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兼職
佟謹關掉手機的搜索頁面, 覺得異常煩躁。
在平凡人中,柴米油鹽這種最現實又最殘酷的問題,好像從她一出生開始就纏繞着她, 每每當覺得能掙脫其中邁上另一條道路的時候,現實很快又給了她一巴掌。
陳斌會給錢林岳娥治這無底洞的病嗎?
當佟謹看到林岳娥只身來北城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可能。
贍養父母這個義務, 瞬間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忍不住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嘆出。
“咘咘——”
短暫的兩聲喇叭聲就在身旁, 佟謹下意識轉頭, 一輛車停在路邊, 車窗半降,露出裏面的人來。
佟謹腳步頓住, 藺馳?
藺馳通過車窗看向她, 很閑散的語氣,“很巧。”
“啊,是啊,藺總好。”
“去哪裏?可以載你一程。”
佟謹下意識記起今天司馬芙故意試探的話, 當即婉拒, “不用了, 謝謝藺總。”
藺馳颔首, 也不繼續多言, “也行, 那随你。”
黑色轎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而佟謹回到公寓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家裏已經沒有餘糧了, 佟謹到還沒關門的米面店買了一斤散裝的挂面,到手看了眼,應該能撐半個月。
她一直以來為了定額存錢, 限定自己每個月的夥食費不超過一千,自從每個月答應給林岳娥五百,她現在連方便面也舍不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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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今天給林岳娥繳完醫院的費用,醫保卡不知道還剩多少餘額,入院手續只交了押金,到時出院的錢不知道又要多少,林岳娥有沒有能力支付?
頓時覺得在北城喘上一口氣都困難。
藺馳今天讓司機回了半山的別墅,一進門洛奇便快要把尾巴搖斷似地撲過來。
“No。”
藺馳一勒令,洛奇便急剎車,只圍在他的腿邊不停繞圈,一路吐着舌頭跟着他上去二樓,進去書房。
藺馳将西裝抛在沙發上,随後捏了捏頭,似乎有些疲憊。
洛奇圍在沙發旁用嘴拱了拱他的手,藺馳受不了,賞賜般摸了摸它的頭,它才享受地嘤嘤了兩聲,随後匍匐在他腳邊。
手機鈴聲響起,藺馳不用看也猜到是誰。
他敷衍地接起,“飯吃完了?”
鶴曉砂立刻沒好氣地質問自己兒子,“誰家的家教教你跟長輩吃飯随意中途離席的?”
“什麽長輩,不就你一個。”
“今天我可是特意約司馬芙出來跟我吃飯的,你中途離開這是什麽意思?”
“你約的她吃飯,所以兒子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不體貼?”
鶴曉砂快要被他氣死,“人家司馬芙是有哪裏不好?我們跟司馬家可是世交,生意上常來往不說,人家司馬芙今年剛從國外回來,單是外貌、學歷和工作,你是哪裏不滿意?”
她最後還補了句,“而且我看啊,人家可喜歡你了。”
藺馳不屑地笑了笑,“我很好奇,我們藺家,是什麽時候淪落到需要我去聯姻的地步了?”
“誰說這是聯姻了?你媽我是眼看司馬家那女兒樣樣都好,想你娶回來當我們藺家兒媳。”鶴曉砂繼續數落,“而且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多大了?也沒個對象不說,身邊不是只有程明就是那個江唯嘉,連個女的都沒有,你能讓我不着急嗎!”
藺馳靠在沙發上,随手摸了摸洛奇的頭,吊兒郎當地回了句,“沾着江唯嘉,你還愁你兒子身邊沒個女的嗎?”
“去去去,你媽在跟你聊正經的!你跟我說,人家司馬芙哪點你看不上了?”
“都看不上。”
鶴曉砂幾乎被他氣到說不上話,“你別跟我扯,我跟你說,你老爺子說了,你要是下個月他老人家大壽沒帶個女的來喊他一聲爺爺,到時就由不得你挑!”
電話就此結束。
藺馳将手機扔到一旁,起身到吧臺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便看到沙發上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不過這次亮起的,是另外一部并不常用、只用來接待“客戶”的手機。
佟謹回到公寓,開了爐,燒開了水,面煮好了才發現家裏調味料不知什麽時候估清到只剩下一瓶鹽。
她自從大學畢業工作後,以為已經可以擺脫清湯挂面的日子,沒料到人生就是一個輪回。
将面光速解決掉,佟謹坐在電腦前,再次打開網頁,認認真真再次搜了一遍關于腎衰竭和尿毒症的資料,還有關于治愈可能性和治療的費用,佟謹覺得無論對于林岳娥還是她自己,希望都很渺茫。
她打開手機,回翻累計了上千條的短信,翻回到當初陳斌給她發來銀行賬號的那條,她停了一分鐘,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哪位?”
看來當初錢到賬後對方也不屑保存她的手機號碼。
“我是佟謹。”
這通電話顯然完全在陳斌意料之外,安靜了片刻後,對方的态度敷衍,并沒有很想和她聊的意思,“有什麽事?”
