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晴不定的少年帝王
半月後,丞相養好傷,繼續上朝叱咤風雲,并禀上了打仗的奏章。
衆臣民皆是暗地裏反對,但礙于丞相的權勢滔天,明面上不敢直說。
畢竟常國安寧很久了,自百年前同黎國有過糾紛後,前朝不敵,便只能投降和親還每年進貢些寶物給黎國,很是窩囊。如今常國修生養息,國泰民安,經濟好不容易回轉,誰願意幹那勞民傷財還不一定勝利的戰事?
而倚在王座的少年帝王只是淡淡掃了他們幾眼,應下了這一舉措。
衆臣只能嘆息,到底陛下年幼,而太後最近也沒有什麽聲響,大概連她也掌控不了功高蓋主的丞相了。
在衆說紛纭下,常卿淺笑,望向底下身着朝服的清冷男子,目光溫良。
這是他授意的。
前幾天白衣青年臉色憔悴,在禦書房裏觐見,也是面露訝異,但思忖片刻,還是答應了。
邊疆素來戰火連天,常國邊疆百姓被擾得民不聊生,既然已有實力抵抗,便不用沉溺片刻享樂,而失去了最好的打仗時間。
“丞相果然有膽色。”
常卿漫不經心誇了幾句,便松下身子,靠在書案邊,那一不留心,堆積成小山的竹簡便簌簌而落,全數砸在了腳邊。
少年帝王猝不及防輕呼了聲,當聽見那粗啞的聲音時,眉間隐微皺了皺,似煩悶。
那是他的變聲期,裴虞之一怔,險些忘了眼前少年也不過十七歲罷了。
這些日子,難怪小皇帝說話時刻意放輕,語氣也柔和不少。
常卿倒确實是很嫌棄自己的聲音,又粗又澀的。他端起茶盞抿了幾口,興致不是很高,半響又看向那站在面前不言不語的裴虞之,朝他招了招手,“過來處理奏章吧,朕乏了。”
說罷便習慣性挪了挪腿,将側座空了出來,待人入座後,便趴在案幾上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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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把人拿捏住的緣故,少年帝王很快睡了過去,側臉透出安詳的稚氣,毫不設防。
白衣青年執起竹簡看了良久,眼睛酸脹,這才眯了眯,看向了周身那瓷瓶裏的綠色。
共同辦公久了,也就不自覺發現小皇帝對這些養生的東西很講究。
他督了眼少年臉頰邊,那玉色茶盞裏漂浮的紅色枸杞子,喪心病狂,他評價了句。
還說能補腎益精什麽的……
裴虞之當時心間一梗,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更可恨的是少年帝王還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天然綠色無公害,寬慰道,“記得我給你下的蠱蟲嗎?也是能治療性冷淡的,丞相這番隐疾,經歷不了個把月,便會撥開雨霧見月明的!”
“…………”
撥你個頭見你個肺!
裴虞之真是恨極了這個白切黑一身黑的少年,可這段時間偏生就沒有找到解蠱辦法,若是找到了,呵呵……
被捅刀的十八般姿勢,一個接一個給他嘗嘗。
白衣青年蒼白着臉,漠然移開了目光,冷笑了聲。
—案上沉睡的人似有所覺,轉了轉臉,殷紅的唇瓣輕啓,裴虞之立刻噤聲抓起竹簡低頭看,熟稔地,一秒結束動作。睡夢中的人模糊呓語過後,他轉頭,清冷的臉龐滿是陰郁。
就像是被馴服的鬣狗,都練成條件反射了!
…似想到了什麽不良狀況,身着深藍色官服的青年皺緊了眉。
朝堂裏的王座之下,那些與丞相交好的大臣企圖遞個眼色,然而很無奈,丞相出神出得很專注,沒接受得了信息。
高高的王座上,黑袍帝王挑了挑眉,輕喚道,“丞相?”
那俊美絕倫的青年身體一震,猝然擡頭。
如驚弓之鳥。
常卿有些好笑,“丞相哪,三日後送将宴,你可聽清楚了?”
“清楚了。”
他點頭,揮袖道,“那便退朝吧。”
說罷便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此刻晨曦已過,外頭正是夏日炎炎的時分,手邊幾個好看的年輕太監輕搖着團扇,可七七八八圍在他身邊伺候,仍是勾起了熱量,汗漬與味道都很不舒适。
他随意打發了那些人,自顧自走進了禦書房裏。
案上有紙條,白紙黑字,只寥寥數字。
——事已畢。
很簡短,墨香柔軟,是福喜……哦不,是常喜的風格。
看來他已經安排穩妥了。
也不知道和那位将軍打了照面沒有?
