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若白5

顏春曉的朋友圈狀态發送成功之後,她就一直盯着回複。可是除了朋友們的贊和打趣之外,并沒有人給她解題。

她猜想,這些人大概與她一樣,都把老師教的知識悉數還回去了,空餘一副皮囊和一把本該學識淵博的年紀。

正當顏春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朋友圈的狀态下多了一條評論,是許易。

他說:“答案是18。”

顏春曉瞬時一陣激動,也不知道是激動有了答案,還是激動這答案來自許易。

不過,她又很快冷靜下來,雖然有了答案,但這道題是應用題,沒有解題步驟,空有答案是不夠的。

那邊的許易好像知道她怎麽想,她這念頭剛一閃而過,許易的電話就過來了。

“喂。”顏春曉立馬接起來。

“看朋友圈了嗎?答案是十八。”他開門見山,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磁性。

“看到了,謝謝你啊。”顏春曉看了一眼劉美含,壓低了聲音悄悄說,“可光有答案還不夠,你能把解題步驟發給我嗎?”

“我直接報給你的。”

“啊?”顏春曉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拿筆記一下吧。”許易說。

“好的,稍等啊。”顏春曉趕緊拿來了紙筆,“好了,你說吧。”

“好。”

許易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而有條理。顏春曉根據他口述的內容,将解題步驟一條一條寫下來,很快,寫滿了小半張紙。

“真複雜啊。”她不由感慨。

“記不下來嗎?”許易停下來。

“不不不,記下來了,謝謝你。”

“你說了兩遍謝謝了。”許易提醒道。

“啊,有嘛。”顏春曉揉了一下發燙的臉頰,“那本來就該謝謝你啊。”

“光說的?”

“嗯?”顏春曉的腦袋又當機了。

“請我吃飯吧。”許易帶笑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恰如春雷,起初溫柔,繼而震心。

“好啊。”顏春曉緊緊地抓着手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這幾天要開庭,等忙完聯系你,你給我留個檔期。”他開玩笑。

“好。”

“那說定了,我馬上要外出,回聊。”

“好,拜拜。”

挂了電話,顏春曉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咧。真沒想到,許易竟然會約她!這算約她吧?應該算吧!

“姐姐。”

劉美含的聲音忽然傳過來,吓了顏春曉一跳。她這才想起來,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而她和許易通話的初衷,是那道數學題。

“嗯。”顏春曉應聲。

“你是在和前天的哥哥打電話嗎?”

劉美含望着她,漠然的目光夾着一絲好奇。

“前天的哥哥?”顏春曉回想起前天晚上段尋排隊買冰激淩時挺拔的背影,心頭莫名一軟,一種奇怪的感覺席卷了她。

“不是麽?”劉美含追問。

“你好像很喜歡前天的那個哥哥?”顏春曉不答反問。

“嗯。”

顏春曉登時意外,劉美含竟然那麽坦然地承認了自己喜歡段尋。

“你為什麽喜歡他?”

劉美含收回目光,低下頭,手執着圓珠筆在草稿紙上畫圈圈:“因為他給我買冰激淩,冰激淩很好吃。”

顏春曉笑起來。

這個答案,倒是像孩子會給的答案。

想來,也是,劉美含就是在前天吃了那個冰激淩之後,開始改變的。

“冰激淩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顏春曉拉了張椅子,坐到劉美含的對面。

她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和劉美含溝通一下。

“你喜歡前天的冰激淩嗎?”劉美含學走了顏春曉的不答反問。

“喜歡。”

“那你喜歡前天給我們買冰激淩的那個哥哥嗎?”

話題繞着繞着又繞回到了段尋,顏春曉意識到,此時這問答的情境裏,她很被動,她對劉美含的遷就,反倒成了被她牽着鼻子走的繩索。

“你為什麽總是好奇我和那個哥哥的關系?”

“因為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劉美含語氣疏離而篤定。

“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

顏春曉沉了一口氣,耐下性子:“美含你還小,你看待一件事的目光還很單純,可成人世界的喜歡,并不如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你的意思是我并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對嗎?”

“你覺得你知道嗎?”

“我知道。”美含低下頭,輕聲說:“我當然知道。”

顏春曉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她直覺這個話題繼續往下或許會觸到劉美含情緒的雷區,可是,雷區也會是找到她病因的突破口。

“那你能和我說說,什麽是喜歡嗎?”顏春曉盡量讓自己的語調繼續保持輕松的狀态。

劉美含沉默了一會兒,就當顏春曉以為她答不上來時,她開口道:“喜歡就是一直看着你,總是想摸你。”

一個“摸”字,像長針刺在顏春曉的心頭。

“美含,你說什麽?”她俯身,試圖與劉美含對視,“誰總摸你?”

劉美含避開了顏春曉的目光,腦袋越垂越低,肩膀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不說話,忽然就不說話了。

“美含。”顏春曉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你告訴姐姐,沒關系的,你都可以告訴我。”

“……”

“你告訴我,我才可以幫你。”

“……”

“乖,告訴姐姐,誰總摸你?”

