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還債
佟謹首次接觸這種全方位的大案, 做得十分吃力,由于時間很趕,佟謹有時遇到問題想跟阿貓讨論一下, 對方也沒有過多時間跟她細說。
因為英爾集團的限期來得突然,連部門一貫迎新的聚餐都順勢延後。
因此佟謹這幾天的午飯時間根本沒有規律,幾乎每次都是她獨自一人下去公司飯堂解決。
今天佟謹剛走到飯堂時正好碰到和她有一面之緣的人事總監, 對方因為曾經在程秘書手中接過佟謹的簡歷,自然對她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此時遇上, 便簡單關懷了下入職後是否習慣等普通話題。
下午時分, 佟謹碼方案碼得頭昏腦漲,打算到茶水間沖杯特濃咖啡。
LinKe每層樓都設有獨立的茶水間和休息室, 全自動咖啡機和按摩椅一應俱全。
下午五點左右已經過了茶水間的使用高峰, 佟謹拿着杯子人正準備靠近,裏面閑聊的聲音便模糊傳進了耳裏。
“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們部門那新人是關系戶嗎,好家夥,我今天中午就看見人事部的溫總監主動過去跟她說話, 兩人看上去熟得很!”
“所以不是程秘書的人, 是溫總監直接開後門招的?”
“也說不準, 程秘書開口的話, 人事那邊也只是行個方便而已。”
“唉, 總之就是好煩, 為什麽要來我部門, 還要我帶着她去做方案, 做得好到時都是她的功勞,但要有什麽鍋肯定是我背。”
“你下周不是還要和她出差嗎?我勸你好好跟她打好關系,別得罪了關系戶。”
佟謹頓了頓, 這時不用喝特濃咖啡都精神了。
佟謹拿着空杯子回到工位,不得不說心情還是有被影響到。
才剛入職幾天,她就已經被訂上了“關系戶”三個字。
她想起那天在大堂遇到程秘書,兩人只是客客氣氣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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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戶?就這樣?腦補能力這麽強?
佟謹不擅長搞人際關系,在馳策一年,能說得上幾句私密話的也只有陳曉麗。
這會看見阿貓端着杯子從外進來,佟謹最終選擇專注看着屏幕,當沒一回事發生。
因為下周要跟藺馳出差,英爾的方案由總監親自把關,佟謹那部分被提出了無數個修改意見,會議室裏,佟謹一顆心被捏得緊緊的。
總監:“有什麽問題只能去到南延見機行事再改,阿貓你帶着佟謹,別出差錯。”
佟謹即使反複修改了好幾版,但從這話裏聽得出對方對這方案仍然不是十分滿意。
“好的,總監。”阿貓應道。
佟謹卻沒有松口氣。
她突然想起某人的一句話——企業越大,競争越大,是吃草還是吃肉仍是未知數。
果然花了錢,聽到的都是硬道理。
這次出差,說實話,阿貓是有些擔心的。
一來擔心帶着佟謹這個新人做的方案不過關,二來擔心帶着佟謹這個關系戶處的關系不過關。
反正就是覺得倒黴。
佟謹自然也感受到阿貓對她的态度不冷不熱,骨子裏的不太友好,但又有問必答,表面客客氣氣,就像對待一個客戶一樣。
兩人在飛機上幾乎零交流,對方一上飛機就進入補眠狀态,而佟謹則打開随身的電腦看一下方案還能怎麽完善。
北城飛南延三小時不到,在飛行的後半程佟謹已經開始靜不下心,直到窗外出現了一個城市的縮影時,她索性将電腦關了,也閉上了眼。
南延的酒店是行政統一安排的,佟謹和阿貓拉着行李箱到達酒店的時候,正好碰見比她們提前到達的程明站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
佟謹下意識将目光一轉,便看到坐在大堂沙發上用ipad翻看資料的藺馳。
佟謹本礙着“關系戶”的頭銜,跟程明打了招呼後便打算走到另一邊辦理入住,但飽持服務精神的專業特助哪能怠慢vvip,“佟小姐,你們把身份證給我吧,我這一起辦了。”
阿貓裝作局外人,安分守己地将自己身份證遞給前臺,“不用麻煩了程秘書,我自己來就好。”
佟謹自然也謝絕。
但前臺接待的服務員明顯将幾人視作同行,佟謹兩人的雙人房就安排在程明隔壁,而藺馳的套房則在同樓層的最南邊。
前臺将身份證疊在一起遞交回來,程明接過,然後不經意看到佟謹的身份證,有些驚訝,“佟小姐家鄉是南延啊?那這回出差可真是巧了,等最後一天要是有時間的話,還可以回家一趟看看。”
佟謹笑了笑,“沒關系,工作要緊。”
辦好房卡,藺馳四人便一同乘電梯上樓。
藺馳只在碰面時和佟謹兩人點了點頭,随後便與程明聊着上午與兩家供應商碰面的事,快到相應樓層時,藺馳結束了話題,轉而跟佟謹兩人說道,“方案待會發我郵箱。”
阿貓作為方案統籌者,立刻應了聲好。
在郵件發送到總裁辦郵箱後不到片刻,阿貓便接到程明的電話。
“方案需要修改,後面細化的那部分是你們誰負責的?”
