想要調戲一下……
于是我們倆在林子裏一片小水塘旁邊坐下,開始促膝長談。我跟他說,“你別看丹朱看起來很強勢的樣子,其實呢他就是個鬼畜受。你不要憐惜他,一定要很霸氣地這樣一把将他攬到懷裏。”我一把将倪飛昂攬過來,溫柔地摸着他的毛,阿不,是他的頭發,“像這樣,然後深情地注視着他,對他說:這片魚塘,被你承包了。”
小老虎很認真地拿着小本子記了下來,“可是他看見我就跑怎麽辦?”
“很簡單,搶他的本體~”我沖他揚揚眉毛,“我們劍靈是不可能離開本體十丈距離的哦~”
小老虎對我露出春光燦爛的笑容,“真是謝謝你啊!沒想到你這麽平易近人。猛一看,還以為你是很陰冷恐怖那種類型的劍。”
陰冷恐怖……這是什麽鬼形容……
不過這次坑丹朱坑的這麽用力,不知道他要怎麽追殺我?想想就覺得興奮啊……
轉頭再看看這只大貓,只覺得花癡怎麽會有這麽單純的手下……于是我托着臉問他,“你怎麽就看上丹朱了呢?你們倆只見過那一面吧?”
小老虎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笑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他特別好看。一直忘不了。”
哎,這樣簡單的告白,聽着倒也動人。啥時候主人也能這樣跟我告個白?
小老虎歡天喜地跑走了。我正在原地竊笑不已,忽然一陣風吹來,風裏還有個蒼老的聲音,邈邈茫茫的,“你這劍也太不厚道。”
我猛然轉頭,又四下環顧一圈,什麽也沒看見。只有樹枝輕擺,蝴蝶翩跹。
是幻聽吧……
然而我剛剛邁動腳步,又是一陣微風吹來,“你就是那把話痨又粗神經的鴉九劍?看來也沒有如何嘛。”
我去?為什麽我會幻聽到這麽挑釁的話?況且一次就算了,還連續兩次,難道這不是幻聽?于是我喊了句,“誰啊?有種你說壞話別藏着,站出來咱倆決鬥!”
“哼,老朽什麽時候藏着了?是你自己眼拙看不見罷了。”這聲音裏濃濃的鄙視,真是讓人蛋疼。我于是往林木中走,跨過一條條根系,扒開一叢叢灌木,連樹洞裏都看了。還是沒有找到是誰在說話。
此時聽到一陣咳嗽聲,竟然近在咫尺。我一擡頭,順着那長着很多靈芝和顏色鮮豔的蘑菇的樹根網上看,看到了一根極為粗長(咦?)的樹幹。這種粗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一擡頭看到的不是一個圓柱形的樹幹,而是一堵牆一樣的感覺。那粗糙而不規則的樹皮上覆蓋着毛茸茸的綠苔藓,許多垂挂下來的氣根像頭發一樣飄擺着。再網上看,那些扭曲的樹幹紋路彙聚在中央一處,形成了一張長着長胡子的老頭的臉。
而這張臉上,竟然還真的生着一雙黑乎乎的、沒有眼白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往後退的時候被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樹老頭見狀哈哈大笑,“劍靈原來也這麽膽小啊!”
驚吓也只是一瞬,畢竟我沒想到真的會在一顆樹上看到人臉……這種驚吓就像你小時候睡覺不敢把手伸到床下,害怕床下有另一只手拉住你的手。然後等到你長大了,不再相信怪物了,某個晚上把手垂到地上,然後就感覺有什麽東西真的握住了你的手一樣。
然而鑒于這張臉還會說話還會笑,所以我的驚吓很快就過去了。我拍着屁股上粘到得泥土站起來,瞪着那張樹老頭臉,“你是個什麽妖怪?樹妖?”
“放肆!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不懂禮貌!吾乃千萬年前女娲大神在人間種下的第一顆樹種,千年通靈,人稱樹神芒祖!”
我噢了一聲,“是女娲生的樹妖,失敬失敬!”
“放肆!!不是樹妖!是樹神!”
所謂的拼娘就是如此吧……被誰生的還能決定你是妖是神,真是個不公平的世界……
我饒有興致地繞着這顆超級大樹轉了一圈,只見它确實非常的大,枝葉四散覆蓋了整個天空,一時竟然找不到邊際。仔細看,那些厚實的深綠色葉子上,有淡淡的流光沿着葉脈流淌,宛如血管一樣,從中心的樹幹向外發散,通過枝葉和根系,與別的樹木相互纏繞流轉。這樣看來,這整座森林的樹竟然都是相互聯系的,而這聯系的中心,便是這顆巨大的榕樹。
看起來确實很壯觀。那樹葉樹枝仿佛蒼穹,而流轉的光華就宛如星座一般,很是夢幻。
“老大爺,您多久沒洗澡啦?你看這綠毛長得,竟然還有蘑菇。”我說着就揪下來幾顆千年靈芝,琢磨着回去給主人補補身體,老樹馬上嗷嗚地叫了一聲,漫天的樹葉都抖了幾抖。
“放肆!”這回我跟老大爺一起喊了出來。他還沒開始罵人,我便搶白道,“大爺,您怎麽這麽喜歡這個詞兒啊?是不是最近剛學會的?”
