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鬧(大修,補了兩個劇情) 夫人勸不……

銀月如勾,懸于天際。

陸府門口人影憧憧,管家翁伯雙眼如鷹,警惕地盯着官道,家丁小厮将陸府的前後門圍了個水洩不通,人人面色凝重。

偶爾有人路過,見陸府一改往日的樣子,都加快腳步走了。

“翁伯——”一個侍女奔出來,雙頰挂着晶亮淚珠:“夫人勸不住,怎麽辦?”

“我哪兒知道!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翁伯仰頭長嘆一口氣。

他本來家境富庶,早年蒙難之後便淪落為乞丐,後來是陸沈白上京趕考,與他引為知己,在高中後便将他帶到府邸裏。

他一個無兒無女的老乞丐,能穩坐管家的位置,一直感恩戴德兢兢業業,誰知道——

“公子新婚燕爾,我便,我便護不住一家老小。”翁伯死死攥住拳頭。

“籲——”

翁伯只覺得身邊掠過一陣風,他一驚,才擡頭,就見陸沈白已經翻身下馬,孟昙正拉着兩匹馬,陸沈白回來趕馬太緊,馬一時半會嘶鳴不止,門口亂哄哄。

“公子。”翁伯作勢就要跪下請罪。

“夫人如何?”陸沈白一把扶住他。

“夫人無事,但老夫人——”翁伯惶惶不安擡頭,就見陸沈白目光一凜,頓時殺意必現,一貫的溫文爾雅驟然消失,人如同一個鐵面羅剎。

“公子,九公主——”

“我知道了,守着門,待會來老夫人院子回話。”

陸沈白一邊吩咐,一邊腳步匆匆朝着陸蔓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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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焦急,但腳步卻并不亂。

這是陸蔓教他的。

他少年長在陸蔓膝下,從來不會天真爛漫,規矩和刻板讓他早早長大,與同齡的學子迥乎不同,他們欺負他,輕慢他,只一些公子,會看着他滿意地點點頭。

在這樣的時候,他瞥到陸蔓會踏實松口氣。

他從小便知道,自己是陸蔓的唯一倚仗。

相應的,陸蔓也是他唯一的眷顧。

因此,他早早的,成為一個公子的樣子,照顧自己,也照顧好陸蔓。

陸沈白穿過長廊,有人在吩咐:“趕緊的給端過去!不能吃甜的?誰說的不能吃甜的,哎你信我好不好,我總是這麽哄夫人的,不然等會公子回來了,誰知道會拆了誰的皮!”

陸沈白腳步一頓,并未驚到這談話的人。

另一人說:“可是,可是公子說老夫人不喜歡吃蜜餞的,做人該有規矩,再,再失态,也會過去。”

“什麽規矩這麽刻板!”畫眉尖叫:“拿來吧你真是,話多!”

兩個人争搶起來,人影映照在窗紗上,陸沈白驀的心裏一緊。

孟昙此時追上來,氣喘籲籲喊一聲:“公子,如何了?”

他一出口,窗紗上的人影頓時如同被點了穴道,都不動了,繼而,是果盤摔在地上的聲音,蜜餞咕嚕嚕的滾出來,一顆正好滾在陸沈白面前。

陸沈白盯着蜜餞,一時間神色晦暗不明。

畫眉自知說錯話,趕緊跑出來:“姑姑姑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

陸沈白沒理會她,擡腳又匆匆朝着陸蔓的院子去了。

畫眉愣了一下,她從沒見過陸沈白這個如同金剛怒目的樣子,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猛地一蹦,大叫:“糟糕!小姐!”

畫眉喊着趕緊追上去。

陸沈白一路走到陸蔓的院子外。

便見院外小厮侍女林立,人人手執明燈,卻個個屏息,不見一人言語,聽見腳步聲,都驟然擡頭,目光齊刷刷落在陸沈白身上。

“公子!”

陸沈白恍若未聞,直接撩起下擺,三步并作兩步,已而進了院內。

院內寂寂無聲,只屋內傳來女子低低哭啼聲。

陸沈白心裏一緊。

他才要擡腳進去,忽而聽見一道極輕柔溫和的聲音,在這沉寂的夜裏響起:“娘親莫怕,有阿瓷陪着你的,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去花市,這樣,我們瞞着沈白,不讓他知道好不好?”

“真、真的嗎?”

“真的!西市最近來了一批奇異花卉,女兒聽說啊,那花僅供向人展示三天。”

“我要去,我現在就要去!”

“這——”

聽到這裏,陸沈白一把撩開珠簾進去。

九色珠簾珑璁作響,噼裏啪啦打散人的心緒。

蹲在榻邊的曲瓷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聲音微有苛責地問:“怎麽這麽久才來?”