阿貓看了眼佟謹,将電話調至公放,“後面那部分是佟謹負責的。”
佟謹随之一愣。
對方沉吟片刻,“十分鐘後你們帶上電腦,到2808細談。”
2808是藺馳所住的套房,客廳不算大,佟謹二人敲門進來時正看到藺馳靠在沙發上手捧電腦看着文檔,眉目間都是冷淡到極致的神情。
藺馳将電腦擱下,“進。”
佟謹留意到電腦屏幕上正是她們剛發出去的那份方案。
程明給了兩人各自遞了一瓶礦泉水,眉頭稍稍皺了皺,然後迅速開始進入正題,“目前這份方案,國內哪一家電子科技公司都沒有技術能夠支持得了。”
言下之意,就是一份華而不實、無法落地的方案。
藺馳開口,“方案誰來把控的?”
阿貓下意識愣了愣,佟謹已經先開口道歉,“後面這部分是我做的,沒了解市場行情是我的問題,我會盡快修改出來的。”
“我問,這方案是誰把控的?”
阿貓輕吸了口氣,小聲說道,“這次方案是由我主導,帶着佟謹做的。”
“你們總監看沒看過?”
“看過的。”
“所以這是一份經兩層把控最後給到我這的方案?”
阿貓覺得有些無辜,但卻被震懾得只能再三道歉。
最後程明将方案需要删減和優化的地方都說了一遍,因為考慮到佟謹才剛來LinKe,把細節都盡量說得詳盡些。
程明:“佟謹是新人,剛入職就接手這案子,阿貓你多帶一帶。”
阿貓:“好的,我會的。”
後半部分的方案幾乎要推倒重寫,佟謹覺得自己簡直一團糟,臉熱辣辣地疼。
程明怕佟謹消化不了這麽多信息,便再次與她确認,“還有什麽地方有疑惑的嗎?”
