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盤古森林(6)

巫鹹的條件顯然很有誘惑力。雖然花癡沒有說過什麽,但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想擺脫這個詛咒很久了。想來花癡這麽騷包的一個人,一到晚上就變成了小幼齒,去個怡紅院或者酒館連被查戶籍證的資格都沒有就會被趕出來,夜生活完全過不了,只能在家蹲着拼拼圖,這種日子一過五百年,想想也是夠悲慘的。

怪不得巫鹹連看都沒看主人,一臉志在必得的表情。

然而花癡神情莫測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半晌說道,“本宮要考慮一下,三日後給你答複。“巫鹹倒也爽快,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老朽便靜候佳音了。“送走了那三個九黎人,主人也起身離開了,不過臨走時他對花癡說,宮主做決定不必考慮他的立場。如果宮主打算與九黎聯手,他帶着我們這三把劍離開便是了。雖說主人說得很潇灑,一副“沒事兒我完全不介意”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心裏都快愁死了。現如今我們跟掌教翻臉,而後又殺了茅山和水月派的人。雖說後一件目前還沒被洩露出去,難保日後哪個當時在場的妖怪不會說漏嘴。如果辟邪宮真的加入九黎,我們就真的難找立足之地了。

一路上主人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便問他,”如果花癡真的打算跟九黎聯手了,咱們要不要回蜀山?“主人嘆息道,“我也不知道,見機行事吧。若實在不行,我們去投奔河洛君也不失為一種選擇。“河洛君?女兒出嫁被花癡羞辱了的那個麽……

說起來……人家女兒被羞辱也是因為花癡拿主人來作對比……只願那河洛君不要記仇才好……

但我更不希望的,是與花癡為敵。畢竟大家已經是朋友了,無法想象怎樣與他刀劍相向。

更何況,好難想象花癡跟主人打架的場面啊……難道他要用眉來眼去劍法或者幹柴烈火掌這樣的招式麽……,入夜後,主人已經入定修煉,不能被打擾。破軍在一旁拿着本五子棋棋譜研究,大概是被我連續碾壓十局,心有不甘,誓要閉關修煉。雖然我很想告訴他這是智商上的差距,就算研究棋譜也是沒用的。不過看在小土鼈這麽認真還在記筆記的份上,我就忍住了吐槽的沖動。

給人家留點兒希望總是好的嘛~

不過丹朱跑到哪去了,這兩天怎麽完全找不到劍影?搞得我都寂寞死了。

我出門後便寧心靜氣,感受這林中的劍氣流動。氣源似乎是從林間傳來的,我便拿着我的笛子往林木間溜達。走了不多時,丹朱身上的烈火之氣愈發鮮明了。然而我卻聽到了一聲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歡愉的低呼……

咦?難道丹朱受傷了?我用笛子撥開開滿木槿花的灌木叢,卻驀然傻了眼。

地上有兩個交疊的身影。那下面躺着的軀體,高大強健,深色的肌膚在夜色中浮着一層薄汗,纏繞着的黑發顯得旖旎非常。那英俊而深邃的異域面容此時是另一番春色,劍眉微微蹙起,豐潤的唇微張,剛才那斷續的呻吟原來是從這張嘴出來的……

而在他上面的人衣衫松垮挂在手臂上,瑩潤白皙的肩膀流淌着溶溶月光,輕笑幾聲,低頭問地上的人,”平日裏你在下屬面前那麽威風,他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這麽……誘人嗎?”

下面的小老虎睜開濕潤的眼睛,癡癡地看向丹朱,“不要說了……”

此刻我腦中一萬只草泥馬呼嘯而過……為什麽丹朱竟然是上面的那個?!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

丹朱平時穿的那麽騷包,怎麽可能是個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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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震驚之下,向後摔了個跟頭,樹枝嘩啦啦折了一片,驚動了裏面的一雙人。

丹朱喝問道,“哪個不長眼的啊!!!”

我趕緊連滾帶爬飛到樹上,幾個起落間遠離那是非之地。怪不得騷包這兩天這麽神清氣爽的,一天到晚往外頭跑……

我很不開心……

同樣是劍,憑啥他就是攻???我還以為劍就是注定要做受的……

回去我要跟主人商量商量……偶爾換一下角色啥的……

不知不覺間飛到了鏡湖的另一邊。夜間的螢火蟲成群地飛着,像在黑夜的海裏發光的水母,起起落落掠過水面。我看到在一座伸入湖面的棧橋上,有熟悉的小小人影,坐在橋頭不知在幹什麽。我溜達過去,卻見幼年版花癡手裏拿着個酒壺,正靠在橋頭喝酒。他的身後,是散開的紙屑,大部分被收攏在一只寶藍色錦盒裏,但還有一小部分已經被黏在畫卷上,比上次看稍微多了一些東西。是一只執劍的手,加上一截黑色的袖子。

不過過了這麽久,怎麽才多了這麽一點兒……記得上次看見的時候,這只手就在這裏了……

我在花癡旁邊坐下,”還在玩拼圖?“

小屁孩帶着幾分微醺的醉意沖我瞥了一眼,“你怎麽出來了?沒有跟你主人芙蓉帳暖度春宵啊?””聽着語氣這酸,你嫉妒我啊?“我得意地瞥他一眼,卻發現今天的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話也沒以前多了。