“你!你這小子!”老榕是惱羞成怒,一條粗大的樹枝馬上沖我揮過來。然而老年人動作就是慢,我連翅膀都沒有用,輕輕松松像跳大繩一樣從樹枝上方跳了過去。他于是調動了附近所有的枝條氣根,前後左右四面夾擊。但是并沒有什麽卵用,我用優雅的舞姿在枝條間穿梭着,時而抖起翅膀在枝桠間翻飛幾下,時而擺幾個帥氣的姿勢。不到一刻,老大爺就把自個兒給纏得死死的,動彈不得了。
我沖氣得鼻子冒煙的樹大爺做了個謝幕的動作,“別鬧了大爺,我當年在蜀山跳大繩比賽裏可是冠軍,還給我們昭華殿贏了個大號太乙真人布偶呢~”
樹大爺又不甘心地扭動了一會兒,下了一會兒樹葉雨,驚飛好幾只正睡覺的貓頭鷹,發現一時半會兒解不開自己身上那一坨死結,于是放棄了一般,氣道,“真不知道阿疏怎麽會那麽在意你這麽沒教養的劍靈……連當年的大梵天劍也沒你這麽讨厭!”
我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發型,“你阿叔是誰啊?不認識。”
“胡說,你還是他救回來的呢。莫要恩将仇報翻臉不認人啊年輕人!”
啊?難道他說的是……花癡……
阿疏……這稱呼怎麽會這麽詭異……他們辟邪宮的人不是一向都尊他為主上的麽?
這我倒是開始好奇了,于是不顧樹大爺的掙紮和抗議,飛到一根離樹臉最近的枝桠上坐下,“大爺,你跟花癡……我是說辟邪宮主關系很好?”
“那還用說?老朽是看着他一點點長大的。”一說到花癡,老大爺剛才那滿滿都是挑剔不滿尖酸刻薄的眼神忽然變得慈祥柔和了很多,用充滿懷念和哀傷的語氣說,“五百年前的盤古林辟邪宮主多麽強大霸道,就連白澤也讓他三分,可是這詛咒毀了一切,現在我們只能偏安一隅了。”
我斜眼瞥着他,“真的假的啊?花……宮主以前能跟白澤平起平坐?我咋沒聽說過?”
“那是你孤落寡聞。”樹大爺白了我一眼,“若不是中了這詛咒,盤古林和九黎的聯軍對上離恨天佛,被關在鎮命塔裏的現在還不一定是誰呢!”
這麽大口氣……果然是家長看自己的娃都覺得是天下第一嗎……
不過跟他老人家争論這個恐怕就跟點炸藥一樣危險,所以我決定暫且跳過這點,“什麽詛咒啊這麽厲害?”跟把花癡弄成白天成人調情晚上幼齒養成的奇葩設定的詛咒是一個嗎?
樹大爺嘆了口氣,“我不記得了……”
啥?!我崩潰地看着樹大爺,“你逗我?怎麽宮主不記得了你也不記得了?你們盤古林的人都得了腦殘症嗎?!”
“你以為我們想嗎?如果知道是誰給我們施加的詛咒,要解開豈不輕而易舉?”樹大爺吹了吹胡子,帶着幾分認命的悲傷,“其實施加詛咒的人所有盤古森林的生物都認識,只是記憶被封印,大家現在關于五百年前的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的,連不成片。并且整座森林的靈力都被封鎖住了。從前的盤古森林可沒有現在這麽小,我們曾經蔓延覆蓋了半個華夏,連九黎都擔心我們會入侵他們了。但是現在,我們只能在這兒,這麽狹小的一片山谷裏茍延殘喘。”
真的假的?我以為這片森林已經夠大了,難道以前比現在還要大?我覺得我簡直在聽童話故事一樣……
“喂,小子,阿疏雖然好色又不正經,但他心裏其實一直都很孤獨。你若是他朋友,一定要幫幫他,有空去巫族查查這是什麽詛咒。”
我一愣。此時的樹大爺不再吹牛逼也不再亂罵人,但是擔憂的神色,看起來讓我有些羨慕。
如果要說父母,劍的父母大概就是鑄造他們的人。但我對自己的父親或母親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不過也難怪,我連我第一任主人得記憶都已經失去了……說起來,我還真沒資格罵人家花癡和樹大爺腦殘,因為我自己殘的更加厲害……
我于是沖樹大爺笑笑,拍拍他的枝桠,“你放心吧,我鴉九對朋友一向兩肋插刀!”
樹大爺給了我一個懷疑的眼神,大概是想到了我剛剛是如何坑丹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