好歹是自家皇後的青梅竹馬呢。
得托他照顧照顧啊。
禦書房內,黑袍帝王低低輕笑着,眸色漸深。
此時吱呀一聲,有人輕推開門,正巧撞見斑駁陽光下,他單手撐着額頭,細指如玉的模樣。
他擡眼,朝來人歪了歪頭,狀似倦懶,“丞相,有事嗎?”
裴虞之抿唇望他。
少年早起勤政的日子裏,臉龐上稚氣的嬰兒肥消減不少,輪廓明朗,乍一看,且是個滿身矜貴的溫潤少年郎。
誰知道這人是個黑心肝的呢?
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是連禍亂朝綱的婁太後都被制住了,還把所有的鍋都扣到他頭上。
他定了定神,且按捺下心思道,“兵權的事情……”
常卿眉頭一挑,兵權就相當于國家的心髒,自然不能馬虎,但交給他人,顯然不安全。
“丞相是想要兵符嗎?”半響,他笑了,笑得極愉快,像是預見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這話很犀利,按照小皇帝的尿性,鐵定有坑。
眼前站着的官服青年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随後眉眼低垂,似淡漠道,“戰士出征,總得要兵符的。”
“說得也是,”常卿打量了眼前人片刻,他突然笑了,“丞相別那麽緊張,如今我們是一路子的人了,愛卿你要什麽朕都會盡力滿足你,何況是兵符呢?對不對?”
…裝模作樣!
青年暗自粉飾下眸光,應道,“……是。”
常卿很滿意男主的識趣,想了想,他從袖子裏撈出那白色小瓷瓶,裏頭隐約有紅色晃蕩,一不注意,指腹也蹭上了那抹殷紅,宛如白雪紅梅,觸目驚心。
“朕的血,是解藥。想來月圓之夜快到了,愛卿你應該備着才好。”
接過之時,裴虞之碰到了小皇帝的手指,是溫暖柔膩的觸感,同半月前小皇帝喂藥時的感覺一樣,他皺了皺眉,指腹無意識摩搓了下,才把那點紅色抹掉,不是很适應這種近距離的接觸。
另外小皇帝的信任,有些讓他詫異,但左右一想,大抵是小皇帝覺得拿捏住了他,反正深究沒用便也沒深究。
然後兩人仿佛好陛下和好忠臣般假模假樣寒暄了會兒,便散場了。
常卿拿起竹簡,唇畔若有若無漾起。
系統相處那麽久了,也看得出來,他很期待。
期待什麽呢?
——
送将宴,是常國獨有的一項傳統。
主要請酒送行,歌舞升平,此時宴上無尊卑主仆之別,只有喝得痛不痛快之分。
就很人性。
黃昏将至,常卿被那些狡猾且倚老賣老的老大臣們灌得跌在座位,眼神朦胧,不勝酒力的樣子。
殿上有些年輕的臣民望了他兩眼,也不敢再上前了。
暑熱期間,是真的很熱,尤其喝了酒後,整個人都快燒糊塗了。
他使勁眯了眯眼,眼前模糊,身邊人不停走動,不知何時,手裏被塞進了冰涼的東西,及時的緩解了那股子熱意。
清醒了許多,他定睛一看,是塊冰。
餘光裏,身側那抹青衣晃動,他笑了。
看着倒是個有心的。
而他慣會蹬鼻子上臉,招了招手,便是命令,“扶我起來。”
常喜很有耐心地扶起了他,随着踉踉跄跄的他走,直到鼻腔嗅進了濃烈的花香氣,他們直直走到了禦花園,而隔壁就是皇帝寝宮。
他擡眼,看到了站在紫色繡球花中央的白色身影,宛如即将百花叢中片葉不沾身的仙人般,清冷又仙氣極了。
“那是誰?”
常喜解釋道,“那是丞相。”
常卿這才确定是男主。
他像是在躲酒。
難怪席上沒見着人。
雙眼迷離的少年帝王揚了揚手,把融化了大半的手裏東西遞回扶着自己的小青竹,又果斷抛棄了他,醉醺醺喊道,“裴虞之,過來扶我!”
這話是命令式的語氣,醉得連‘丞相’‘朕’都不喚,若是以前小皇帝必然不會如此冒犯地,對權勢滔天的丞相。
常喜抿了抿唇,察覺出丞相和陛下關系轉變的微妙來,但還是想糾正他話裏的不敬,“陛下您……”
“退下吧。”
他轉頭,烏黑的眸子濕漉漉的,像是喝酒喝得昏了頭。
眼神卻很堅定。
常喜只得轉身離開,站在禦花園的不遠處,待了許久,捏着手裏的硬物,還是抿唇走向了旁邊的皇帝寝宮。
此刻常卿已經被高大清冷的白衣青年扶住身體,他擡眼,皺着眉,“你別攥着我手,疼。”
身側裴虞之下意識松了松,但想到什麽,又眸色一暗,滿是惱意地捏回去。
手上一痛,常卿又清醒了很多,臉色霎時差了幾分,“你作甚?”
