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農村孩子為什麽要識字?要有文化?不提那些虛無缥缈的大學夢、中專夢,?光是生存兩個字,對文肓來說就極為艱難,認不認識字,?關系到生存和生存質量,可惜的是當時的人只是有模糊的想法。
大多數人是糊塗的,随波逐流的。
靠山屯整體學風算是不錯的了,?馬占山登高一呼,天天在大喇叭上喊,尚老師、馬大麗在課堂上教,下了課挨家去家訪,?馬占山、朱逸群、朱大明白連馬宏生這個初中辍學生,四個人分散到各個自然屯去教。
小滿來了,84年的春耕就這樣開始了。
馬占山站在自家地頭,看着朱逸群開着拖拉機,?玩似地一會兒功夫就翻完了好幾攏地。
“宏生,?你來開。”朱逸群坐到了馬宏生旁邊,看着他翻地。
自己家的地翻完了,馬宏生也是耕田小能手了,?接下來是馬占海家的地,朱逸群新分到的地。
現在拖拉機翻地明碼标價,?翻完自家的,?就去幹別家的活,?一整個春耕下來,各個買了拖拉機的人家,都小賺了一筆。
更不用說春耕結束之後,縣裏面的各項工程也開工了,有修路的,?有蓋房子的,馬宏生自己開得熟練了,朱逸群帶了他幾次就讓他自己幹了。
朱逸群的重點還是伺候自己家的小豬。
才帶回家半個月,小豬們一個個長勢喜人的很,他忙的時候王樹每天按時喂豬,掃圈舍,幹活很勤快。
“晚上吃啥?”王樹瞧見朱逸群回來了,擡頭問他。
“中午的大碴粥還有吧?大碴子水飯,打土豆醬。”朱逸群打了盆水把臉洗了洗,“你摘點兒小菜。”
王樹樂颠颠地去摘菜,幹活不算什麽,在朱逸群家裏他幹得活還比在家的時候少點兒呢,關鍵是吃得飽。
吃完了飯王樹拿小筐去采野菜,被朱逸群叫住了,“你作業寫了嗎?”
“老師說春耕不留作業。”他話剛說完,已經跑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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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逸群收拾完桌子,把剩下的那點兒飯菜喂了豬,他的習慣是飯菜盡量不過夜。
農村的零活總是無窮無盡的,小園的菜可以吃了,院子裏的草也跟着長起來了,甚至比菜還要茂盛些。
他正在靶着草,馬大麗甩着馬尾進了他家的院子,她今天穿了件夻色的的确良襯衫,外面罩了一件勞動布的外套,明明是村裏人常見的打扮,她穿起來卻分外的合身。
“四哥,我爸問你還當不當廚子了?”
“當啊,誰家要辦事啊?沒聽說誰家老人老了啊?”老了就是去世的意思,春耕時節,沒有結婚的,要辦事的多數是有人忽然去世了。
“不是老人,我大姑家的姐姐要辦事,五一城裏結婚的人多,一時間找不着好廚子,我爸就想起你來了。”
“行,定了說是哪天,我提前過去。”
“五月三號男方正日子,女方是五月二號。”
“那不就是三天以後嗎?”
“是啊,我爸讓你明天就過去,正好我們也要過去。”有了拖拉機,去縣城都比平時方便些。
“行,明天早晨幾點?”
“早晨六點到我家,我媽說讓你上我家吃早飯。”
“不的了,家裏還有王樹呢,我早晨煮點兒挂面自己就吃了。”
大麗四下看看小院,原來朱逸群家的院子就利索,到了春天萬物複蘇,他的小院更板整了。
她瞧着杖邊子種的幾個像枯枝似的葡萄,“你種山葡萄啦?”
“嗯。”
“今年能結果不?”
“結也結不了多少,來年差不多能多結果。”山葡萄酸,一般人家種也就是為了釀酒,朱逸群種實際是為了嫁接別的品種的葡萄,但沒跟馬玉麗細說。
“你家園子長得真好,豆角茄子是打算細秧還是買秧啊?”
“今年買秧來年再看看。”
大麗看完了這些又去看豬,“你家的豬長得真快,我爸說也想買這個品種的豬。”
“買這種豬得跟畜牧站定。”
“這豬愛生病不?”
“還行。”朱逸群想了想,“這豬得打疫苗了,你會打嗎?”
