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瓷器
既然做出了豆腐, 當然就不能只喝個簡單的豆腐腦。蕭彧将豆腐腦裝在布袋裏,将水分壓出來一些,分別做出了嫩豆腐和老豆腐。他親自下廚, 煎豆腐、炸豆腐、麻婆豆腐、釀豆腐、豆腐炖魚都給安排上了。
這天晚上, 大家吃上了豐盛的豆腐宴,讓人大開眼界又大飽口福, 老人和孩子尤其喜歡,贊不絕口。大家把蕭彧好一頓誇,郎君怎麽就這麽能幹呢, 什麽都會做。
一個行乞過許多地方的老人說:“我以為大豆只能用來做豆飯,沒想到還能做豆腐。這豆腐可比那豆飯好吃多了, 尤其适合我這牙口不好的老家夥。這崖州城裏那些高門大戶怕是也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吧。”
蕭彧聽到這裏,心中一動,要不整個豆腐作坊,專門安排人來做豆腐,既能自己吃,還能賣一些,補貼一下家用。可惜家裏都是些老人和孩子, 沒人幹得了這個。
新房已經建好了, 蕭彧并沒有着急搬家,新房子太潮濕,先晾一晾, 而且還需要準備一套全新的家具,等這些都準備好,起碼也得端午過後了。
而且還有許多小細節需要完善, 比如廁所和浴室。他打算燒制一個陶瓷的蹲坑, 如果不行, 起碼要弄個下水道,将糞坑挖在院外,方便之後用水沖洗,盡量減少廁所的異味。浴室也要單獨設計,這樣就不用在卧室裏泡澡了。而且還得分男女用。
所以除了安排人重新做磚坯燒青磚,蕭彧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研究闵翀和吉山帶回來的那些土和石頭上。這些天,蕭彧就成了一個玩泥巴的小孩,整天都在搓泥巴。
但不得不承認,玩泥巴,他不如家裏那群小孩在行,畢竟他從未用泥巴當過玩具,原主也沒有。他從家裏那群孩子中挑了幾個泥巴玩得好的出來,讓他們按照自己的要求來做碗、碟、罐等形狀。
但問題很快就出來了,沒有拉坯機,再巧的手也很難将這些泥巴捏得厚薄均勻,蕭彧便開始琢磨做手動拉坯機。但有點無從下手,因為他也就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完全沒見過實物。
這天他正皺着眉頭敏思苦想,琢磨拉坯機該怎麽做。魚兒走了過來,露出乖巧的笑容,看着他欲言又止。蕭彧擡眼問她:“魚兒,想說什麽?”
魚兒問:“郎君,我們什麽時候再做豆腐吃啊。”
蕭彧說:“又想吃豆腐了?那就做吧,走,去磨豆子。”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我們自己去磨就可以,不用郎君幫忙。”魚兒得到首肯,喜滋滋地跑去磨黃豆。
“我來幫你們磨豆子。”蕭彧閑着也是閑着,便去幫小姑娘們磨豆子。吉海在妹妹要求下擡起上磨盤清理灰塵。蕭彧看着下磨盤中間凸出的軸心,忽然靈光一閃,如果将磨盤結構倒置過來,豈不是就可以做出一個能固定旋轉的拉坯機了,他轉身就跑:“我不能幫你們磨豆子了,吉海,你幫他們推磨,我有事去了。”然後一溜煙跑了。
“郎君你去哪裏?”吉海不放心地問。
“我就在家裏,你幫她們吧,不用擔心我。”蕭彧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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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彧樂颠颠地跑去找做拉坯機的材料,琢磨着用石料好還是木料好,石料耐磨損,而且夠沉,轉起來離心力大,拉坯應該比較容易,但是打磨起來比較費時,木料做起來快,就是怕不經用。不過先可以做個木頭的試試效果,回頭再請石匠師父來打一些石料拉坯機,甚至以後還能自己燒制一個陶瓷拉坯機。
說幹就幹,他趕緊去找在家裏幫忙打家具的木匠師傅,也不麻煩人,只是借工具一用,并且從廢棄的木料中找了一塊黃檀木廢料來。
裴凜之從州城回來的時候,便看見蕭彧不玩泥巴了,改玩木頭了,正用斧頭劈着一截黃檀木樁:“郎君,你在做什麽?”