佟謹正在捋清修改的思路,尚未回答,便聽到一直沉默的藺馳抛出一句擲地有聲的話,“LinKe不養沒用的人,明早七點前我希望看到最後一版方案。”
程明斂聲,老板這是氣到連vvip的面子都不給了。
阿貓只沉默看着電腦屏幕,沒有吭聲。
佟謹覺得腦子一寒一熱,對方只是輕輕釋放了下氣場,佟謹已經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
“好的藺總,我一定按時完成。”
回房的路上阿貓一句話也沒說,兩人回到房間,佟謹打開電腦的同時跟阿貓說道,“對不起啊,連累你被罵了。”
“沒事,程秘書說得對,你是新人,第一次做方案,我是應該把好關的。”
佟謹不再耽誤,立刻着手開始修改。
中途遇到不确定的地方轉頭問對方,想要确定一下是否可行。
阿貓一開始還會過去看一眼,給些意見,後面次數多了,便直接說,你先改,改完我再一次性看。
兩人下午兩點多入住,三點左右回到房間開始修改方案,因為很多細節涉及一些創意與腦洞,佟謹不确定能否落地,需要邊做邊搜資料看市場案例,直到晚上快十點才改出一版。
阿貓看過後,覺得佟謹的領悟能力比想象中要好,不算是個百無一用的關系戶,這也算是她不幸中的萬幸了。
本來她已經抱着佟謹改完不行的話她就自己親自動手,所以剛才也懶得花時間多說,現在一看,覺得對方能進LinKe營銷部也是有一點實力和基礎。
小補小改後,阿貓趕在淩點前再次将方案發到了總裁辦的郵箱。
十五分鐘後程明通知方案過了,明早八點半樓下集中,帶着方案去和兩家供應商開會。
佟謹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不是佟謹第一次和藺馳接觸,但仿佛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這個掌管着整個中國最頂級商業集團,其領導者的氣場。
不同于與商會議上的沉着冷靜,不同于別墅後花園時的沉默大度,也不同于跨年夜送她回家的雲淡風輕。
這是眼底下容不下一粒沙的商業王國最高領導者。
——LinKe不養沒用的人。
所以一切存在只看價值。
翌日。
由于招标報價保密,藺馳幾人上午先行與第一家供應商會面。
先視察工廠規模,再來才是會議洽談。
對方對LinKe方案中要求實現的技術争議不大,大部分都能滿足,交付時間可以商量,但報價卻一個點不能再讓。
藺馳不置可否,只說保持聯系。
下午第二家供應商是南延一家老牌的第三方通信科技代理公司。
在前去的路上,聽程明與藺馳的交談中得知這家公司規模不算大,但公司成立時間長,對集成芯片的技術把控有保障,且這家公司給到的價格比第一家低了10個點。
佟謹一直默默地聽着這些她從未觸及過的領域。
車緩慢停下,幾人到達一公司大樓前,佟謹卻整個人驚訝地愣了愣。
她怎麽也沒想到,陳斌那家如今規模一縮再縮的小公司,怎麽會跟LinKe集團扯上合作關系?她不禁第一時間懷疑,他們撐得起LinKe的需求量嗎?
藺馳幾人剛進大門,陳斌便帶着人親自來接。
佟謹情緒有些克制地壓抑,特意走在衆人後面,陳斌掃了一眼幾人,沒認出她來。
也對,也只是當年好心救濟的一個拖油瓶,如今七年未見,怎麽會認得她。
與上午同樣的流程,陳斌先帶他們視察了工廠的規模。
一棟二層的車間,比第一家的規模小了不是一星半點。
正當藺馳提出這問題時,對方立刻補充道,“還有一個廠在園區另一邊,我帶你們去。”
另一邊的工廠占地面積比此前的大了一倍,設施也新。佟謹再次暗自驚訝,沒想到陳斌的公司還能支持這樣兩個車間的運作。
方案談得很順利,陳斌幾乎對上面的要求沒有任何異議,給出的承諾很豪邁,價格也表示還能再談,就是交付時間需要多一個月。
這基本是跟第一個供應商優劣面對立。
藺馳同樣沒有表态,表示會保持聯系。
臨行前,陳斌身旁的項目的對接人表示希望針對方案私下再溝通一下細節,便與阿貓和佟謹相互交換了名片。
回程的車上,佟謹依舊保持沉默。
程明:“英爾集團的項目執行期長,對于芯片的交付時間我們不算太緊急,但按照LinKe這次訂單的規模來看,讓利十個點數目不小。”
佟謹聞言看了眼程明,再看向沉眸思考的藺馳。
“是不小。”藺馳挑眉應了句。
佟謹瞬間壓了壓眉。
她記得春節期間林岳娥在微信上跟她說的話,林岳娥想用她公積金貸款給自己兒子買房的原因,其中一個是因為陳斌公司財務出了狀況。
如果是去到影響銀行借貸的程度,陳斌公司財務狀況應該很糟糕。
LinKe的單子不小,前期預付款只有30%,到第一批交付的時候再付30%,那麽意味着陳斌必須事先墊付一筆不小的資金,他怎麽墊付得來?
