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處分
佟奕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
她稍微有點後悔，不應該聽他的話直接回家的，應該在他身邊，也許可以看情況不對，幫點什麽忙。
卞琰說，不要想不要問不要插手。
但是人怎麽能克制得了自己的想法。
她在書桌前，想專心學習，避免胡思亂想，但總思緒止不住地飄到卞琰那去。
他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
有沒有被抓起來？
她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她只加了班上幾個玩得好的人的企鵝號，還有手機聯系人。
沒有他的。
他們沒有互留聯系方式，只是她把寫了自己手機號碼的小紙條遞給了他。
佟奕沉不下心做作業，幹脆就不做了。
她掏出手機，半塊屏幕，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短信，風平浪靜。
佟奕點着按鍵，點開音樂，放了首徐良的歌。
接近十二點，佟奕把音樂播放器裏張傑、徐良、汪蘇泷、本兮、EXO等等的歌全都過一遍，都沒有人給她打電話。
手機電量标紅。
她嘆了口氣，給手機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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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今天太晚了吧，她想。
但是一個周末，整整周六、周日，四十八個小時，卞琰都沒有給她打電話。
她由一開始的緊張期待，到難過失落，再到最後的平靜。
卞琰聯不聯系她，是他的自由。
她不能把自己的期待寄托在別人身上。
周一，她還是照常時間上學。
周一上午八點，是固定的升國旗時間，但在這個時間段裏，她沒有看到卞琰，倒是看到裴宇了，他的臉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她稍微放下心。
有位老師在旗臺上致辭，佟奕并沒有聽得很仔細，她看着天邊小兔棉花糖形狀的雲發呆，突然間，耳朵裏竄進卞琰的名字。
“……2012年5月25日下午六點半，我校發生了一起學生打架鬥毆事件，涉及高一、高二共四個班級，涉及人數衆多：……其中，高一（6）班卞琰組織此次與外校學生打架，性質尤其惡劣。
為嚴肅校紀、整頓校風，經學校研究決定，對以上同學和相關班級作出如下處理：一、所有涉及的8名的同學記大過處理，并書寫一千字檢讨書，如下次再參與打架鬥毆，學校将通知家長，勒令其退學；二、……”
佟奕聽着，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下面，将請卞琰作為代表，念一下檢讨書，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
穿着短袖校服的卞琰一步一步上臺，隔得有些距離，佟奕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覺得他身上散發着一種冷意和頹意。
他身上的衣服很幹淨，加上秀氣的臉，說是好學生乖學生都沒人不信。但偏偏這樣長相的他，現在正低着頭，在臺上用平靜的口吻念着檢讨書。
一句句，沒有不甘願，也沒有憤懑。
像是一個輸入指定程序的機器，只是在執行命令。
佟奕第一次理智現實地看待她和卞琰的關系。
他們是不可能的，中間的溝壑，即使她再努力，即使卞琰也有一點點喜歡她，也不可能被填補。
她是有目标的。
雖然她還待在這個破高中，但她不甘心待在這個偏僻小縣城。她要去高考，去讓自己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可是卞琰，好像已經放棄了自己。
他做的一切，亂無章法，就像是揮霍時間打發無聊罷了。
指揮人偷情書，做了認了但并沒有歉意。
假裝答應她好好學習，準備小考，但在小考前一周去打架，顯然沒有放在心裏。
打完架，又站在臺上麻木地念檢讨。
還有，不是那麽喜歡她，卻擺出喜歡她的樣子。
這樣的生活，有什麽希望呢？又有什麽意義呢？她想不明白。
她有點無力，又有點失望。
入學初他燦爛幹淨的笑帶來的好感，因此也少了些。
卞琰念完下臺，回到班級，佟奕低着頭，沒有跟他對視。
小考只考三門，語數英。
上午一門，下午兩門，晚上自習。
因為是小考，當作測試，所以監考并不是那麽嚴格，也不需要搬動桌椅。
大家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桌子調個方向，桌肚朝外。
語文卷子發下來，班主任立在教室門口，把卞琰叫走了。
佟奕沒有擡頭。
兩個半小時寫完試卷，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寧笑笑邊吃，邊小聲說：“我剛看見卞琰他爸來了。”
她坐在窗邊，能看清楚外面的動靜。
打架被叫家長不稀奇。
“……然後一見面，他爸就扇了卞琰一耳光。”寧笑笑說。