黃檀木木質太硬了,蕭彧砍了半天,手都劈麻了,連個雛形都沒弄出來:“凜之,快來幫我。”
裴凜之拴好馬,過來幫忙:“你弄什麽?”
蕭彧便将自己的想法說了,要弄成什麽樣子,裴凜之一下子指出問題症結所在:“這個用斧頭不方便做,找木匠師父借鑿子吧。”
蕭彧聽完,呵呵傻樂一下:“對哦,用鑿子應該更合适。”
于是他們去找木匠師父,還借了墨鬥和圓規,根據需要畫了線。裴凜之便一手拿鑿子一手舉着錘子,給蕭彧做拉坯機。
蕭彧嘿嘿笑:“還是凜之聰明,我怎麽就沒想到。”
裴凜之擡起頭,寵溺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殿下偶爾犯傻的樣子特別可愛,讓他覺得殿下是個離他很近的人,而不是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聖人。
有了裴凜之幫忙,第二日,拉坯機就做好了。蕭彧又叫了那幾個小子過來玩泥巴,摸索着将坯胎給做了出來,有了拉坯機,這陶坯果然就圓潤光滑多了。等這些坯胎放在陰涼處風幹,就可以燒制了。
蕭彧還在琢磨瓷窯的設計,盡管之前已經燒過石灰和青磚,但燒瓷的溫度要比這二者高不少,沒有煤,怎麽才能在有效的條件下使溫度達到一千幾百度呢。
但也沒有辦法在燃料上改進,只能從窯上下功夫了。他先在院子裏用泥和青磚糊了一個小型的瓷窯,将風幹的素胎放進去燒。陶坯和磚頭不一樣,它很薄,所以蕭彧不打算燒太久,決定燒一天悶一天。
兩天後,第一批陶器可以開窯了,家裏所有人都圍過來了,興奮地等待見證奇跡,結果三個陶器一個都沒成功,全都裂成了碎片。
蕭彧這下被打擊得不輕,是土不行,還是溫度不行,抑或是時間不對?這其中的學問太大了。蕭彧第一次遭受到了打擊,難怪中國的瓷器冠絕天下,實在是因為燒造太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燒得出來的,而是經過無數代人成百上千年的經驗累積出來的。
剩下的陶坯還有不少,蕭彧卻犯了難,闵翀和吉山帶回來的土樣有限,每種只能做三四個器皿,若是一直都沒燒出來,難道還要讓他們再出去跑一趟嗎?抑或是自己就該斷了這燒瓷器的心思?
但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那就不是他蕭彧了,思前想後,他決定先用燒青磚的粘土來試驗,起碼先把瓷窯和時間給弄出來,再去考慮粘土的好壞問題。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蕭彧進入了瘋狂的實驗階段,帶着一幫孩子整天都在玩泥巴,将挖回來的土反複篩選,進行淘洗,去除雜質,再将粘土做成坯胎。又設計了幾個不同規格的小型窯,進行反複試驗。然而失敗還是伴随着他們。
那些一起做陶瓷的孩子都快失去信心了,做陶坯的積極性也低了不少,只有蕭彧還在堅持,他就不信燒不出來。
天氣已經非常熱了,裴凜之心疼他每天都在溫度極高的瓷窯邊受炙烤,說:“要不我還是去找個熟練的工匠來吧。”
蕭彧斜睨他:“去哪裏找?”要是能找得到工匠,他還需要這樣費心嗎。
裴凜之語塞,他其實已經去崖州城內問過了,雜貨店所賣的陶瓷都是自廣州府運過來的,也就是說,崖州根本沒人燒陶瓷。
蕭彧笑起來:“別擔心,我相信總能燒出來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經過二三十次失敗之後,蕭彧終于燒出了完好的陶器,這讓所有人都受到了鼓舞,還是能夠燒出來的。
裴凜之看着被太陽和高溫折磨得都黑了一圈的蕭彧,只覺得心疼,他的殿下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過蕭彧知道,這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上釉。他将石英石、長石磨成粉狀,與草木灰、粘土混合,然後将燒好的陶器在其中浸一遍,撈出來晾幹之後,再放進窯中繼續燒。
很遺憾,燒出來的結果并沒有如人意,将器皿洗刷過後,陶器上的大部分釉都脫落了,只有幾塊地方還沾了一點釉,大概是那一處溫度比較高,附着上去了。
這次雖然沒能成功,但也給了蕭彧信心,至少有釉沾上去了,說明溫度還是有可能達到的,還要改進一下瓷窯,使陶坯受熱均勻。
蕭彧又锲而不舍地繼續試驗,經過無數次的失敗和再戰,終于在一個晴朗的早晨,他打開瓷窯,便看見了裏面反光的陶瓷,拿出來一看,這回釉幾乎都附着在上面了,雖然有些凹凸不平和皲裂紋路,但的的确确已經是瓷器了,洗幹淨之後也沒有掉。
蕭彧狂喜不已,手舞足蹈地喊:“凜之,凜之,快來看,我終于燒出來了!哈哈,我是瓷器終于燒出來了。”
他轉身想去找裴凜之,卻沒提防撞在了一個人身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手裏的瓷碗差點就掉在了地上,被對方伸手一撈,穩住了身體:“當心!”