程明仍然在和藺馳讨論兩家供應商的優缺點,而顯然目前一切都逐漸偏向陳斌的公司。
回到酒店,藺馳和程明下車後便一路走在她們前頭,阿貓一貫地處于局外人的狀态,她只要保證方案沒有問題就萬事大吉。
幾人正要邁進酒店時,藺馳和程明突然駐足,程明表示他們接下來有事商議,讓她們先行上樓。
佟謹卻猶豫了片刻,随後朝着藺馳開口,“藺總,我覺得,第二家供應商資金鏈可能有些問題。”
在場三人均為她的冒昧而将目光集中看向她。
藺馳轉身正眼看向佟謹,似乎為她的話感到有些意思。
佟謹話說出了口便覺得尴尬,她一個小喽啰,陪着老板走了一天供應商,就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插話。
此時面對着藺馳探視的目光,佟謹覺得自己就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醜。
阿貓更是驚訝,仿佛看戲般安靜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藺馳發話。
程明則是驚訝過後,覺得也有理可循,畢竟是vvip客戶,能洞察這方面也不是不可能。
藺馳居高臨下地觀察着她,随後開口,“你說說,有什麽問題?”
佟謹其實不能百分百确定,“因為就我所知,這家公司在這幾年規模不斷縮減,想要拿下LinKe這麽大規模的單子應該是很吃力的,可對方卻表示價格還可以商議,有些奇怪。”
程明這時突然想起,“噢,佟謹家鄉是南延,是收到些什麽小道消息?”
藺馳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幾秒,“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
佟謹表面鎮定地點了點頭,和兩人告辭,“那我們先回去了。”
電梯中,阿貓忍不住問她,“佟謹你是知道些什麽內幕嗎?”
佟謹:“沒有,我也只是猜的。”
阿貓便覺得無趣,“噢,這樣,那你挺勇敢的。”
佟謹幾人出發前已經把周五回城的航班也訂了,因為昨天一次性見了兩家供應商,該談的都談了,所以周四這天便空了下來。
阿貓第一次來南延,想着趁此機會到網紅景點看一看,循例問佟謹有沒有興趣一起。
佟謹對這個城市太熟悉了,卻沒什麽美好的回憶,便回絕道,“我就不去了。”
阿貓估計佟謹是想回家一趟,便也沒再問,吃了早餐便自己出了門。
午飯時間,佟謹提着外賣等電梯回房時,一個陌生電話撥了進來,可一接通,電話對面的自我介紹卻讓她下意識抗拒地眉眼都冷了下來。
“是佟謹嗎?我是你陳叔叔。”
陳叔叔,這稱呼真是熟稔。
“哪位陳叔叔?”
對方頓了頓,再度開口,“我是陳斌,這麽多年沒見,昨天都沒認出你來。”
“沒事,很正常,咱倆也不熟。”
陳斌會打來,佟謹也不算太意外,昨天她和對方公司的人交換了名片,陳斌要是看到她名字想起有這號人物也不奇怪,更何況她目前在LinKe公司,負責的還是他想要競标的這個方案。
果然,陳斌也夠直接,他不像林岳娥,好虛與委蛇一下再抛出有所求。
“聽你媽媽說你在北城工作,沒想到是在LinKe集團,果然沒辜負叔叔這那幾年對你的供書教學啊。”
佟謹沒接話,只淡淡嗯了聲。
陳斌即使從林岳娥那知道佟謹最近的态度不太好,但也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在他印象中,她還是那個當年在他面前擡不起頭的丫頭片子。
“這次叔叔公司跟你們公司的合作,目前有什麽內部消息嗎?”
“我只是個小員工,不太清楚這些東西。”
“你竟然是這個項目的一員,怎麽也有些話語權,你幫我拿下這個項目,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你想想,咱們畢竟是一家人,你也想你媽媽過得更好些是吧?”
這時佟謹已經回到了房間,她覺得對方這話有些好笑,問他,“我有什麽好處?”
“自然,你可以提你的要求。”
“一套房子吧。”佟謹直接說道。
“哈!”對方笑了一聲,“你這麽多年沒回來,大概不知道南延的房價漲了多少吧?一套房子,少說也要上百萬,你提這個要求,你問問你自己,合适嗎?”
