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殘紅8
段尋抱肘倚在賓利上,從許易下來之後,他就很自然地轉成了看熱鬧的姿态。他也猜到了許易不會報警,至少,絕對不會當着顏春曉的面報警。
這是男人的第六感。
“走。”段尋對顏春曉說,“我送你回去。”
顏春曉還有點不放心許易,他明顯遇到麻煩了,可是,似乎又有什麽苦衷,讓他不能将這份麻煩說出來。
她想為他分擔。
“許易……”
“我沒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許易對她揚了揚唇。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她心裏更難受了。
“好吧,那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就聯系我。”
“好。”
顏春曉轉身,走向段尋,段尋已經為她拉開了車門。
她上了車,降下車窗,目光還落在許易身上,許易一邊打電話一邊伸手摩挲着車身上的紅油漆,看起來有些煩躁。
她輕輕嘆了口氣。
段尋掃了顏春曉一眼,不打招呼便關上了她那邊的車窗。
墨色的玻璃,讓許易的身影看起來暗了好幾個度。
顏春曉:“……”
天已經黑了,車子駛出停車場之後,一路往東。剛過第一個十字路口,顏春曉就看到了街道上那抹熟悉的黑影。
剛才朝許易的車噴漆的那個女服務員,此時正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她還戴着口罩,目光呆滞,神色游離,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等,停車!停車!”顏春曉轉手拍了一下段尋的胳膊。
段尋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可是這個路口不能停車,他只能往前去掉頭。
賓利掉頭回來,還未在路邊停下,一輛雷克薩斯先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裏。
那輛雷克薩斯白色的車身上一片斑駁的紅,正是許易那輛。雷克薩斯靠邊停了車,開了雙跳,緊接着,許易從車上下來了。
段尋找了個隐蔽的位置,也靠邊停了下來。顏春曉扒着車窗,定定地望着許易的方向。
許易下車之後,站在路口,四下找了一圈,等看到那個女人所坐的位置之後,他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那個女人也看到了許易,她沒有逃跑沒有躲避,她就靜靜地坐在原地,昂頭看着許易走向她,甚至,她連臉上的口罩都摘了,好讓自己面對面正大光明的與他對峙。
“你猜,這是什麽情況?”段尋在旁悠悠開口。
顏春曉沒答。
“情債?”他繼續問。
“……”
“不像。”他自問自答。
“……”
顏春曉也猜不透,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就像之前在酒吧在停車場她以為許易會惱怒會報警,可是他卻選擇了忍氣吞聲。就像現在她以為他們會聲嘶力竭地吵架,會當街撕破臉皮,可是這一幕也沒有發生。
許易走到那個女人面前之後,兩人沉默地對視了良久,最後,許易只是心平氣和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女人顯然很排斥許易的靠近,他一坐下,她就往邊上挪開了好長一段距離,像是許易身上帶着什麽病毒。
許易并不在乎她這般反應,他面色平靜地和她說着什麽。遠遠望過去,他比她高一個頭,姿态卻低很多。
這場談話最後無疾而終,以女人率先起身離去而結束。
在顏春曉眼裏,女人明明是施暴者,是沒有資格發火的那個人,可是,她所表現出來的,就是比許易憤怒,比許易生氣,還有,比許易委屈。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段尋把顏春曉送回了家,一路上她心不在焉又若有所思的模樣讓他有點不爽,他知道,即使坐在他身邊,她心裏念着的還是另外一個男人。
從顏春曉住的小區出來,段尋接到了莫子昂的電話。
莫子昂約他去魔盒俱樂部喝酒,段尋正要拒絕,聽到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尋,好久不見了,難得我出來放個風,你不會不給面子吧?”
是姜賀,段尋的高中同學,和莫子昂并稱環城四公子的一個家夥,是好久不見了,自從他接管了家族的企業之後,就斂起了玩鬧的心性,變得低調而神秘起來。
難得。
這個面子還真不好拂。
段尋應下了姜賀的邀請,開車前往魔盒。等他到的時候,莫子昂他們一群人正肩并肩圍坐成一圈侃大山。段尋掃了一眼,好些人他都不認識,但大家顯然都認得他,看到他來,衆人都很興奮。
姜賀第一個迎上來。
“阿尋。”
他張開了雙臂打算抱一抱段尋,卻被段尋一把給推開了。
“少來這一套。”
莫子昂在旁大笑:“老姜你別給他搞這套膩歪的,他不興。”
“那他興什麽?美女?”
“你問他。”
姜賀笑嘻嘻地湊過來,“聽說你和奚家那位,在一起了?”
