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晴不定的少年帝王

床上似意識喪失的人張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鳳眸是純黑的顏色,看人總帶股壓迫性的凜然冷意。

也因此,他那清冷的眉眼,孤傲深刻的五官,仿佛是仙風道骨的仙長,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卻被沾染上了人間煙火氣,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就像是畫變成照片。

常卿有點兒想剪他,咔嚓兩半的那種腰斬。

但是不行啊,男主大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現今,心懷叵測的常卿坐在床邊,沒有一丁點兒罪魁禍首的自覺,只是似笑非笑地俯視着他,“怎麽?是想裝病來降低我這個廢物皇帝的警覺性,好便奪了我的性命,自己加冕為王?”

裴虞之:“……”

面前的小皇帝不一樣了。

他臉色蒼白,靠在床頭,同眼前少年帝王保持那種持平的高度,臉色冷凝道,“陛下多想了。”

“是嗎?”

依舊是似是而非的可恨語境。

他幾乎輕而易舉地就想起昨夜,那毫不猶豫紮進身體裏的利刃,還有意識混亂中滿地殷紅的血。

果不其然,小皇帝又開始如昨晚般笑得無害,暗搓搓笑裏藏刀,“也是,丞相自然是為朕分憂,如果昨夜沒有丞相為朕準備那般萬全的漁網,那今日天下人都要知道朕是個屠夫了。”

小皇帝暗指的是那刺殺活動的保密性,魚,卻是他。

“多虧丞相了。”常卿仍是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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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氣死人不償命的态度,很好,非常符合反派話多的人設!

沒想到眼前男主倒是一怔,随後低頭輕笑,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聲越來越大,甚至牽動了後腰傷口,使得他輕微‘嘶’了聲。

666系統被這六親不認的笑聲給激慌了:【男主他不會憋着一個壞招吧?】

常卿在腦海裏回答,聲音淡淡,“那也翻不起什麽大浪。”

系統稍微心定了些,又吹了波彩虹屁,這才安靜下來。

常卿被吵得煩躁,面色倒是不顯,就是虐哭男主的進程裏稍顯急躁,他盯着大笑不止的裴虞之道,“差不多得了。”

裴虞之:“……”

他喉間一噎,不笑了,氣氛也陷入膠着。

良久,他冷冷道,“陛下忍辱負重、韬光養晦多年,就想弄死臣嗎?”

常卿察覺此間話語有歧義。

他道,“不止如此。”

他要弄死的奸夫大隊可多了,畫師太監将軍丞相侍衛,哪裏就只會怼着他弄?

還有——

常卿認真說道,“昨夜不是忍辱負重、韬光養晦之舉,只是步出明珠宮,不忿的一念之差。”

若是昨日沒有碰見女主那小菜雞,可能心情好點,他也不會使下這般陰損的偷襲法子,而是會讓男主光、明、正、大的走。

他看了眼丞相,發現對方臉色更差,一張清冷美人臉硬生生陰成又青又白,像是随時準備撲上來掐死他的模樣。

這就像是你認為的小垃圾好不容易砍了你,結果這只小垃圾轉頭就說:砍你不過是昨日被卿卿欺負,結果你恰巧撞上來便想洩洩火罷了。

常卿甚至火上澆油,“丞相以後啊,千萬別招惹模樣良善的癡情種,也別成為這樣的人,難保會不會因愛生恨逐漸黑化……瘋掉。”

他指了指自己,笑容很冷,“就像我。”

裴虞之沒有說話,他鳳眼微眯,冷漠同眼前人如出一轍。

對峙間,冰山相撞,注定沒什麽好結果。

顧辭也沒太想繼續硬碰硬,堅決把人搞死什麽的,就算他有通天本領,男主光環也會把他打下來。

他就是想做個稱職反派,領盒飯前,虐哭男女主罷了。

當然,人設也不能倒。

癡情錯付後,病嬌黑化,很符合有隐性精神病的原主所為。

至于今日來的目的呢。

常卿面對冷冰冰的男主,想到了什麽,睜着烏黑無辜的眸子,笑眼彎彎。

“我下了蠱。”

此話一出,眼前清冷美男子的表情恐怖如斯,甚至抛棄了男主架子,直接瞪他。

常卿倒是被這樣陰狠的眼神看慣了,若無其事,再雪上加霜,“別想着病愈後,如何殺我,因為這子蠱在你肚子裏,另一只在我手上,想你死,不過捏爆母蠱的彈指一瞬。”

裴虞之依舊怒氣滿盈,只是沒說話,像是重新認識了他這個人一般,目光落在他身上,暗暗打量。

常卿輕易猜到了他的心思,“忘了說,我給母蠱喂了我的血,每月月圓之夜,你必須來皇宮尋我要血,不然就算你不怕死,那也……”

“會很疼的。”

說到此時,他臉上的惡意簡直就是不加修飾,單純青澀的臉龐,明暗交加,宛如瘋子。

裴虞之幾乎搞不懂他!

