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抄家 葉侍郎為何對付我爹?

送走曲文正父子後,兩人上了馬車,一路又從城外返回。

孟昙和畫眉坐在外面叽叽喳喳說話,早上起得早,曲瓷稍有疲倦,但見陸沈白坐得端正,她也只好虛虛歪着,單手挑起簾子朝外張望。

京郊荒野,不時飛過幾只麻雀,寂靜安谧。

“在想什麽?”陸沈白問。

曲瓷回頭看他一眼,又扭過頭,語氣不鹹不淡:“想我父兄為官多年,臨了卻落得個出京無人送的下場,我身為幺女,獲寵頗多,早年蒙蔭能長至如此,”她想到什麽,唇角微挑,劃出一抹似譏諷又似心酸的笑:“可以嫁予京都貴女鐘愛的陸翰林,如此琴瑟和鳴,實在三生有幸,以至于我得隴望蜀,險些也誤了送父兄——”

“喝口茶。”陸沈白單手遞過來一杯茶。

他出行一貫雅致講究,即便是到這種出城來送人,也帶了火爐煮茶。

曲瓷正巧口幹,單手接過喝了一口,但到底意興闌珊,才要回身去放茶杯,已被陸沈白半路截胡,曲瓷也不躲,由他接了,看他行雲流水将杯子放在他手肘邊。

“不怕燙到——”話說到這兒,曲瓷又自覺方才他讓自己喝茶,大抵是嫌自己聒噪,于是便扁了扁嘴,不再言語,只是人借着馬車颠簸的空檔,往陸沈白身邊挪了挪,她伸手想将茶盅挪的離陸沈白遠些。

指尖正要觸及,已被陸沈白握住。

“以後有我在,阿瓷。”

陸沈白輕聲說。

曲瓷本想抽手,卻鬼使神差不動了,但過了會兒,她還是将手抽出來,道:“非是想輕薄你,只是怕水燙到你。”

“嗯。”

“嗯?”嗯是什麽鬼意思?!

曲瓷噎了一下,覺得實在無話可說,又靠回去,手才撩起簾子,陸沈白又開口了,這次他語氣凝重,與方才截然不同。

“我找到了背後主使,你猜是誰?”

“誰?”曲瓷并不回頭。

父兄已經安然離京,她也婚嫁成為籠中鳥雀,知道是誰,又能如何?

她如今好友在京的只有兩人,一是同為女眷的羅湘湘,二是被父親養在溫柔鄉裏的葉君然。

他們都幫不了她。

“對方姓葉,名喚——”

“誰?!”外面飛過一只驚鳥,曲瓷猛的回頭瞳孔大張,一臉不可置信:“你說是誰?陸沈白,□□,你莫要诓我!”

“诓你作什麽?夫人方才不是說舉案齊眉,怎麽連為夫也信不過?”

曲瓷垂了眼睫,轉過頭去。

她不是不信陸沈白,是太信了,以至于瞬間就亂了陣腳,她也曾經有所猜測,只是她不願聯想至此。

馬車經過城門,外面逐漸人聲嘈雜,賣餅的,過路的,探親的,人聲熱鬧鼎沸。

在這一片熱鬧裏,曲瓷微微蜷縮着,啞着聲問:“葉侍郎為何對付我爹?”

“鵲橋巷縱火不是簡單的事故,其背後旁枝末節,指向了葉侍郎。”

外面有驚鳥掠過,發出凄厲的嘶鳴。

陸沈白繼續說:“在一月之前,印四曾到京兆尹府衙自首,說自己偷盜主家財物,自請入獄,這個主家就是葉侍郎。”

曲瓷道:“我曾聽我爹無意提起,說葉侍郎行為不端。”

陸沈白道:“據我所知,印四無意間抓到了葉侍郎的把柄,他便想趁機勒索了一筆錢財,給兒子治病,但錢到手之後,他擔心葉侍郎權大傾天殺人滅口,便又去投案自首,想在牢裏躲過殺身之禍,正巧就羁押在岳丈手下。”

“葉侍郎做賊心虛,不敢将此事鬧大,便從印四兒子身上下手?”曲瓷問。

陸沈白點點頭。

葉侍郎派人給印寶下藥,本來是想逼印四出來,但卻沒想到印寶一直體虛,直接病死了。

兒子死了,印娘子覺得沒了希望,也跟着自殺了。

印四出來後,看到妻兒已死,想着葉侍郎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自己也是命不久矣,于是,便在豐來酒館放了一把火。

一則,酒館掌櫃曾多次言語調戲印娘子,他要報仇。

二則,他想将此事鬧大,引起朝廷的重視,讓其徹查此事,借此将葉侍郎的罪行翻出來。

而曲父只是倒黴,因葉侍郎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而落罪。

‘哐當’一聲,馬車突然停了。

孟昙在外面道:“公子,夫人,前面的路又被堵了。”

曲瓷的思緒被打斷了,她回過神,驚覺馬車已行至鬧市中,外面傳來粗鄙罵聲。

“呸!狗官!”

“連災民救命錢都貪,也不怕生孩子沒□□!”

“兄臺此言差矣,”有人文绉绉調侃:“葉侍郎貪了這麽多,人家哪個兒子不是全須全尾的?”

