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計敗

當天的商談很是順利,最後,張秀才留下楊氏單獨說了好一會,楊氏樂不可支地走了,連連說李氏族中一定也會答應。

可是第二天,原本要開始的合八字卻被耽擱了。

張秀才連秀蘭的八字都沒有給出去,就得知老娘病倒了。

一大早,張秀才被女兒攙扶着去看望老娘。

青磚大瓦房裏最大的一間屋子中,趙氏哼哼唧唧說自己馬上要死了。

張秀才心力交瘁,站在老娘床頭沉默以對,疲憊不堪,說不出一個字。

這屋子,他和秀蘭她娘蓋好沒多久,就被老娘趕了出去,二弟一家就住了進來。

不過七年而已,他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我要死了啊,我要死了啊,兒啊,你要請大夫救為娘啊!”趙氏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秀蘭低頭站在父親身後,眼觀鼻鼻觀心。

張秀才沉默半晌,終于艱難地開口:“娘,秀蘭不會嫁給那個比我還長一輪的老賴子,您就死了這條心。我昨天說的嫁妝一分不少都會給秀蘭,您——”

他頓了頓,似乎下了決心:“您若是真病,十畝水田,八十兩銀子,足夠您看病了。”

趙氏突然掀開被子,利索地翻身坐起,揚起胳膊就要打過來。

秀蘭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張秀才又躲過一個巴掌。

他氣得嘴唇直哆嗦:“娘啊,兒子就要死了,您做個人,成嗎?”

說完,張秀才拉着秀蘭,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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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趙氏哭天搶地:“我生了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啊,老天爺啊,你這麽不開眼吶——”

回到家,張秀才已經再無一絲力氣,頹喪地坐着,一聲不吭。

秀蘭忙活着做飯,煎藥,還要安慰父親:“您別生氣,身體要緊。”

張秀才眼眶酸澀:“為父對不起你/娘,若是不能給你安排好婚事,為父死不瞑目!”

秀蘭保證:“您放心,這樣安排,女兒我一定能平安無事!”

張秀才臉色已然灰敗,唉聲嘆氣:“原本想着,從同窗的兒子裏給你挑個夫婿,可你祖母如此、如此不知廉恥,還大鬧了幾場,為父認識的人中,根本沒有人願意來提親。唉,苦了我的秀蘭,要嫁到李家去。”

秀蘭笑得從容:“沒事的,爹爹。按照我們的安排,楊氏和李氏族中兩邊肯定會相安無事,我自然能和楊氏李童生周旋,舍了鋪子銀子又如何,您不是還給我留了後路嗎。嫁給了李童生,楊氏和李氏族中就算看在嫁妝的面子上,也會護我暫時的周全。只要兩年,我一定能完完整整成功離開李家,您放心。”

張秀才再不放心,也只有無可奈何地嘆氣。

喝了藥,張秀才草草扒了幾口飯就躺下了,半夜,連續疲憊的張秀才半夜發起了高熱,秀蘭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忙到了快天明,才歇下。

張秀才正睡得迷迷糊糊,似乎聽見大門被人砸得砰砰作響。

恍惚間,聽見老娘和二弟一家正在大聲嚷嚷着什麽。

“……好你個張思賢,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竟然養出個白眼狼來……”

“……你個愚蠢的不孝子,讀了這麽多年個書,這麽一大筆家財要落到人家高舉人的口袋裏了,你還被蒙在鼓裏……”

“……張思賢,你滾出來!”

張秀才想要翻身卻不由自主從床/上掉了下來,頭暈暈的,身上還好像很疼。

秀蘭一臉焦急地沖過來,費勁把張秀才重新搬回床/上時,趙氏已經帶着人闖進了內屋。

“祖母,您有話好好說,父親正病着!”秀蘭給張秀才掖好被子,才轉身朝趙氏說。

這次,秀蘭沒有行禮。

趙氏拖過一把椅子,“哐當”砸在張秀才床前,狠狠一屁/股坐上去。

秀蘭只看見趙氏一口黃牙上下飛舞:“你個蠢貨,以為楊氏就是個好東西,以為李氏族中會給那個賠錢貨撐腰?你做夢吧?”

張秀才腦袋猶如大錘在砸,嗡嗡直響,聲音虛弱,“發生……何事?”

趙氏伸出一個手指,狠狠戳在張秀才額頭:“你個蠢貨,想把一半的嫁妝送給楊氏母子,一半的嫁妝交到李氏族中,好相互掣肘,且還能防着我。以為楊氏得了錢、李氏族中為了名聲,就能保你個賠錢貨平安度日?我呸!”

秀蘭微微皺眉。

事情有變,謀劃可能失敗了。

趙氏繼續破口大罵:“一個賤蹄子,撿來的賠錢貨,你當個寶,別人可當她是堆臭狗屎都不如!就在剛才,楊氏說漏了嘴,她和高舉人已經說好了,只要你的賠錢貨嫁過去,不出三個月,就讓她病死,族譜都進不去!族中?我呸,她只要得了高家的財産,還想着帶着李童生出族呢!李童生接下來娶高舉人的傻女兒,就是娶妻,不是續弦。你把這個撿來的賠錢貨送過去,我沒意見,可你膝下無子,你的財産就必須歸你二弟!”

張秀才眼神有些渙散,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只聽見趙氏繼續嚷嚷:“我已經那邊說好了,準備準備,秀蘭就可以擡過去了——”

張秀才一口血噴出來,直接暈了過去。

“爹!”秀蘭撕心裂肺地喊叫,打斷了趙氏。

趙氏原本有些不舍和難過,卻被小兒子一家給帶走了。

“娘,三叔公知道您氣死了張氏一族唯一的秀才,他能放過您?”

“趕緊走吧,到時候推說不知,三叔公也奈何不了您!”

大夫來了,藥煎好了,張秀才卻昏迷不醒,一口也喝不下去。

秀蘭狠狠攥着拳頭,憋着沒讓眼淚流下來。

傍晚時分,張秀才終于悠悠醒來。

大夫對着秀蘭微微搖頭。

不過強弩之末罷了。

秀蘭眼淚終于流了下來,撲在張秀才懷裏,嗚咽哭泣:“爹,您別走,別丢下女兒一個人。”

張秀才艱難擡起手,摸/摸女兒的頭,聲音斷斷續續:“為父、十一年前、看見我兒、我兒雖然受傷、高熱不退、但我兒從小聰慧、為父走後、不拘一切、自保為上……”

大手垂落,秀蘭痛哭。

張秀才的後事,倒是族中青壯年一應支棱起來。

三叔公親自出面,張羅族中唯一秀才的喪事。

秀蘭像是個失了魂魄的木頭人,除了一直流淌的眼淚,看不出她還是個能喘氣的活人。

趙氏一家哭天搶地地演戲、楊氏被張氏族人的唾沫差點淹死,秀蘭一概裝作不知。

直到,七日之後,趙氏帶着小兒子一家,氣勢洶洶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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