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随舟抽了一口氣,連忙伸手去推他:“別鬧!”

霍無咎卻不聽他的,只将他緊緊按在桌上。

“問你話呢,誰是妾?”霍無咎直磨牙。

這小兔子也不知哪兒學來了這一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手藝,還專撿着人感動的時候,冷水一潑一個準兒。

他一生氣,江随舟反倒覺得好笑了起來。

“本來你就是妾。”他一本正經道。“打王府角門擡進來的,正門都沒讓進——這才過了幾個月,你怎麽都忘了?”

霍無咎壓上去直要咬他。

江随舟便匆匆地躲。一時間,兩人的呼吸都攪亂在了一起。

漸漸的,二人的呼吸都沉了些,甚至因着霍無咎此時正壓着他,兩人身下各處也貼得極近。

這樣的時候,最容易起些說不得的反應。

江随舟立馬便覺察到了。他擡眼看去,便見霍無咎那雙漆黑的眼半眯着,正深深地看着他,江随舟所感覺到的那團火,也燃燒在了霍無咎的眼睛裏。

他身後,禦書房莊嚴肅穆,金柱上的蟠龍圓睜着眼,一派周正嚴肅。

江随舟一驚,連忙擡手去推霍無咎。

想把霍無咎推開并不容易,除非霍無咎自己情願。

江随舟越推,霍無咎反而壓得越緊,江随舟抵擋不住,後背都漸漸壓在了禦案上成堆的文牒上。

片刻之後,霍無咎才粗喘着氣放開他,再看着他時,一雙漆黑的眼,已然熱得讓人心驚。

霍無咎也意識到了,這般得寸進尺,分明折磨的不是江随舟,而是他自己。

他還記得江随舟身上的傷沒有好全,由不得人胡亂折騰。

他硬拱起來的火,還得自己硬忍着,強給壓下去。

霍無咎心下懊惱,嘴上卻半點不留情,咬牙湊到了江随舟的耳邊,張口便往上咬。

不過,架勢雖吓人得很,咬到江随舟的耳上,卻是裹着熱氣的輕輕一磨,反倒讓江随舟一瑟縮,半邊骨肉都有些麻了。

“不是說我是妾麽?”霍無咎咬牙切齒。“這會兒怎麽不讓我這做妾的好好伺候王爺了?”

……真是記仇。

江随舟推了推他的肩膀,霍無咎這才不情不願地堪堪将他放開。

“你不是。”江随舟無奈地開口,頗為敷衍地哄道。“你是正室,是王妃,好了嗎?”

霍無咎坐回龍椅上,一把将江随舟重新撈回了懷裏,雖仍不滿,卻頗為大度地放過了他。

“這還差不多。”他冷哼一聲,若不知他所說的內容,旁人恐怕以為他這一本正經的,是坐在營帳裏排兵布陣呢。

江随舟不由得笑了一聲。

便聽霍無咎接着道。

“那你可不能敷衍我。”他說。“三書六禮,冊封诏書,一樣都不能少啊。”

——

霍無咎雖說是天下最獨斷專權的人,但總也有個軟肋,讓他做事不得不多出些意外來。

他雖仍不情願讓江随舟出門,但卻又攔不住他,不過磨了一兩日,他便妥協了。

江随舟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禦書房,同霍無咎商量着,給昭元帝寫了一封信。

即便他猜測的多半屬實,卻還是要小心為上。他讓霍無咎斟酌着字句,在信上寫明了南景而今的情況,又說此番起兵緊急,南景諸般事宜全都亂成了一團。所以,他打算留在南景,将大江以南安頓妥當,再回朝複命。

信上又寫,而今正值用人之際,南景官員不可盡用,還需昭元帝調撥官員人手。江随舟列出了不少官員的名單,皆是北梁的大臣,全是當年追随者霍無咎父子的,算是他們一派的人。

江随舟這名單列得熟練,上到老侯爺當年的帳中幕僚,下到昭元帝稱帝之前、歸順霍無咎的各地官員,還有幾個霍無咎都記不住名字的朝臣,一時讓霍無咎都看呆了。

“你怎麽這麽清楚?”霍無咎坐在一邊,不由得有些驚奇。

江随舟淡看了他一眼。

他當然清楚了。別說他們如今是什麽陣營的人,就連他們以後要生幾個孩子、多少歲死,又會做下什麽樣的事來,江随舟都清楚得很呢。

他寫完了名單,仔細看了一遍,确認這些都是能信得過的人,又留有一定的勢力在北梁,這才将名單遞給霍無咎,讓他拿去謄抄。

“這樣,便多少可以試出你叔父的心意了。”江随舟說。“這一步棋,又是進退都有路的,此後便可以再邊走邊看。”

