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陰晴不定的少年帝王
窗外的春景柔軟,風聲簌簌,葉片搖晃。在這大風的天,黑發青年松松垮垮,攀在窗邊昏昏欲睡。
晨曦照在他臉龐上,幾分歲月靜好的倦懶感,令人沉迷。
半響,淩亂的床榻被褥被人鋪平,他身側的白衣青年偏頭輕吻他的臉頰,“我要上朝了。”
天色海早,常卿意識昏沉,朦胧點了點頭,身邊簌簌翻動幾聲,安靜了下來。
他腦袋枕在了窗欄。
只不過片刻,就被人拍了拍肩頭。
他擡臉,睜開慵懶的眼睛,往窗外看去。那青翠的綠色閃過,随後是白色身影,放大的清冷俊臉,連毛孔和臉頰上那柔軟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還未反應過來,唇瓣便被吸吮住,密密麻麻的濕潤溫軟感。
本應離去的人,最終還是去而複返,站在窗外,俯下身纏綿悱恻地親他。
懶洋洋的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照在對方俊美的臉龐,黑眸暗沉如夜,幾乎有一瞬,常卿看到對方清冷或陰翳不在,神情只有溫柔的情意。
但也只是轉瞬即逝的芳華一刻。
常卿再次眨眼,還是看到了男主那慣常清冷又陰郁的克制模樣。
白衣青年在他耳畔輕聲道,“等我回來。”
…
常卿有那麽一剎,覺得自己像是禍國殃民的妖孽。
男主最近這幾日,确實很快就能回來,幾乎用不了半個時辰,因為他大多都是把奏章帶回來批的,然後再把那些瑣碎的事情交給手下人去做,這也包括常國大軍大勝歸國的宴會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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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的男主,卻是一個争分奪秒恨不得累死在朝堂之上的控制狂。
他想把一切權勢都捏在掌心裏。
而如今,他似乎更想把常卿這個人給捏在掌心裏。
——
常卿正思考男主的變化,都沒察覺到面前人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背後傳來吱呀的推門聲。
腳步聲急促而沉重,接近了他。
“陛下,怎麽回事?”
那聲音威嚴而帶着絲慌亂,很熟悉。
常卿掀開眼皮,看到了來人。
那深紅色的華服底下,是一個半老徐娘般美得威嚴的中年婦人,可不是太後嗎?
也不知道是怎麽混過外頭侍衛的重重阻礙,進到這兒的。
“太後擔心朕呀。”他笑了笑,而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婁太後則是被他這笑,笑得渾身不舒坦,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她知道面前皇帝與丞相是什麽關系,之前被丞相威脅過,心裏再怎麽不樂意,也便沒辦法了。
畢竟政權捏在丞相手心,而此刻突生變故,皇帝被囚于禦書房……這如何能教她安心?
她擔憂的,倒不是皇帝。
皇帝死了便罷了,畢竟也只是一個冒牌貨,但皇帝死後,她作為前朝太後該如何自處?
哪怕心裏千般計較,千般龌龊,都不能直面說出。她僵着臉道,“母後自然是擔心陛下您的,這不來救你來了嗎……這接下來,該怎麽做?”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莫名對小皇帝有種信任感,出了事,竟也來問階下之囚的他。
面前那黑發青年也是挑了下眉,略感新奇,他從床榻之上直起身子,玄色的被褥随松松垮垮的黑袍滑下,露出了白皙卻有力的胸膛,那如雪色的膚色夾雜着幾塊紅痕,與那黑色相稱,顯出了極為豔色的一幕。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使人浮想聯翩。
婁太後的臉色僵了再僵,從憤怒直至變成忍耐的青色。
養大的劣質品,和自家血濃于水的親子攪和在了一起,還攪和得亂七八糟,哪能不怒?
而那黑發青年伸出兩指,勾回肩側的黑色綢緞,慢條斯理穿戴回去。
簡單随意的動作,被他做得慵懶,宛如吸食人魂魄的妖孽。
“想救朕啊。”
他擡起臉,淡漠而嘲意,“但您都救不了您自己。”
“陛下您這是什麽意思?”
他唇角挂上盈盈微笑,“以太後之見,若是時間抹去了丞相的喜歡,而朕倒臺,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您呢?”
“……也不知道被骨肉血親殺害,是什麽樣的心情?”