“政事要緊,我被陛下所攔。”

曲瓷脊背瞬間繃直。

陸沈白看見她僵硬了一下,繼而快速的回頭看過來,燈火晃晃,她的神色是惶惶的。

“沈,沈白——”

曲瓷視線才和他對上,又猛地垂下頭去,她不知道是怎麽了,猛地站起來,躲一樣站在一邊,陸蔓坐在床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神色澈靜而好奇。

“沈、沈白。我、我……對不起。”曲瓷小聲道。

陸沈白長眉一蹙,視線落在陸蔓的雙頰上。

“娘!”陸沈白驚了一下。

屋內燈火璨璨,陸蔓雪白的左臉已經高高腫起,上面指痕清晰可見,她眼睫上還挂着淚珠。

這是他精心奉養的母親,他只半日不在府中,她竟被人傷成這樣?

陸沈白下颌骨瞬間繃緊,猛的轉頭,目光死死釘在曲瓷身上:“怎麽回事?”

“娘、娘是替我挨的。”

曲瓷十分不安,看也不敢看陸沈白。

曲瓷心裏懊悔,今日若非她去見晏蓉,又豈會連累陸蔓受傷,她心下有愧,但——

如果歸根究底,此事也全非她之過,她并未蓄意招惹,是晏蓉找上門來的,她要如何避開?!

再者,到底是陸沈白的‘桃花’。

“沈白,我們現在去看花。”陸蔓道,邊說邊要站起來。

陸沈白立刻攔住她:“母親,現在太晚了。”

“不,我要去,我就要現在去。”

“娘……”

曲瓷走過來,握住陸蔓的手,輕哄道:“那批奇異花卉只在白天展示,現在去看不見,明天一早我帶娘去,好不好?”

“好吧,”陸蔓不情不願應了,又不放心,盯着曲瓷問:“明天去,你不騙我?”

“不騙娘。”

“拉鈎。”

曲瓷和陸蔓拉完鈎後,陸蔓就歡喜喚道:“花宜,花宜,進來幫我找衣裳,我明天要出去逛。”

花宜趕緊進來,幫着陸蔓挑選衣裳,陸蔓這裏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曲瓷長舒一口氣,偷偷松松肩胛骨,一扭頭卻視線撞進陸沈白眼睛裏。

陸沈白示意出去。

曲瓷乖巧跟在他身後出去,正巧花眉追到一半見追不上,就又返回去拿了蜜餞,此時捧着果盤剛過來,曲瓷示意:“進去吧。”

畫眉行個禮。

畫眉身後的侍女目瞪口呆,視線在陸沈白和畫眉身上來回巡視,最後眼睜睜看着畫眉進去了。

陸沈白對侍女揮揮手:“叫門口的散了,我回來了,今夜不會有事,除開巡夜的,都去歇着。如此興師動衆,像什麽樣子。”

“是,公子。”

侍女走了,院子裏只剩下曲瓷和陸沈白。

曲瓷垂頭站着,等陸沈白回頭教訓自己。

但等了好半天,陸沈白都沒有說話,曲瓷擡頭偷偷看,就見陸沈白正看着她,她愣了一下:“沈白。”

“今日的事是我不對,九公主不會再來府裏了。”陸沈白頓了頓,又道:“既然答應了娘出門,改日你便陪她出去走走。”

“嗯。”

“今日便先這樣,歇息吧。”

“好。”

曲瓷自知理虧,只會一個字一個字地蹦,陸沈白一路趕回來,出了一身汗,此時冷靜下來,只覺涼意和倦意驟然襲來。

曲瓷一個人先行回院子,她本來想喊陸沈白也歇息,但管家已經進來了,大約是要禀報今日的事情,她自覺該回避,就先走了。

出了陸蔓的院子,曲瓷只覺得一陣頭重腳輕。

這才是成婚的第一日,她實在是覺得疲倦異常。

這一夜陸沈白沒來,說是要在書房忙公務,但陸沈白差遣了畫眉來陪着曲瓷睡。

畫眉睡在外間,沒心沒肺和曲瓷說陸蔓人好,所有人都怕九公主,在九公主打曲瓷的時候想攔不敢攔,只有陸蔓一下子撲上去,生生挨了一巴掌。

曲瓷不應聲,只是翻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曲瓷起來時,陸沈白已經去翰林院了。

管家見她神色落寞,便将陸沈白留的話說了:“夫人,公子說,今日您可以帶着老夫人出去走走,孟昙會一路跟着。”

曲瓷點點頭。

于是吃過了中飯,曲瓷便帶着陸蔓去了一趟西市,陸蔓甚少出門,見什麽都稀奇有加,曲瓷亦步亦趨跟着,很有耐心的哄她。

兩個人回府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殘陽紅豔豔鋪滿天邊,陸蔓靠在馬車上,輕輕哼起歌謠。