佟謹也笑了笑,她冷冷淡淡地回道,“不是南延的一套房,是北城的一套房。”
電話那頭頓時靜了片刻,陳斌似乎被這話徹底氣得扯火,“佟謹,你別忘了當年要不是我給地方你住,供你上學,你就是睡橋底的份!你能考上大學?能去得了北城?能進得了LinKe?養條狗都會認主人懂感恩,你呢?呵,白養你這麽些年,畢業後為家裏做貢獻的地方一點都沒,現在還一張嘴就北城的一套房?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連條狗都不如!”
佟謹幾乎是全程面無波瀾地聽着電話那邊熟悉地謾罵聲,“謝謝你那幾年的學費,我會清算一下,轉回給你,你把賬戶發一下到我手機吧。那沒其他事的話,以後別打來了。”
她再度說道那句開場白,“畢竟咱兩不熟。”
挂了電話後,佟謹沒有将陳斌拉入黑名單,她還需要對方給她銀行賬戶,好将這幾年的“恩情”一次性還了。
面對着熱騰騰的外賣,佟謹沒有一絲胃口,只吃了幾口便擱下。
在房間獨自呆到下午四五點,佟謹覺得中央空調的微弱風向讓她悶得慌,便換了身衣服打算下樓走走。
酒店一樓設有自助餐廳,其旁設有一個半開放式的吧臺,佟謹不想出去亂逛,也沒有吃東西的打算,便索性走向吧臺,随便叫了個最便宜的東西。
剛上了飲品,佟謹便看見吧臺後面原來有一處門通往酒店的小花園,她便端着杯子推門而出。
初春的南延還有一股潮濕刺骨的涼意,此時室外并沒有多少人,佟謹随便挑了張長椅對着一個小小的錦鯉池坐下。
周遭只有輕微的人聲,仿佛離自己很遠。
佟謹放空了思緒,突然覺得好像有些百無聊賴。
她下意識拿出手機,找到目标人物,發送道:有時間嗎?突然想花錢,半小時一小時都行。
佟謹發送完便拿着手機托腮看魚,可過了好一會,對方都沒有回複。
都在忙着賺錢啊,生意好到讓人嫉妒。
佟謹點的是一杯英式紅茶,吧臺贈送了一小塊曲奇餅,此時她将曲奇掰開一個角,搓碎撒向池子裏,一池錦鯉便争先蜂擁而來。
一塊餅幹喂完,周遭又恢複安靜,這時手機震動了下,佟謹以為是接單的人來了,可沒想到是一串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內容很簡單,一個銀行賬戶,加開戶行名稱。
自從大三開始她申請了獎學金後,就沒再問過陳斌要錢,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也全靠她勤工儉學和暑期工過來的。
三年高中加兩年大學學費,滿打滿算,佟謹給陳斌彙了五萬整過去,這也幾乎是她工作這一年多全部的全款了。
她公事公辦地回複了一句「已彙」,便徹底将對方拉黑。
而就在這時,接單人也終于上線了。
sun:要買什麽服務?
此時已經窮困潦倒的佟謹看着對方發來的信息,回複道:你要是早幾分鐘那我還可能會挺大方的給你一張小單子,但別說我現在窮到跟你純聊天的半小時也買不起,我打算連晚飯都不吃了。
對方頓了頓,樂善好施般回道:可以給你幾分鐘說說,免費。
佟謹這時反而不知道怎麽說了。
Jin:就昨天遇到個債主,今天打來追債,就索性一次性将債還清了。
sun:嗯,不錯。
對方真的能随時把天聊死,這樣的服務是怎麽當上頭牌的?
Jin:算了,不聊了,等我有錢了再找你吧。
對方果然不回了,真現實……
佟謹放下手機,手邊的紅茶已經冷了,想着錢已經花了不能浪費的原則,依舊端起來喝了口,然後開始後悔剛剛把那塊曲奇餅都用來喂魚了。
不多會,身後鐵藝門被推開,傳來輕微的吱呀聲,佟謹沒有在意,還在思考中午剩下都外賣留到晚上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藺馳手中是剛接起的一通電話,電話裏的程明向他彙報道,“查了那天晚宴的客戶名單,的确有陳斌。”
藺馳淡淡地“嗯”了聲,便将電話挂了。
那晚後花園,佟謹落魄地跟一只狗在對話的內容,他還依稀記得。
——他是真的很壞,他差點毀了我。
“佟謹。”
波瀾不驚的一聲叫喚吓得佟謹一激靈,轉過頭時發現人已經走到了身旁。
她立刻從站起身,“藺總!”