蕭彧抓緊了手裏的碗,退後一步,站穩了:“吓死我了,闵當家,是你啊,你看,我的瓷器終于燒成功了。太好了,哈哈!”
闵翀松開蕭彧腰間的手,看着笑逐顏開的蕭彧,臉上還沾了一點黑灰,卻絲毫不影響他神采飛揚。這段時間蕭彧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少年體內竟蘊藏着如此堅韌的毅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那麽多人将他簇擁在中間不是沒道理的。
闵翀微微勾起嘴角:“看到了,恭喜!”
蕭彧嘿嘿笑:“我的海上絲綢之路又近了一步,以後就要辛苦闵當家啦。”
闵翀微微點頭:“嗯。”
正在廚房裏忙碌的魚兒聽見動靜出來了:“郎君,這次燒好了嗎?”
蕭彧大聲答:“這次燒好了。”
“真的啊?”魚兒興奮地跑過來,捧着他手裏的瓷碗,翻來覆去地看,“果然是碗,雖然有點醜,但還是燒成了,郎君你真厲害,這個碗拿來幹什麽呢?”
蕭彧說:“我打算拿來給小幸運當飯碗的。”小幸運是他養的那只豹貓,因為它很幸運被裴凜之所救,蕭彧給它起名字叫幸運。
這時練完兵的裴凜之從外面回來了,一眼就看見了魚兒手裏的碗:“郎君,成功了?”
蕭彧看見他,頓時笑彎了眼:“對,這次終于成功了,你快看。”
裴凜之快步跑過來,拿過魚兒手裏的碗,這個碗顏色發黑,因為釉裏摻了草木灰,釉色還不均勻,并且釉面凹凸不平,但的的确确已經是瓷碗了,裴凜之說:“郎君,這個碗給我吧。”
蕭彧笑:“你要這個幹什麽,我還打算給幸運做飯碗呢。以後給你燒好的。”
裴凜之臉色變了變:“我就要這個,這是郎君燒出來的第一個瓷碗,意義非凡。魚兒替我拿去洗幹淨,放好了,告訴所有人,不許用我這碗。”
“好的,裴郎君,我記下了。”魚兒接過碗,拿到廚房去洗刷。
其實他不說也不會有人拿,因為是分餐制,每個人吃飯的碗都是固定的,且都是自己吃自己洗的。就是擔心家裏來客人了,廚房裏忙碌的人将這碗拿去給客人用了。
蕭彧哭笑不得,這不是過是自己的實驗品,做得并不好,只能算個勉強成功的産品而已,但他執意如此,還讓人挺感動的,凜之永遠都是最支持他的人。
從這天早上起,裴凜之就開始用這只碗吃飯了。家裏人基本都在用椰子碗吃飯,只有裴凜之端了一個甚至都不算圓潤的瓷碗在吃飯,真正做到了特立獨行。然而他卻渾然不覺,飯吃得特別香。
蕭彧看着忍俊不禁,只能強迫自己吃飯的時候不去看他。
有了第一次成功,接下來就會順利多了,因為蕭彧每次都做了詳細的記錄,按照這個步驟進行下去,成功幾率将會大大提升。
為了使燒造更為穩定,蕭彧又燒了好幾次,成功率能夠達到六到七成,這才重新用闵翀和吉山帶回來的粘土做陶坯。
因為材料有限,蕭彧做得十分小心謹慎,最後終于在這批土裏挑選出了最好的一種,用這個土燒出來的瓷器細膩光滑,上釉效果也最好。
蕭彧決定以後就從用這個土燒瓷了,而且運氣不錯,粘土産地就在珠官縣境內,騎馬不用一天能來回,若是驅牛車采挖粘土,大概需要兩三天,這個時間也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确定好取土地點,闵翀和吉山又領着人跑了一趟,這次從村中雇了幾個人一起去,以後取粘土這事就得這些人幫忙了,畢竟闵翀和吉山都是要出海的。
出發時,他們趕了幾輛牛車。牛是從村中租借的,大車是蕭彧未雨綢缪提前讓木匠師傅做的,沒有橡膠做車輪,将直木彎曲做車輪難度有點大,幹脆就用碩大無比的古木做輪子。
蕭彧都覺得有點作孽,這麽大的樹,不知道長了幾百幾千年,最後還是沒能逃過砍伐的命運。要是有橡膠樹就好了,雖然崖州能種,但橡膠樹原産地跟辣椒土豆玉米紅薯一樣,都在遙遠的南美洲,那塊被上天偏愛的土地上。真希望有一天,他能駕船穿越太平洋,抵達那片富饒的土地,将那些統統都帶回來。
瓷窯終于修了起來,蕭彧開始在村中物色人手,家裏的孩子雖然能幫上忙,但到底年紀小,起碼需要一個管事的。
這天上午蕭彧上完課,準備離開,便聽見來上課的孟洪說:“蕭郎君留步。”
蕭彧停下來:“孟大哥有事?”