曲瓷猛的扭頭,陸沈白已經擡手,為她撩開簾子了。

街上被清出了一條路,衙役押着一群人往前走,百姓們群起激憤,有人高聲嚷着‘狗官,蝗蟲’等字眼。

昔日威風凜凜的葉侍郎,如今成了陰溝裏的老鼠,枷鎖纏身被人拖出來,在□□裏接受百姓的審判。

他身後跟着一衆家眷,女眷哭個不停,男丁個個如喪考妣,只有一個人,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走在中間。

是葉君然。

曲瓷心裏一時五味雜全。

人群中的葉君然,似是心有所感,猛的扭頭看過來,看到坐在馬車裏的曲瓷時,先是一喜,但這喜色,在看到曲瓷身邊的陸沈白時,瞬間凝住了。

而後,他倉惶挪開視線,飛速整理了一下儀容,再擡頭時,神色歉然望着曲瓷,唇角嚅動說了句話。

“磨磨蹭蹭幹什麽呢!走快點!”衙役粗魯推了葉君然一把,将他撞進了人海裏,轉瞬就被人擋住了。

刑部押着葉家人走遠了,人流散開,馬車繼續前行。

曲瓷覺得身心俱疲,耷拉着眉眼倚在車壁上,一言不發。

馬車一路行過,外面都在議論,葉侍郎貪污赈災銀一事。

兩人剛回府,宮裏便來了人,說陛下傳召,陸沈白換了官服,匆匆跟着內侍走了。

曲瓷早起覺得有些乏,剛躺下,有侍女急匆匆跑進來:“夫人,有貴客來訪。”

“貴客?誰?!”畫眉問。

侍女吞吞吐吐:“是……是九公主。”

畫眉‘啊!’一聲,立刻道:“就說夫人不在家,讓管家先頂着,待會兒陸大人就回來了。等他回來再說,快去快去!”畫眉催促侍女趕緊走。

曲瓷神色落寞。

九公主——

曲瓷聽過太多次九公主的名字。

世人都說九公主才是陸沈白的良配,陸沈白與九公主之間的事情,曲瓷很多次都想問問,但她總是問不出口。

一來,她沒有身份,她這個陸夫人的名頭只是交易。

二來,她和陸沈白之間究竟還有沒有情誼她也不确定,她不敢插手他的私事。

三來,她畏懼九公主和陸沈白之間的真相究竟是什麽,如果九公主不來,她還可以躲一躲,但——

“等等。”曲瓷叫住侍女。

“小姐?!”畫眉一把扳過曲瓷肩膀:“你,你好歹等陸大人回來再說啊!”

曲瓷笑了。

連畫眉都慌了,她一直叫陸沈白是姑爺的,但此時此刻,她也喊得是陸大人。

“我想見見她。”

曲瓷垂着脖頸,語氣平淡。

她想看看這個世人眼中最有資格站在陸沈白身邊的人,是什麽樣子。宅邸深深,這樣的機會并不多,哪怕她也自知不會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就是在這一刻執拗的,堅持的,血淋淋的,想要去看看。

“我想見見。”

曲瓷加重了語氣,她猛地擡頭,眼瞳明亮,猶如奔赴刑場死戰一般的堅決。

畫眉吓了一跳,沒來及拉曲瓷,曲瓷就已經起身出去了。

畫眉不知所措,一跺腳,趕緊拉過一個小侍女:“快去找孟昙!讓陸大人回來解決他的爛攤子!”

“是是是,奴婢告退。”

吩咐完了,畫眉冷靜下來,撩起裙角飛跑追上去:“小姐,等等我啊。”

曲瓷出院門時,走得飛快,她像是被‘九公主’這三個字魇住了一樣,但等她穿過回廊,冬月冷風劈頭蓋臉吹過來,她頓時清醒不少。

她見了九公主又能如何?

陸沈白進宮的時間和九公主上府門的時間一樣,顯然九公主早有打算,是來找自己算賬的。

曲瓷頓時停住腳步。

她被父兄嬌慣養到現在,從不知道世事艱苦,但是現在,為了一個陸沈白,她真的值得沖上前去做一個別人眼中的笑柄嗎?

曲瓷猶疑了。

她可以愛陸沈白,可以夢裏斯人來去,也可以白日神游思念,但是當她真正要在別人的視線裏,因為喜歡陸沈白而被羞辱,她是不願意的,她不能對不起父兄,也不能對不起将自己視為明珠的嬸娘。

沈白雖好,卻非我之物。

行在前方的侍女詫異回頭:“夫人?”

曲瓷淡淡笑了下,她道:“不見了,照畫眉的說辭,打發了。”

“打發?你算什麽東西?敢打發九公主?!”

随着一聲尖銳且冷傲的聲音,拐角外呼啦啦走出一堆人,領頭的女子一身金色衣衫,手帶琉璃夾套,頭簪百鳥朝鳳花釵,讓人不敢細看。

她身邊侍女各個擡頭挺胸,比大家小姐還要有幾分貴氣魄力,而陸府的管家小厮緊随在後,大氣不敢出,驚恐而同情的看着曲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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