被控制的厭惡感覺對于一個運籌帷幄的人,更甚過于死亡的恐懼,他道,“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常卿面上透出新奇,666系統也是,【這個男主還挺骨氣啊。】

是很有骨氣。

常卿難得有了幾分興趣,起先對這人的惡感也消減了幾分。

想了想,他回答道,“殺了你,對我沒有好處。”

“留着我,就有?”他眸色陰沉。

“當然有啦。”

常卿看他,一臉‘你死不死傻’的表情。

人死了,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啊。

但這種殘酷的反派邏輯,他是不會和受害人交涉的。他只是拍了拍男主的肩膀道,“放心吧,如今愛卿你就是朕的人了,朕自然不能殺你,嗯,你既然醒了,便出宮回府上靜養吧。”

說罷便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少年清瘦的背影,攏在那樣寬松的黑袍裏,不顯得滑稽,卻是透出一身尊貴的慵懶來,卻不是渾然天成,那大概是養在非富即貴人家裏才能養出來的氣質。

形容憔悴的青年倚在床邊,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面容晦澀。

常卿回了宮,睡覺。

睡到太陽落山,黃昏映在窗紙時,他睜開了眼簾。

随之珠簾撞擊的聲音。

腳步聲戛然而止,有人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望向來人,“贖罪啊?”

那青衣如竹,可不是福喜嗎?

福喜慣是那腰板挺直,眼神不偏不倚的模樣,哪怕磕頭跪首的時候,都是清俊的不卑不亢。

常卿知道他來幹嘛,偷放女主那小菜雞出宮的人就是他。

他仍舊很不能明白,支起身子,坐在床邊,朝這個莫名有股傲氣的奴隸問道,“值得嗎?”

福喜沉默了會兒道,“值得的。”

飛蛾撲火,尋找那抹光亮,總是值得的。

“福喜,你很喜歡她?”

福喜愣了愣,鮮少有人會問他一個奴才的喜歡與否。但思及其他,但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奴與皇後絕非男女之情,只是、只是她和我幼時亡故的妹妹性格酷似罷了。”

“原來如此。”常卿站起身來,若有所思。

果然是女主,什麽關系都能攀上。

他唇邊露出一抹笑意,“但朕不想要別的活人和皇後走得太近的。”

“所以——奴還是死了的好。”福喜低頭,澀澀道,“奴知罪。”

常卿笑聲一凜,停止踱步,定在他面前道,“真的那麽想嗎?來找朕,難道不是自知死罪難逃,企圖先下手為強使朕心軟?”

這話,常卿沒瞎說。

原主是個重情義的單純皇帝。

原劇情裏,福喜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因此請罪時非但沒死,原主還給他假死新身份,送他出宮,再然後……

便是他參軍,同衆奸夫領着軍隊,沖進皇宮殺君篡位的壯舉。

對待往日恩主,真是心狠手辣呢。

“你是不是恨朕?”

恨他為君主卻無為,也恨他享受着別人的卑躬屈膝,更恨常國底下的封建制度殘害了他。

福喜脊背緊緊繃了起來,他的聲音壓抑着顫抖,“陛下多慮了。”

“擡起頭來,盯着朕的眼睛——來一字一句地告訴朕!”

常卿厲聲道。

諾大的寝宮裏,聲音久久回蕩。

眼前跪地的人終是擡了臉,往常清俊克制的人,眼眶忍得通紅,常卿這才想起,這年紀的福喜,不過是個與他同齡歲的少年罷了。

頓時,他臉上的厲色,莞爾,笑開了。

“倒還是個有膽色的。”

他如此說道。

福喜一怔,仰視他的眼神堅韌又複雜起來。

随着少年帝王又開始漫無目的踱步,冰冷的氣氛也逐漸升溫,正常了不少。

少年帝王嘴裏還念念叨叨着,“你也是個懦夫,恨不過這王朝,便來恨我。”

似是很不解氣,他看了跪地不語的福喜,眼神很是嫌棄。

福喜素來沉穩,此刻竟有些好笑,那一眼,他覺得這個少年大概會氣得踢他的。

但是他沒有,那太孩子氣了。他只是思考了起來,皺眉的樣子還是那般溫順易欺。

他大概在想背叛他,該是什麽死法?

不知何時,常卿再次說話,已然是蹲下了身子,平視這個清俊少年,“想死嗎?”

他在問他?

福喜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想死和不想死,答案顯然易見,但是少年帝王的心思,愈發難揣測了。

“朕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讓你假死出宮。”

這話簡直意外得很!

他眼裏的錯愕都來不及掩飾,想死是這個意思嗎?

常卿很快解釋道,“但你須得易名為‘常喜’,進軍隊謀得元帥的位置,從此為朕所用。天下沒有白費的午餐,你若是背叛朕,朕會讓你知道,爬上雲巅又摔下的滋味是怎麽樣的。”

“……好。”

常卿聽到回應,這便揮揮手,想打發他走,就差說個‘謝安吧’。

福喜站起身看他,猶豫片刻,還是晦澀道,“陛下……真的,覺得我能爬上雲巅?”

從來沒人覺得他一個卑賤的太監能行,哪怕是那皇後甜言蜜語硬哄他時也未曾違心說過。

畢竟這樣的例子,實在難得。

常卿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一如往昔,“你能爬得上,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何況我又不是神仙,算不了命。”

福喜愣了半響,沒動彈。

常卿說罷,見人傻在原地,便催促道,“去吩咐晚膳吧,我餓了。”

福喜也回過神來,突然燦然一笑,那是他入宮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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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畫師太監将軍丞相侍衛這幾個奸夫,丞相(處理中)太監(已策反)侍衛(已死)

就差畫師将軍沒出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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