能看得出來,陸蔓今日心情很好。

曲瓷聽着這歌謠,總覺得耳熟,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麽詞,兩人回府後,有關九公主的事情終于翻篇了。

不久後,曲瓷接到了一份請柬。

大紅燙金的封面,裏面墨筆揮毫,說她外祖母生辰将至,邀她過去小聚。

“我去給小姐挑衣裳,這可是小姐成婚後,第一次和公子赴宴,得打扮的漂亮些。”

畫眉喜上眉梢。

曲瓷喊住她:“先不忙,”在畫眉疑惑的目光裏,曲瓷躲閃地道:“沈白,沈白他這幾日公務繁忙,到時候興許去不了。”

“哈?可是老太太壽宴要擺一整天的,公子再怎麽忙,也不至于從白天到晚上!”畫眉噘嘴,碎碎念:“又不是皇上,從前還是準驸馬——”

話一出口,她猛的噤聲,但曲瓷已經聽見了,正看着她。

日光豔豔,照的燙金字體閃爍其光,書墨香從中逸散出來,像一只看不見的鬼爪,一時間扼住主仆二人的咽喉。

“小姐——”畫眉不安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是——”

是什麽,她說不出口了。

她只是無心之話,但白日郎朗,乾坤之下,那些話雖低低,卻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

“我一起去。”

窗外忽而響起陸沈白的聲音。

清清的,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一般。

畫眉像被雷劈中,猛的扭身,就見陸沈白已經邁進來了,他長袍玉帶,鼻梁挺闊,只掃一眼畫眉便視線落在曲瓷身上。

今日太陽很好,曲瓷約莫是怕曬,她坐在一片陰影裏,畫眉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聽見她‘嗯’了一聲,就再沒別的聲音了。

畫眉自覺方才失言,又見陸沈白沒有要走的意思,趕緊找個由頭自己溜了。

陸沈白掃一眼畫眉的背影,微微搖搖頭,又走進來。

曲瓷站起來,從善如流倒了盅茶遞給他。

陸沈白接了。

曲瓷問:“你近來不是很忙麽?”

“好說。”

他語氣清淡,曲瓷卻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這幾日,陸沈白一直是早出晚歸。

即便回來,也是在書房同孟昙議事,曲瓷和他鮮少有獨處的時候,她也不知道他近來如何,只知道是忙。

但是此刻,曲瓷站着打量他,見他眼底微微有些烏青,頓時沒忍住笑了出聲。

他還是和少年時候一樣,自己辛勞卻不願說。

其實再天賦異禀的人,也得下得了苦工。

“笑什麽?”陸沈白詫異。

曲瓷對上他沉沉的眼睛,立刻乖巧搖頭:“沒什麽!”

陸沈白一挑眉。

曲瓷立刻伸出兩根手指:“我發誓。”

這次換陸沈白笑,他垂下頭,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你一貫的伎倆,現在還想騙我?”

曲瓷吐吐舌頭。

兩人安靜坐了好一會兒,曲瓷問起了葉家的事。

陸沈白道:“此次陛下龍顏大怒,葉侍郎這次是死罪難逃。”

曲瓷愣了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發問:“那,那家眷——”

陸沈白似早已料到,盯着她的眼睛,道:“若非流放,便入奴籍。”

曲瓷怔愣。

陸沈白又問:“阿瓷,你不再細問,葉公子如何麽?”

“他——”曲瓷本已經張口,但一擡頭,和陸沈白四目相對,她恍然明白過來,下意識便道:“我與葉公子非是你想的那樣,他,我,我們——”

話說到一半,曲瓷又突然頓住,她說這些做什麽。

真是好笑。

他不也有紅顏一衆,脂粉一堆麽?

她沒有先問他,他倒是有膽子先來發問?

想了想,曲瓷率先垂頭不再看他。

窗外枯木橫斜,日光落于窗扉間,細細碎碎灑落下來。

欽州餓殍滿地,路皆凍死骨。

葉侍郎是死有餘辜,但卻不該禍及家眷啊。

曲瓷垂了眼睫,輕聲道:“上次見面時,他還說要參加今年春闱的——”

陸沈白并不言語。

此後過了數日,很快就到了曲瓷外祖母的壽辰當天。

早起在府裏用過早飯後,曲瓷點了賀禮,兩人走出府門,正要上馬車時,街上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遠遠的,有人高呼:

“陸翰林留步!”

曲瓷眼皮一跳。

馬已經沖到了府門口,飛灰輕塵中,一個內侍從馬背上跌下來,來不及擡手正宮帽,喘着粗氣道:“陛,陛下口谕,傳陸翰林即刻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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