“哪聽來的p話?”段尋瞪了他一眼,一晚上煩躁的情緒瞬間到了臨界點。
“外面都這麽傳。”
“外面還傳你浪子回頭,準備和陳家的千金結婚生崽了呢。”莫子昂在一旁接話。
姜賀摸了摸後腦勺:“這還真不是謠傳。”
衆人驚訝,段尋也有點意外。
“真的?”
“可不。”姜賀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往沙發裏一癱,似笑非笑道:“我們這群人,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偶爾也該有點身不由己的事情,讓我們體驗一下什麽是活着,什麽是人間疾苦。”
屋裏一陣沉默。
莫子昂聳肩:“找個不愛的人結婚就是活着?那我不如不活。”
“你是找着真愛了,站着說話不腰疼。算了算了,這個話題過。”姜賀擺擺手,又看着段尋,“阿尋,別光站着,過來喝酒啊。”
段尋忽然覺得這地方悶,他一刻都不想多留。
“阿尋。”莫子昂沒看出他的情緒,拿了空杯過來給他倒酒,“老姜帶來的好酒,不嘗嘗對不起自己。”
段尋被拉着坐下了,一群人開始挨個向他敬酒,他耐着性子喝了一輪,也只喝了一輪。衆人都挺識趣,熟悉的都知道他讨厭敬酒,不熟的更不敢惹他。
那邊,姜賀莫子昂幾個又換了話題。話題還是圍繞姜賀,只不過,和姜賀沒有太大的關系,他們說的是姜賀已故的大伯姜正和他死後正上演的轟轟烈烈的争産官司。
“姜西那娘們,雖然和我有血緣關系,但我還是要說她,這人狠是真狠,絕是真絕。”
姜賀所說的姜西是他的堂姐,也就是他大伯姜正的女兒。
段尋聽到這個名字,反應了幾秒,他是見過姜西的,早前在姜賀的生日宴上,她曾風風光光地代表姜家發過言。因為當時沒在意她,再加上時間隔得有些久,他已經有點記不清那女人的具體長相了。
不過,這會兒忽然提到,他倒是想了起來,今天在電梯裏碰到的那個和許易在一起的女人,就是姜西。
臉不确定,但那愛擺譜又威風八面的氣質錯不了。
“我大伯從生病到去世整整兩年,都是我那沒名分的伯母在照顧。姜西這女人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他,她是整日在國外享受着香甜的好空氣,兩耳不聞國內事,哦,也不算不聞不問,至少我大伯去世的消息她還挺靈通的,我大伯去世之後,她是第一時間趕回來裝孝女痛哭,然後,就開始要遺産。”姜賀喝了口酒,潤了潤幹澀的唇,“注意,不是分遺産,是要遺産,這娘們的意思是,我大伯生前的全部都得歸她。”
“良心熏得這麽黑,看來國外的空氣也不見多好啊。”莫子昂說。
有人笑了。
段尋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
“我大伯走得不算突然,他事前也早就立了遺囑,說要将他遺産的百分之五十留給我那沒名分的伯母,讓她晚年也有個着落,可是,姜西才不管什麽遺囑不遺囑,她認定自己是大伯的獨女,是唯一的法定繼承人,說那女人沒名沒分,不該得到一分錢,你們評評理,她這是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就算沒名沒分,但是一個年過半百無兒無女的老人陪自己父親走過最後一程,衣不解帶地照顧着,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她何必做得這麽絕。”
姜賀義憤填膺,難得露出風流少爺背後血性的一面。
“不是有遺囑嗎?”有人問。
“是有遺囑,不過,現在姜西和她那位了不起的律師開始主張遺囑是假的,所以,後面的狀況還指不定會變成什麽樣呢。”
“了不起的律師?何方神聖?”莫子昂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聽說是個長得很帥的小白臉。厲害得很,法律知識張口就來,沒有人說得過他,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全靠他一張嘴。”
“這麽牛,改天見識見識。”
“你是可以見識見識,下次離婚分家産的時候沒準能用上。”
“我呸,我這都還沒有結婚呢,你就咒我離婚,是不是哥們?”
“哈哈哈哈……”
衆人笑成了一團。
段尋在聽到“律師”兩個字的時候,眉頭便皺到了一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姜西混到一處,看來這個許易也絕不是什麽善類。
他忽然想起顏春曉望向許易時擔憂的眼神,想起那天晚上他問她是否信任許易時她堅定的回答。
“我信任他。”
她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希望,這份信任不會被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