辦公室裏一陣冗長的沉默,顏春曉的情緒也越來越壓抑。

“美含……”

“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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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尋看着白紙上最後那個答案,十八。

他的筆頭微頓了一下,輕輕在十八這個數字下面劃了一道橫線,繼而看了一眼手表,三分鐘,他花了三分鐘才把這道題解出來。

看來,當年數學天才的光環已經生鏽了。

段尋解鎖了手機,正想把答案告訴顏春曉,卻看到她的朋友圈狀态下,已經出現了答案。

是她自己評論的。

“十八十八,已經有大神告訴我答案了,謝謝大家。”

評論後頭,還跟了一大串的笑臉,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她的喜悅,那是一種超越了得到答案本身的喜悅。

段尋又看了一眼白紙上那個答案,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

他在幹什麽?為什麽要在會議上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

最近真是太過反常了。

“段總……”身旁的助理米菲推過來一份文件,“這是下午表彰大會的名單和各位将要接受表彰的優秀員工的履歷資料。”

會議室裏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幾個主管都側着頭,面朝着段尋。除了米菲,沒有人知道,他們一絲不茍以敬業出名的段總正在走神。

“段總。”米菲又喚了聲,帶着幾分提醒的意味。

段尋拿過名單,蓋住白紙上那套完整的解題步驟,也掩住了他的思緒。

段氏的表彰大會是公司的傳統,一年一次,每年由部門主管挑選出各部門內的優秀員工,進行全員投票表決,最後确定五位工作中表現突出的員工進行表彰。

段尋翻看了一下名單和附在名單之後的員工履歷。

“今年的表彰人數有所調整嗎?”他問。

“是的。”坐在段尋對面的人事主管點頭,“原本每年都是五位,但今年有點特殊。段總應該也聽說了吧,前段時間我們公司門口發生了外來失業人員報複社會的襲人事件,當時兩名女性白領和一名過路小學生被無故砍傷,引發一陣騷亂,眼看這名罪犯要把刀口對準更多無辜的路人時,我們公司財務部的員工錢岳鑫挺身而出,不顧自身安危,将那名罪犯原地制服。這種大義凜然的英雄出現在我們公司,就是我們公司的驕傲啊,所以我們幾個部門主管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年破格多增加一個表彰名額,将錢岳鑫也加入到表彰名單之中,以宣揚和鼓勵這種勇敢無私的品質。”

段尋點了下頭,沒有異議。

錢岳鑫救人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之前一直打算去見一見這位優秀的員工,但是因為太過忙碌而被擱置了,這次正好。

他從名單之後,翻到了錢岳鑫的履歷。履歷上有錢岳鑫的證件照,雖然長得普通,但眼睛有神,人看起來很正氣。

段尋掃了一眼錢岳鑫的信息資料,忽然被他的家庭住址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地址很熟悉。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前天和顏春曉送劉美含回家時,在導航裏輸入的就是這個地址。

錢岳鑫和劉美含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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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窗簾虛掩着,陽光穿過縫隙透着點微光,劉美含坐在背光面,整個人沉沉地垂着頭,完全沒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該有的青春活力,反而像是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大人,無力而老成。

“我爸爸。”她又輕輕地重複一遍,“他總是趁着沒有人的時候……”

劉美含的話音止住了,她緊咬着下唇,好像接下來的內容讓她非常難以啓齒,可即使她不說,顏春曉也能猜到她要表達什麽。

錢岳鑫那個禽獸,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繼女!

顏春曉攥緊了拳頭,明明坐在陽光裏,卻像是被人丢進了冰窖一樣,渾身發冷。

在她的印象中,錢岳鑫雖然其貌不揚,但看人的眼神很誠摯,給人一種正派的感覺,而且,那晚聊天的過程中,他的言辭總讓顏春曉覺得他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好父親。

沒想到,這一切又只是僞裝。

顏春曉慣性地想到了邱函,原來,錢岳鑫和邱函一樣,都是戴着面具的男人。

“美含,你把這件事情告訴過你媽媽嗎?”

劉美含搖搖頭。

“為什麽不告訴媽媽?”

劉美含不作聲,她額前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顏春曉只看到她的睫毛不停地在顫動。

“美含,為什麽不告訴媽媽,你應該相信媽媽。”

“我怕媽媽會傷心。”劉美含的聲音有點哽咽,“而且我覺得,她更愛妹妹,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她沒時間管我。”

顏春曉的心狠狠一抽,起初的義憤填膺在此時化為了更濃烈的心疼。

繼父的惡魔般的行徑和母親的忽視,一點點彙聚成孩子心頭上的陰雲,她因此變得越來越少言寡語,越來越孤僻。

“美含,我覺得這件事情你應該告訴你的媽媽。”

畢竟,這件事情涉及到的問題敏感而複雜,劉美含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根本無法應付,雖然國家法律規定未成年人有權報警,但是就算報警,警察也會通知監護人到場。如果郭麗事先不知情,那麽,一旦通過第三方得知此事,她和美含的處境都會很尴尬,這并不利于解決問題。

“你告訴媽媽,讓媽媽幫助你解決,當然,姐姐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劉美含不作聲,只是沉默地哭泣。

“美含……”

“姐姐,你會幫我對嗎?”劉美含忽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了顏春曉,“姐姐,你一定要幫我,我怕!”

顏春曉因為美含突如其來的擁抱而一怔,她沒想到,前段時間一直悶聲不響,看起來與她有着無限距離的美含這麽快就開始依賴她了。

孩子柔軟的雙臂緊緊纏着她,她的心也軟成了一汪水。

“我當然會幫你,一定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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