大概是因為白天巫鹹所說之事吧。我想轉移話題,于是拿起一片紙屑,“以前以為你是個小孩子,所以看你拼拼圖也沒說什麽。不過你一個大人玩兒什麽拼圖啊?這拼的是個啥?“他将酒壺遞給我,我就喝了一口。

“這拼圖,我拼了五百年了。”

我一口酒噴了出來,“你特麽逗我?一張拼圖拼五百年……就算是這幅畫被撕成了上萬片也該拼出來了吧……”

“你說的不錯,但是就是拼不出來。”他無奈地笑笑,“我試過很多次了,只要我在這只手的基礎上再多拼出來任何東西,就會頭疼欲裂,手也會動彈不得。每拼一塊,都覺得筋疲力竭。”

我張大嘴,看着手裏這塊紙屑,“這什麽鬼拼圖啊?為什麽我拿着沒事?”

“大概是因為,這幅畫,畫的就是給我和這整片森林,下了詛咒的人。”

“哎?!!“我震驚地瞪着他,”你怎麽會有他的畫像?!“他仰頭望着天上一輪明月,月色融化在他深沉的眼睛裏”因為這幅畫,是我畫的。“我懷疑我再這麽一驚一乍下去,下巴就要脫臼了。于是我心平氣和地跟他商量,”這樣吧,還有啥重磅炸彈請你一次都給我扔出來好嗎?這樣對我的身體健康有好處。”

小屁孩低笑兩聲,沖我飛了個媚眼,”死相!這麽心急幹什麽!”

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用力揉了揉小屁孩的腦袋,“快說,你這畫像到底是咋回事?”

他靠在橋頭的木樁上,低垂的睫毛投下一片片陰影,“我的記憶只有片段。已經不記得是為誰畫的這幅像了,但我記得自己畫過他。只是等我找到畫像的時候,它已經被撕碎了。這是我唯一能夠找到他的契機,我一直在嘗試,但他不允許我找到他……”

我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問道,“所以,你跟給你施加詛咒的人曾近關系很好,好到還給他畫過像?喂……會不會是你調戲過的某位巫族美女對你因愛生恨,然後就把你詛咒了吧?”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個人對我很重要。”小屁孩嘆了口氣,神情竟然露出了些許空茫。他的視線仿佛穿過了眼前這片平靜的湖水,追回到久遠的過往,五百年前的某一張空白的容顏之上,“我一直都覺得,回想起這個人,對我不一定是好事。可是我很想記起他。你知道嗎?我甚至不是很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夠解放靈力、盤古林是否能回複昔日的強大。我總覺得這個人影響了我,讓我并不是那麽想要逐鹿中原了。”

他轉頭看看一臉茫然的我,仿佛在嘲笑自己一樣笑了起來,“你就當我在說夢話吧。這種感覺,确實很難理解。”

我看了看手裏的紙屑,搖了搖頭,“沒,我很理解你。”

“嗯?”

“我也有忘記的人。而且這個人也曾經對我很重要。”我聳聳肩,開玩笑一樣說,”我把我自己的前主人給忘了。“”……詛咒?”

“沒……我被扔到北溟海裏躺了五百年,不知不覺就把他給忘了。”我撇撇嘴。

“你也是五百年前麽……那段仙妖大戰,還真是把天地都攪亂了。不過……”他揚起眉梢,“看你對小修修的癡情程度,很難想象你竟然會忘了自己的主人吶……”

“大概不論多麽強烈的情感,終究敵不過時間吧。”我喝了一大口酒,把空酒瓶扔到湖面上,想起主人,心裏又泛起一絲暖意,”我以前也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忘,會不會久遠的未來把現在的主人也忘了。如果忘了,是不是就代表過往不存在呢?後來我想通了。靈生在世,總想着過去,未免太累了。畢竟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也在不停成為過去。再怎麽樣,過去也追不回來,還是活在當下比較輕松。““不讓過去影響現在麽……你這劍倒是很有思想。“花癡重複着我的話,忽然轉過頭,眼神裏點染着幾許溫柔,“如果在五百年前,我在北溟海把你給撿了就好了。”

我切了一聲,站起來拍拍屁股。“你想撿,我還不一定想跟你走呢~”

走了兩步,我又回頭沖他揮揮手裏的紙屑,順手放回他的錦盒裏,“小屁孩,以後你要是頭疼得厲害,就找我幫你拼圖吧。就跟以前在流霜殿一樣。”

他燦然一笑,笑容純真一如以前那在月下跳舞的少年,“好啊。”

結果,沒有等到三天之期,殷扶疏就回複巫鹹說,他決定不當攪屎棍,保持中立。巫鹹自然很氣憤,到口的鴨子就這麽飛了。不過殷扶疏态度強硬,整個森林中的動物都站在林子外緣瞪着那些巫師,盤古森林裏一片肅殺之氣。大巫見狀,知道殷扶疏就算受詛咒之困,實力仍然驚人,便撤退了。

主人的修煉似乎進入了重要的階段,需要閉關數日。花癡很豪爽地将他自己修煉冥想的地下宮殿借給他用,令他能專心沖破乾元境第十層。主人入關前,囑咐我乖乖留在甘霖殿,不許給宮主搗亂。

我确實聽話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丹朱心急火燎地跑回來。當時我正躺在劍架上睡覺。丹朱抓起我,沒頭沒腦就喊,“大條了!腎虛好像被九黎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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