小皇帝說話慣常是那懶洋洋的貴族腔調,壓低聲線時,總有種循循善誘的惡意感。
太後的神情剎那蒼白了,既是恐懼又是憤怒悲傷的糅雜情緒。
“你是故意的?!”她幾乎控制不住這些年身居高位的禮儀,暴戾出聲。
他故意提及鄰國公主來激怒丞相……
是在報複吧?!
報複她‘貍貓換太子’假裝母後養他卻不愛他,也報複身為真皇子的裴虞之……
“太後多想了。”
婁太後一愣,敏銳察覺到了什麽,随即攥緊了拳頭,“是我多想了,還是你不止于此?!”
黑發青年不是個沉溺情愛的人,也必然不會為個人情感設局……
怕是野心吧。
聞言,那黑發青年倒是笑意漸深,眼裏有了幾分溫度,只不過這溫度,是冷的。
太後屏聲,望他。
他已然站在她身前,不覺高大的身軀籠罩住了她,俯下身,他突然朝她笑了下,短暫的,側臉隐秘在漆黑的光影裏,輪廓晦澀。
漫不經心的眼神卻是落在了她的身後。
朝着光的方向。
婁太後陡然一驚,往後看去。
門口,白衣一角,随風拂起,當真是風華絕豔。
…他回來了!
婁太後一時之間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只能聽見耳畔漾起了絲絲溫柔纏綿的嗓音……
“愛卿你回來了。”
帶着殘餘的殘忍笑意。
他仿佛意料之中,淡然得令人心驚。
與婁太後大受震驚的模樣,大相徑庭。
婁太後似又明白了什麽,轉頭看他,竟有幾分恐懼,“你是……你是故意的?!”
常卿不說話,只是笑。
…只是巧合罷了。
好吧,甚至是馬失前蹄了,原先刺激男主好奪權的計劃都被打破了。
他到底沒這樣上帝視角的本事,也扛不過男主光環嗎?
而婁太後卻是以為他默認,由此,黑發青年溫和淡漠的笑,在她眼裏,已然變了個味兒。
…瘋子。
難得恐懼的眼神。
常卿聲線缱绻道,“別這樣看我啊。”
随後,他直起身子,不再去理會已然受晴天霹靂般的婁太後,好整以暇地望着門口的白衣青年,淡然仿佛歲月靜好的模樣。
美好得……仿佛等待愛人歸家的情郎。
但——
白衣青年望着這樣的黑發青年,純黑眸色,暗無天日,踉踉跄跄站在門口,仿佛身後的青翠春意都黯然失色,滿目瘡痍。
為什麽……
玩弄他?
這樣。
很有意思嗎?
小皇帝卻不知他即将決堤的崩潰,他道,“事已至此,既已為階下囚,便沒甚隐瞞的了,愛卿你可以盡意問我些疑惑,朕會一一為你解答。”
此時,他唇角若有若無的弧度,悄無聲息地抹去,剩下的,只有疏離的淡漠。
疏離地,刺眼,又刺心。
兜兜轉轉的他們,還是回到了本來的博弈位置……不,或許本身就是博弈,只是以情字入局,他贏了,卻像是輸了。
…當真是殺人誅心啊。
“好。”最終,白衣青年突然笑了聲,很冷,又滿是嘲意,仿佛笑他又仿佛笑自己的狼狽。
他頓了下,似思忖,該從什麽問起。
在場的婁太後抿着唇,以為他會問些朝野之上的權勢問題,正屏息以待,想着自己的何去何從。
卻瞧見這清冷自持的白衣青年,手指攥得發白,啞聲道,“你說……”
“是不是要我瘋了似的殺掉你制成人彘,才算真正的擁有你?這樣……”
“你才會愛我嗎?”