佟謹單刀直入,“你知道林岳娥來北城看病這事嗎?”
“怎麽?她去找你了?也對,你是她女兒,是有這個義務。”
佟謹冷下臉,“所以林岳娥重度腎衰竭和尿毒症這事,你知道。”
“尿毒症?”陳斌的驚訝不像是裝的,“不是說腎炎嗎?”
“醫生說她現在的情況每周要去一次醫院腎透析,加上檢查和其他費用,每次費用一兩千。”
陳斌聽了,反問她:“所以?”
所以?佟謹有些想笑。
“尿毒症沒法治愈,腎透析也只是吊着她的命,如果換腎,起碼要準備40萬。”
“你打來就是告訴我林岳娥要換腎,然後要40萬?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在勒索詐騙!”
他繼續說,“你是她女兒,她要換腎你就好好盡你做女兒的義務,養你這麽大,你除了伸手要錢還會啥?你打給我有什麽用?”
佟謹語氣冰冷,“她可是你老婆!”
陳斌丢了句“神經病”後,直接挂斷。
手機裏只剩下持續的忙音,佟謹放下電話,只覺得人性醜惡得讓人無法呼吸。
林岳娥在當年出軌懷孕離婚跟陳斌一起後就沒有再工作,別說醫保沒有,就是平日需要用錢都是開口問陳斌要的。
——你是我女兒,你可是有義務照顧我的!
——你是她女兒,她要換腎你就好好盡你做女兒的義務!
佟謹将頭磕在桌子上。
可你生我出來這件事,也根本沒讓我有過選擇……
在錢這件事上,真的有時會走投無路到讓人心驚。
她閉了閉眼,打開了閑置很久的招聘軟件,篩選處她勾選“兼職”的選項,一個個看了下來。
以佟謹現在的上班時間,連麥當勞的每周兼職最少排班時間都達不到。
佟謹看着一個派傳單的兼職,最後還是默默關掉了軟件。
在北城,想要拉下臉麻煩遠在南方的嚴曉薇托人找找關系都有些困難。
佟謹唯一能想到自己能用的關系網,好像只有一個,那個需要花錢問問題才會回答的人。
Jin:在嗎?你還欠我兩個沒兌現的要求還記得嗎?
藺馳将酒杯放在沙發旁的茶幾上,看了眼信息,不禁挑了挑眉。
sun:記得。
Jin:我想你給我介紹一份兼職,我工作時間不太彈性,工作日要下班後才有空,但工作時長可以商量,然後周末兩天全天都可以。
sun:你要找兼職?
sun:為了錢?
Jin:對,為了錢。
Jin:幹什麽都行,體力活也可以,但希望工資能按周結或按次結,有嗎?
sun:你很急?
Jin:有一點點。
藺馳沉思片刻,沒有立刻回複。
他看了眼一直趴在腳邊的洛奇,自個兒無聊得表情恹恹,跟見到某人時的興奮表情完全不一樣。
這狗可真會挑。
sun:也不是沒有。
Jin:是什麽?
sun:跟我現在跟你聊天性質一樣。
佟謹愣了愣:你讓我做網絡虛拟……女友?
sun:性質一樣,但不是虛拟。
Jin:什麽意思?
她仿佛突然意會到什麽,立刻下意識拒絕:如果你是想給我介紹某些不正當的交易,那你不用說了,咱們也沒必要繼續聊,你直接把當初那差額退我,互删。
藺馳不禁露出了個笑。
sun:只是讓你演一下戲,不存在你想象中那些什麽越軌的行為,跟單一客戶長期合作,不需要不停接單,可以次結,也可以周結。
佟謹皺了皺眉:沒看懂。
sun:簡單來說,就是讓你扮演一個客戶的女朋友,應付對方的家庭或其他需要女伴的場合。
佟謹驚訝片刻,然後恍然大悟。
網絡上每逢過年過節就會看到紮堆“出租自己”的搞笑段子,可沒想到真的有這種業務。
Jin:能了解一下價錢嗎?
sun:你可以開個價。
佟謹完全不了解,但想着對方現在包天都要一千,還是隔着網絡的,所以便先漫天要價,等着還價:一天兩千?
對方十分爽快:可以。
佟謹呆了,然後瞬間又慌了。
Jin:你确定這兼職是安全正經的?沒有任何潛在危險?還有客戶是什麽人?對方是正經人士嗎?靠譜?有合同?白紙黑字?
對方面對她一次性這麽多的問題,只回了一個字:嗯。
随後說道:你可以考慮,反正我不急。
佟謹想了想,說:如果有合同,我想先看看合同。
Jin:然後還有客戶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sun:合同有,但你沒有挑選客戶的權利。
Jin:沒有挑選客戶的權利?萬一你說的那個客戶是個三觀不正見色起意的爛人怎麽辦?