這封名單送到昭元帝的書案上,霍無咎什麽心思,便算是明明白白寫在紙上了——他打下了江南,又将他手下的官員弄來治理。

昭元帝若是信任他,便會只當他是了解這些人、便願意任用。昭元帝若是不信任他,便會立馬相信,他是要江南全都劃歸他的勢力,必不會應允,任由霍無咎勢大。

這樣的話,他們雙方便全然是對立面了。此時霍無咎有兵有領地,人又在江南,此時便可擁兵自立,即便最差的後果,也是與江北撕破臉,與他們各據一方。

至于到時以什麽名目……

霍無咎若是願意自立為帝,那自然最好;他若是有心結,江随舟便也不介意做那個殺兇奪位的新帝,替霍無咎撐起一個國來,做他的後盾。

畢竟事到如今,已經管不了什麽歷史進程了。

江随舟這幾日病着,也在想這件事。他既來了這裏,便已然成了煽動翅膀的蝴蝶,将原本的歷史扭轉了一個彎,早與原先不同了。

他知道歷史需要尊重,但他如今身在此間,只覺而今歷史中的人,才更需要尊重。

他不想為了維持軌跡,讓惡人繼續作惡,讓忠臣良将仍舊不得善終,讓黎明百姓遭受荼毒——更要緊的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霍無咎像前世一樣,擁立心懷鬼胎的堂兄為帝,獨自去陽關,守着那片荒僻的、卻存留着他最鮮衣怒馬的記憶的地方。

他想要他喜歡的霍無咎,一輩子都是那般肆意明亮的。

既如此,他便要做不少的事,既然要做,那就幹脆做到底。

他的這些心思,只存在心裏,并沒告訴霍無咎。霍無咎自然也截然不知,此時正提着筆,有些不耐煩,卻又強壓着性子挨個寫那些名單。

江随舟靜靜看了一會兒,便聽霍無咎一邊寫,一邊開了口。

“這事兒做完,你就趕緊歇兩天。”霍無咎說。“也沒什麽要緊的了,我都能做。”

江随舟卻看了他一眼。

“還沒完呢。”他說。“你別想關着我。”

霍無咎一點辦法都沒有,心下雖既不放心也不高興,卻不敢說出口,只得将脾氣都發在了李長寧身上,責怪他開的藥效果一般,讓江随舟到現在都沒有大好。

李長寧最知道一頭紮在情愛裏的人有多難纏,聽着霍無咎責難了一番,只當耳邊刮過了一陣風。

直到霍無咎走後,他才輕飄飄地對魏楷說了句話。

“犬類若情緒不穩定,總撕咬物品、無故嗥叫,那便是求偶之兆。”他說。

魏楷沒懂:“你說啥?”

便見李長寧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沒什麽。”他說。“只是告訴你,我不僅會醫人,對獸類的病症也有幾分了解罷了。”

——

江随舟這幾天将京城內外的所有官員名單都整理了一番。

有些骨頭不大硬,但能力極強的,他都找了出來,或以威勢脅迫、或以利祿相誘,再讓霍無咎手下的士兵和将領嚴加看管,便讓他們陸續接掌了各郡縣的事務。

有了這些官員調度,霍無咎便可以逐步撤兵,将士卒都撤離到了城外以作鎮守。數日下來,南景各處便漸漸恢複了原本的秩序。

畢竟對百姓而言,父母官的作用比皇帝大多了。只要衙門裏坐着青天大老爺,管他金銮殿上坐着的是何方神聖呢。

而臨安城中也是如此。各部官員在江随舟的挑揀下漸漸歸位,因着這些時日被霍無咎吓得人人自危,此時又有江随舟在,多半官員倒也算有了主心骨,漸漸回歸了朝廷。

僅剩下的那些,要麽就是沒有清算的龐黨核心,要麽就是齊旻一派的南景老臣。

對于齊旻,江随舟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知齊旻有才,知他德高望重,又知他在歷史上于龐紹的威勢下被害而死。他不忍心國家缺了齊旻,且如今朝中人心惶惶的,他也需齊旻坐鎮。

料理好了要緊的那些,他便親自登門,去了一趟齊旻的府邸。

他身體沒好全,動得多一點,臉色就又要發白。霍無咎不同意他出宮,卻又攔不住江随舟,最後便硬是跟着江随舟一起,上了去齊府的馬車。

太常令府外此刻仍是重兵把守。

江随舟下馬車入府時,只見府上下人們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擡。

不過,齊府雖死氣沉沉,卻仍是秩序井然的,可見霍無咎雖看管得嚴實,卻并沒苛待他們。

江随舟和霍無咎一道,在下人的帶領下徑直入了齊旻的院落。

那院子樸素得很,一方不大的院落裏種滿了梧桐。江随舟步上階梯,便見霍無咎先他一步上前,替他推開了房門,又單手扶上了他的胳膊。

動作霸道得很,一派不容置疑的勁兒,卻又處處透着謹小慎微,活像只守着財寶的巨龍。

江随舟只得由着他,進了齊旻的卧房。

齊旻此時正坐在緊閉的窗下,手裏握着一卷書。

聽見推門聲和腳步聲,他頭也沒擡,手下只靜靜又翻了一頁書,淡淡道:“霍将軍,留了老朽這麽多日子,終于按捺不住了?”

說着,他将書往桌上一放。

“若勸老朽歸順,那您盡可以回。若是要老朽的性命,那麽您自便吧。”

他靜靜說完,擡起了眼,朝着門的方向看去。

接着,他那一派視死如歸的鎮定自若,全僵在了臉上。

“靖王殿下?”他立時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又看向了江随舟身後。

分明該是勢如水火、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此時竟并肩站在那裏。那殺了皇上的叛将霍無咎,此時還單手扶着靖王殿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護着什麽易碎的寶貝。

齊旻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了幾遭,有些說不出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齊旻:老朽等着慷慨赴死,結果你們就給我看你倆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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