“黑夜将至,陛下以為呢?”
他神情陰沉,比被常卿捅的那夜更甚。
對視間,常卿輕輕笑了,“給你兵符是讓你殺我的嗎?”
“這重要嗎?禦林軍已在你寝宮周邊,你輸了。”裴虞之冷笑一聲,語氣交織又恨又怒,“至于解藥,我會關着你折磨你一輩子,也正好讓你嘗嘗刀劍刺入皮肉的疼意。”
“對了,還有你最喜歡不過的皇後呢。”
常卿本來昏昏沉沉,聽男主威脅聽得都快睡着了,陡然‘皇後’那小菜雞入耳,此刻終于有了點精神,稍微睜了睜眼皮子,才表示了點好奇心。
男主想怎麽對女主皇後呢?
裴虞之打量他神色,也是心中嗤笑。
連自己的下場都不在乎的人,卻是個癡情種呢。
所謂殺人誅心,他正想如此。
“你不是喜歡她喜歡到瘋了嗎?應該想她陪你死的吧,但我不會,我會讓她繼續坐着皇後的位置,當我的皇後。陛下,你說好不好?”
常卿:“???”
這邏輯???不是應該喜歡她就讓她活着嗎???
果然是他演得黑化病嬌太深入人心了。
而且他有點哭笑不得,男主這是憋了多久的怨恨啊?這一下子如決堤般湧給他的惡意……果然男主也是易死于話多的體質呢。
男主放狠話久了,黑夜的巨大簾幕也已經垂下,夜空中繁星點點,點綴着那圓盤般的明月。
常卿被捏着手,加熟悉的憐憫臉,“兵符是假的,解藥也是,嗯,你身體……還好嗎?”
裴虞之手一抖,差點腿一軟跪倒在地:“……!!”
藥效來了。
感覺有點陌生的感覺,很疼,又熱又漲的,卻又仿佛從其罪惡痛苦中誕生的極樂。
——小皇帝禦書房那句‘蠱蟲治療性冷淡’猝然蹦進了腦袋。
情與欲,原來是這樣的嗎?
片刻的失神。
原本被扶着的常卿,趁機又轉變弱勢,手行雲流水翻轉,扶住了丞相,還假惺惺道,“愛卿還是改不了不小心的毛病啊?若是我不眼疾手快,扶不住你該怎麽辦?”
說罷便是惡意地手一松,人倉惶跌進了紫色海洋的繡球花裏,那蒼白臉色潮紅幾分,黑發迤逦,倒是風光旖旎,美人傾城姿,更比花美。
黑暗中,燭火微搖,斑駁光亮映在那少年眼裏,溫柔了臉龐。
戾氣比前次更淡了些,多了捉弄之意。
常卿還沒給人下過這樣的虎狼之蠱,蹲下去湊過去,看了兩眼,也新奇得很。
那喘息臉紅的……主神空間購買的藥,藥效都那麽強嗎?
還沒來得及問句666系統,少年帝王在起身的剎那,突然皓腕被攥住,眼前紫色一晃,被那高大的白色身影強硬地壓在了身下。
近距離的呼吸相聞,完全的力量壓制。
常卿:“……”
是他大意了。
他這種唇紅齒白只練了半個月武的弱質少年郎,跟男主是個正值盛年還常年練武的青年自然不能比。
更何況男主現在還是個失去理智的泰迪精。
此刻,頸窩多了顆黑色腦袋,毫無章法的青澀,還拱來拱去地像只狗崽子,他動彈不得,只能神情一滞,眸色頓時陰冷,仿佛要殺人。
是事實上,他也沒有克制這股沖動。
耳畔,是刀尖沒入皮肉的低沉悶哼聲,常卿摸了摸耳朵,一把将身上的死魚薅開,霎時間,呼吸裏滿是花香混着濃重血腥氣,他盯了盯掌心的血跡,然後面不改色,徑自抹到身旁那發出微弱呼吸聲的青年白衣衣角上。
擦拭幹淨後,他後知後覺,喘了口氣。
男主是真的重。
666系統瑟瑟發抖:【…宿主你也是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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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常卿随身帶刀的的狠哈哈哈哈。
感覺主角太兇殘了,要不要溫柔些……
感謝在2020-08-10 17:15:38~2020-08-12 18:1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影青 3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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