孟洪說:“我聽聞郎君要建瓷窯。”
蕭彧點頭:“對,好不容易燒好了,終于可以建窯了。”
“瓷窯需要人手嗎?”
蕭彧意外地看着他:“孟大哥想來幫忙?”孟洪是家中的頂梁柱,除了給孩子們上課,還要種地打漁,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采珠,并且蕭彧将珠核植入的事都交給他負責了,他只會比蕭彧更忙。好在從他來上課之後,家裏的地也都是學生們幫忙在種了。
孟洪擺手:“我不來,我沒空,只是想推薦一個人。”
“有合适的人選嗎?”蕭彧問。
孟洪說:“是內弟,年初他家娘子難産而死,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幼兒,他原本也是打漁采珠為生的,如今家中有孩子要照顧,我想替他謀份不需外出的差事。”
“只要人品能保證,人勤快能幹,可以啊。”蕭彧滿口答應。
孟洪面露喜色:“那就謝過郎君了,我回頭就讓小舅子過來。”
蕭彧說:“那他家在哪兒?”
孟洪說:“他到時候就搬我家來住,帶着孩子一起來。白日裏我家娘子就幫他照看一下兩個孩子。”
蕭彧點頭:“那就得辛苦嫂子了。”
孟洪苦笑:“也是沒有辦法,窮苦人家,又是親戚,能幫襯就幫襯些吧。”
當日下午,孟洪就将小舅子符旺領了來,符旺比孟洪年輕不少,二十幾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人看着很憨厚,就是滿臉愁苦之色,娘子沒了,獨自帶着兩個孩子,豈能不愁苦。蕭彧挺同情對方的。
蕭彧說:“孟大哥,你正好在這裏,我有個事想麻煩你。我想拟個文書,簽份契約。并将家中那些長期雇傭的人都補一份,人多了,我擔心也記不過來,有文書為憑比較可靠,你來幫忙起草可好?”
孟洪說:“如此甚好,有契書為憑,雙方間都有約束和保障。光憑口頭之約和主雇之間的良心,還真有點不太穩妥。”
蕭彧拱手道謝:“那就多謝孟大哥了。”
于是孟洪幫忙起草了多份契約,長期雇工包括學徒人手一份,請裏正過來公正,雙方簽字畫押按手印。
等闵翀與吉山回來,也要簽契書,這樣就有了保障。
瓷窯終于修了起來,就在家附近,無需像青磚窯和石灰窯一樣需要考慮就地取材。只等闵翀與吉山挖了粘土回來就可以開工了。
瓷窯修好,算是了卻了蕭彧的一樁心頭大事,他終于有精力可以幹點別的了。
在他忙着燒陶瓷期間,蠶蛹早已化繭成蛾了,并且還産下了無數的蠶卵,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厚厚一沓紙,這就是絲綢之路的本錢呢。蕭彧将它們收在箱子裏,束之高閣,并且還放上了木炭防潮,畢竟要到明年才能出了,可不能損壞了。
蠶蛾已經出了,留下一堆小山一樣的繭子,這些繭,現在就可以用來做蠶絲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