手機那頭的藺馳簡直要被對方氣笑。
sun:你對你自己還挺有自信。
佟謹:“……”
時隔兩小時,對方就甩了份合同過來:一晚時間,過時不候。
當晚,佟謹在電腦前對着律政網站将合同上的條例逐條逐條查了遍,又輸入各種關鍵詞查缺漏洞。
接近淩晨,佟謹從各大律政網中抽身,不由皺了皺眉,這合同,還真的一點漏洞都沒有。
一天兩千……等于林岳娥一次腎透析的錢。
Jin:那個活,我接了!
佟謹回到公司,處理了一些之前遺留的工作後擡頭,發現司馬芙的房間在這個時間點還是空的。
藺馳是個嚴格守時的人,對底下人的時間觀念有同樣嚴格要求,所以作為外派到LinKe的司馬芙這一個多月以來,上班時間都跟着LinKe的打卡時間走,還沒遲到過一次。
不過佟謹并不大出奇,畢竟現在司馬芙如今不單只是跟藺馳上單純的生意合作夥伴。
因為司馬芙沒到,作為對方臨時助理的她手頭上的工作便暫時閑了下來。
她看了眼手機,并沒新信息。
自從昨晚給那人回複了兼職意向後,對方只讓她等消息,然後就沒了。
佟謹想,應該是等她對接的那個客戶回複吧?
或許是等面試時間?
而這一等就是等了整整兩天。
上次她在醫院只給林岳娥定了三天的護工,這天中午,佟謹接到林岳娥的電話,“醫院的護工說今天不續就到期了,你今天來一趟醫院?續一下吧。”
今天華都的項目有新活動上線,佟謹下午還要跟AE的人對接數據彙總給司馬芙,不用想,下班前肯定都弄不完。
“我今天要加班,護工你要是想請你就自己付吧。”護工一天80,她知道對方給得起。
“當媽的住院,沒讓你來看照我已經很好了,護工還要我自己給錢?”
随後林岳娥跟她隔壁床的人說,“你來評評理,我女兒說我要是想請護工接下來就自己花錢,要不就別請,你說生她出來幹什麽?”
佟謹一直閉着眼控制着情緒,“行了,我會把錢轉給你。”
林岳娥呵了聲,“現在就轉來吧。”
佟謹挂了電話,轉了300過去。
随後她看着銀行發來的餘額短信,有點心悸地再度敲了敲那人。
Jin:有回複了嗎?什麽時候安排面試?
這時藺馳和程明剛從外面見客回來,程明見到佟謹臉色不太好,便問了她一句,“佟謹怎麽了?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
藺馳聞言在經過她工位時看了她一眼,佟謹立刻回道,“沒事,待會我去沖杯咖啡提提神就好。”
藺馳卻停了下來,“我正好也需要。”
佟謹立刻主動請纓,“我幫您!”
随即對方說了句“謝了”便進了辦公室。
程明提示佟謹,“藺總不喜歡喝酸的咖啡,濃縮型,無糖無奶。”
“不喜歡酸的?”佟謹下意識問。
“對,你最好選深度烘焙的咖啡豆,知道哪一種嗎?”
佟謹點頭,“啊,知道的。”
佟謹來到茶水間,想起上次藺馳在這,第一次拿起的便是最邊的咖啡豆,依照烘焙程度,就是最深度的。
但後來對方将咖啡豆放回去,說,他喝咖啡不挑,單純為了提神。
然後将她報廢的咖啡喝了。
所以其實還是挑的,起碼有喜惡先後。
佟謹等咖啡豆研磨好,選了濃縮的量,出來就是一小杯的量,但咖啡香氣卻極其馥郁。
然後她也給自己沖了杯一模一樣的,她抿了口,臉都皺了起來,口感濃厚,太苦了!
佟謹幾乎是捏着杯子屏住呼吸一口悶,随後再拿着藺馳那杯出去,敲了敲對方的辦公室。
“進。”
藺馳沒有坐在辦公桌後,他閑散地坐在會客沙發上,拿着一份文件翻看着。
佟謹将咖啡端過去,“藺總,您的咖啡。”
“謝謝。”
“不客氣,那我先出去了。”
“等一等。”
佟謹站在原地等候工作安排。
藺馳紳士般伸手示意了下,“坐。”
佟謹頓時有些緊張,依言坐下,“藺總有什麽需要吩咐嗎?”
“沒什麽,跟你面一下試。”
佟謹張大眼睛,問:“什麽?”
藺馳将手上的文件轉向她,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然後一雙黑眸淡淡看向她,噙着一抹笑意輕描淡寫地開口,“聽說你要找兼職,很巧,你的客戶是我。”
佟謹像被正面投下了一顆地.雷,立刻下意識看向桌上的合同,跟她那天研究了一整晚的,一模一樣!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繃不住,幾乎不會呼吸。
“我我我……我不是……”
“介紹人已經把你的資料發給我了。”
否認的話都被斷死了。
“我能問下,是什麽資料嗎?”
她并沒有給過任何資料那人,如果可以,她想堅持否認到底。
“你的簡歷。”
“……”
所以,那人把當初幫她改的簡歷翻出來,然後發了給藺馳?
如果社死有等級,她現在應該是滿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