佟奕的手頓住，她聽秦玥說，卞琰他爸是個入贅的，手下有個服裝廠，本以為他很軟弱，沒想到是個那麽暴力的人，在學校就直接出手了。
“然後呢？”康婷婷問。
“然後栾老師就把卞琰和他爸拉走了，沒在走廊，我也不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麽。”
“他爸也太兇了吧。”康婷婷聽完，看向佟奕，“你要不要買點東西，去安慰下卞琰？”
“不用。”佟奕把筷子放在餐盤的凹槽，“他肯定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也不希望別人可憐他。”
她掏出衛生紙，給寧笑笑和康婷婷一人遞了一張，然後邊擦嘴邊說：“我們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下午的數學考試，卞琰竟然來了。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異常，也沒有任何表情，非常平靜地坐下來，兩個小時交卷之後就走了。
直到下午第二場的英語考試結束，甚至晚自習，都沒有回來。
佟奕一天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晚自習結束，她和寧笑笑、康婷婷一起去食堂吃了點夜宵。學校的蛋炒飯，再加上小賣部裏的涼拌面，把肚子吃得飽飽的，感覺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回到寝室，秦玥已經洗完澡，此刻正側躺在床上，面對牆壁。
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幽幽地說了句：“快去洗漱，九點半之前搞定。”
“你在說什麽呢，現在都九點四十了。”康婷婷脫鞋去上鋪拿睡衣，故意把床搖得嘎吱嘎吱響。
出乎意料的，這次秦玥沒有針鋒相對。
她沉默少頃：“哦，那随便你們吧。”
秦玥很不正常。
佟奕和寧笑笑對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追問。
說實話，她們不算特別熟，冒冒失失問到底，可能還會惹秦玥不快，但不問吧，又沒有室友情誼。
猶疑再三，佟奕開口：“秦玥……”
秦玥翻了個身，直勾勾地盯着她：“佟奕，你說，是不是有時候規則是不近人情的？”
“啊？”
秦玥坐起來，拍拍身邊的位置：“你過來。”
佟奕坐過去。
她說：“卞琰和裴宇打架的時候，我在場。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打架嗎？”
佟奕搖搖頭。
寧笑笑坐在佟奕床邊，康婷婷抱着睡衣站在一邊，都是一臉疑惑。
“隔壁技校的男生，會堵在我們學校一條小道上收保護費，好幾個女生甚至男生被威脅，卞琰聽說了這件事，就拉幫結夥，去把那些人找出來打一頓。”
佟奕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卞琰并不是完全揮霍時間打發無聊，至少他做的這件事，出發點甚至是善意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我那天就在場。”她別開頭，表情有點難堪，“幾個男生圍着我的時候，是裴宇沖過來把我擋在身後。”
她以前瞧不上的人，沖過來保護了她，就像是給以前狹隘的自己一記狠狠的巴掌。
她對自己“以學習成績和家世背景定他人好壞”的想法産生了動搖。
她家裏人對她說，要跟學習比她好的人當朋友，要跟家境比她好的人當朋友，那些兩者都不如她的人，交朋友只有害無益。
所以這麽久了，快十七歲了，她沒有一個朋友。
她也會覺得孤獨。
“我不懂，他們是在做好事，為什麽反而要被處分？”秦玥眼裏有點迷茫。
她是獲益的人，是被保護的人，她理所當然地為他們叫屈。
“那你怎麽不跟教導主任反映？”康婷婷問，“反而憋了一天，到現在憋不住了跟我們說？”
“不行的，萬一我會被牽連呢，我的檔案不能有污點。”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有多不妥，她連忙補救：“他們自己也可以說的啊，不一定非得我說。”
康婷婷轉身去衛生間洗澡了。
“不管怎麽說，打架鬥毆就是違反校規校紀，罰得不虧。”佟奕總結，“你啊，要麽就寫封信給教導主任，看看能不能罰得輕些，要麽就別想這件事了，都快過去一天了。”
秦玥望向寧笑笑，寧笑笑說：“別想了，我也去洗漱了，快十點了。”
秦玥輕嘆了聲。
佟奕知道她心裏正在掙紮，是去嘗試一個可能沒結果的選擇，還是作壁上觀，不去趟渾水，繼續當她的甩手班長。
這個選擇權在她自己。
佟奕起身，手機振動下，她掏出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的電話。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是誰打的電話。
她按下接聽鍵，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喂？佟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