藺馳看着她的反應輕輕揚了揚眉,“嗯,坐吧。”
絲毫沒有外來者驚擾他人的覺悟,更像是招待客人般的語氣,随即自己也在長椅上坐下。
藺馳手上也端着一杯咖啡,此時與佟謹的紅茶并列,橫隔在兩人之間。
此時的藺馳沒有系領帶,襯衫領口解了一顆,坐姿随性閑散,跟平日裏叱咤風雲的藺馳不太一樣。
佟謹顯得有些拘謹。
“第二家供應商的确有問題。”藺馳突然開口。
佟謹一愣,轉頭看向他。
“財務內部虧空嚴重,資金鏈面臨斷裂,如果不能及時填補空缺,不出半年這家公司就會面臨破産。”
藺馳說得風輕雲淡,仿佛談論一家公司的死活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個普通話題。
佟謹聽到破産二字難免也有些驚訝。
她猜到陳斌公司經營不善,財務出了狀況,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她想到剛剛那條銀行賬戶的短信,以陳斌向來自負過高的性格,換作以前,是絕不可能向她這個拖油瓶要錢的。
按他以前的話,就是“沾上點關系都晦氣”。
“所以對方競标只是想借LinKe的款項填補空缺?”
“很顯然這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那集團應該不會考慮了吧?”
“這家供應商在當時競标的時候,上交的公司財報和審核資料都有問題,自然不具備得标的資格。”
佟謹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意思是陳斌在這些文件上造了假。
只是半天時間,藺馳已經将陳斌的公司狀況摸得一清二楚,想必是早起了防範之心,就算她昨天下午沒有開口,對方也會派人去查。
這倒顯得自己多此一舉了。
話題告一段落,藺馳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話鋒一轉,說道,“說說,你是怎麽發現他們資金鏈有問題的?”
佟謹頓時一愣。
“我昨天看到那個工廠,覺得不太對,所以猜的……”真是說出來佟謹都沒底氣。
“哪裏不對?”
“因為之前聽說過這家公司,規模逐漸縮減,但昨天看到還同時運作着兩個工廠,且其中一個廠規模還不小,所以覺得有些詫異。”
藺馳沒對她無法自圓其說的解釋挑毛病,倒是輕笑了聲,“昨天那個大廠,也是假的,大概是從哪裏租來演了半天的戲。”
佟謹震驚,下意識說了句,“這也太不要臉了。”
意識到這話聽上去不太妥,又補充道,“挺不上道的。”
藺馳不以為然,“商場上比這惡劣的還有很多。”
佟謹點頭,不知該如何回話。
話題又再次告一段落,大boss坐在隔壁相對無言,佟謹覺得渾身不自在。
“對了,藺總怎麽在這?”
“無聊,又有空,就來看看魚。”
“噢噢……”
藺馳靠在長椅上,指尖有序地敲着,這是程明極為熟悉的,老板正在思考的标準動作。
“昨天那家公司的董事叫陳斌,有印象嗎?”
佟謹看向他,而藺馳眼尾輕掃,與她視線短暫觸碰,佟謹那句下意識的否認不知怎地就說不口了。
藺馳:“程明說,你是南延的人。”
佟謹點頭,應了聲。
藺馳笑了笑,沒說話,一切都雲淡風輕,像随便起的一個話題。
可佟謹卻覺得對方什麽都沒說,可其中深意卻讓人不得不多想。
藺馳該不會覺得她跟陳斌原本是一夥的吧?後來因為內控才倒戈?
佟謹:“……”
這……她好像需要解釋一下。
藺馳:“有話想說?”
佟謹想了想措辭,正要開口,藺馳卻突然整理了下衣袖站了起來,“吃飯的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