常卿:“……”
有點熟悉的中二病且病嬌發言。
腦子裏的666系統還在尖叫:【哇……刺激,搞他!】
……
常卿偏了偏頭,看他,淡然無辜,“在這之前,朕會先行了結自己的。”
“燒成灰的那種。”
他說話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生命這種至高無上的,也只不過是随手丢棄的東西罷了。
他沒什麽在乎的。
也因此,裴虞之控制不住他,反而,被他所控。
畢竟,小皇帝未曾動過情啊。
…呵。
他低下頭,突然笑出了聲,很輕,輕得幾乎聽不到了。
婁太後心尖一疼,看他,卻看那白衣青年低垂着臉,餘下神情,掩藏在垂落肩側的黑發之中。
影影綽綽地,只能督見那看不真切的眸色,純黑色的,卻有着星光般閃光的一剎。
白日裏,星星在哭。
“好啊。”
“就燒成灰那樣……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
翌日,常國的權勢交替,婁太後‘貍貓換太子’計策敗露,被打入冷宮,而丞相則是準備登上皇位,至于原先溫和懦弱的小皇帝……
重新回到他的人生裏去。
簡單來說,就是貶為庶民,流放着進鄉野,做一個村野鄉夫。
當日,被套上粗布麻衣的被廢皇帝,被幾個年輕士兵押送,踏上了山路,也就是找他的親生爹娘……養了真正皇帝也就是男主裴虞之十四年的人。
俗話說,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被廢黜的小皇帝也就是落水鳳凰。
在走山路時,常卿細嫩的腳底,被那草鞋磨出了水泡,後腳跟也破了皮,鮮紅的血凜凜滴在了地上。
稍作休息的那刻,士兵們終于發現了這一點。
那樣奪目黏膩的紅色,與他那白嫩的雙足,形成了鮮明驚豔的對比。
察覺他們毫不露骨的眼神,那坐在河邊,一塊青石邊的黑發青年擡眼望了過去。
粗布麻衣,黑發如瀑,蒼白汗濕的臉,無端現出矜貴與柔弱的淡漠美感來。
只一眼,那些士兵們就呼吸一滞,莫名有些顧慮。
像是砂礫見了珍珠,自慚形穢,又生怕會弄污了它。
但很快,士兵們就清醒了過來,掩飾般哄笑道,“這小皇帝都這樣了,還挺嬌氣,若是成為了種田養魚的,怕不是得累死吧哈哈哈。”
常卿倒是不覺屈辱,兀自挑了挑眉。
這些士兵即使是這樣說,也未曾動過他一根頭發……怕是上面有人交代了吧。
……
他漫不經心想着,身後便傳來輕輕地腳步聲,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餓嗎?”
那是略微低沉的嗓音,甚至低得有幾分粗粝。
常卿往後看,看到了一個低着頭,長相清俊的玄衣男子,他舉着片燒餅,似猶豫,舉在半空,正想遞給他。
有些羞澀的人。
常卿看了他良久,沒接。
“謝謝,但我不喜歡。”
“什麽?”這玄衣青年有些愣。
他以為……
這一路上行路勞頓,小皇帝也沒進食,又疲累,定然會又餓又疼的。
卻沒想到會被拒絕。
“我不喜歡,”常卿指了指燒餅,又戳了戳喉嚨,“很幹,咽不下。”
…哪怕落到這步田地,小皇帝也是精致生活,也挑食。
那玄衣男子臉部抽搐兩下,也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來。
身後的幾個士兵正咬着過了好幾夜的燒餅,此刻不忿喊道,“桃主事,別理他,都廢人一個了,還擺多大的架子呢。”
常卿側目看他們,一縷黑發,落在雪白頰邊,狀似無辜。
“像石頭一樣的垃圾,我是真的吃不下去啊。”
正在吃石頭樣垃圾的士兵們:“……”
媽的,死白蓮花。
最可怕的還是那桃主事,居然就這樣坐在了那廢皇帝的身側,在青石旁。
常卿垂目,他埋着頭咬着燒餅,肩膀在顫。
“你在笑嗎?”
桃主事沒理他,只能露出了些許輕輕的笑聲。
常卿:“……”
……
一日輾轉而過,士兵們押送着常卿,穿過山路,到達了荒野地的村莊。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山,與農作物。
村莊門口,站着一對身着粗麻大衣的夫婦,膚色黝黑,滿是皺紋,見到站在中心滿身矜貴氣質的常卿,渾濁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香饽饽般迎了上來。
口裏念着“可憐的孩子呀……”就如此哭嚎了起來。
清瘦的桃主事被硬生生一個踉跄,擠到了一旁。
不多久,混亂中,常卿就發覺那個婦人邊嚎,邊用髒手拍着他。
他僵着臉。
也是鮮少遇見這種事。
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直截了當道,“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搜刮走了。”
婦人的動作一頓,臉色也是差了些,然後掩飾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孩子,人回來便是,誰在乎這些世俗錢財呢?”
常卿道:“是嗎?”
666系統:【哈哈哈哈那她還摸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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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好久沒寫,都接不上了,就是感覺少了種味道,湊合看吧【賣萌打滾】
感謝在2020-09-09 20:02:30~2020-09-13 20:09: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momo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