“給人打就會,給豬沒打過。”現在馬大麗的村醫業務也算是鋪開了,屯子裏的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開始找她了,有幾個老病號得她隔三差五去打針。
只不過接生的活被張寡婦壟斷,疑難雜症被“大神”們壟斷。
想到這裏大麗有些沮喪。
“學一學呗,給豬打針比給人打針簡單多了。”
“對了,我爸說過五一電業局就給咱屯子扯電了。”
“還有這好事兒?”
“對啊,還要在咱村找抄表員,我爸讓宏生幹了。”
“要我說啊,宏生最好不要當這個抄表員。”
“為啥?”
“跟你說不清楚,等會兒我找你爸說去,我一說他就明白了。”
不讓馬宏生當抄表員的原因很簡單:第一:吃相太難看。雖然靠山屯沒有電,但別的屯子是有電的,怎麽操作的大家都知道,抄表員負責抄各家的表,收各家的電費,有時候電業局直接統計出一個數,把整個村子的電包給抄表員,每月如數交上來錢就行了,抄表員多收的都是抄表員的。抄表員收入很高,這是一個人盡皆知的肥差。馬占山把這個差事給了兒子,村子裏肯定有人會不滿。
第二得罪人。抄表員怎麽才能把電費收上來?別以為老百姓一個個都會按時按量收錢,沒電的時候一心盼着有電,有電了就想賴着不交費,抄表員這個時候就要去要電費,至于怎麽要,真是各種手段都有了,最後的手段就是直接掐電。
馬占山要是那種山大王式的村官,這麽玩就這麽玩了,馬占山不是,他在十裏八村是很有人望的,村民也都敬服他,綜合上面的兩項原因,就導致了朱逸群勸他的理由:犯不上。
馬宏生現在開拖拉機也不少賺錢,幫村民耕地還能有個好人緣,真犯不上當這個抄表員。
馬占山尋思了一會兒,“是我想少了,我尋思着給老三找個活幹。”他當然也眼饞抄表員的利益大,馬宏生幹上了這個,等于捧了金飯碗。
“三叔,宏生精明,将來指定有發達的一天。”朱逸群笑着替馬占山點上了煙。
“那你說這個活讓誰幹。”
“咱村誰家最困難,最認幹,還有一定的知識,就找誰。”
誰?說起來都知道是誰,小斧子,原名叫吳有福,實在沒啥福,自己改了名也換了姓兒叫朱有斧。
小斧子一下生媽就沒了,又趕上困難時期,誰都尋思着養不活,靠着奶奶東家一口奶西家一口奶混大了,四歲的時候親爸娶了後媽,他跟着爺爺奶奶過。
十七歲的時候爺爺奶奶也去世了,臨死給他說了門親事,入贅到靠山屯朱大明白的侄女家。
小夥子來的時候又瘦又小,在靠山屯吃了兩年飽飯這才有了人模樣,這小子別看長得不咋地,也不愛說話,有內秀,一手毛筆字寫得相當好看,才念了三年書,一般的小學題難不住他。
可這麽個人,命實在是苦,老婆生第二胎的時候得了産後風,才二十多歲人就瘸了,啥活也不能幹了,老丈人老丈母娘也歲數大了一身的病。
一家子人,兩個老人,一個瘸老婆兩個孩子,就他一個壯勞力,日子過得真是苦+難。
馬占山把朱大明白找來了,問他這事兒咋樣,朱大明白咂巴了一下嘴,有這好事兒他以為馬占山給自己兒子留着呢,根本就沒啥想法,現在竟然要給朱有斧……
“他一個外姓人,不好吧。”
“都改姓了,也是你侄女婿,有啥不好的。”
“我家二小子現在也沒事兒幹呢。”朱大明白的大兒子被他整林場去了,二小子現在确實沒啥事兒幹,整天游手好閑。
“你家二小子鬥大的字不識一蘿筐,能算明白電價?這事兒要麽你去說,要麽我去說。”馬占山實際是賣人情給朱大明白呢,眼見得誰去說,誰就是朱有斧的大恩人。
朱大明白卡嗎(眨)了一下眼睛,“我就提一嘴,行,我去說。還是您想得周全,他們家确實困難,他幹上抄表員,他們一家就翻身了。”
別看屯子小,朱大明白一直想着搶班奪權呢,在他看來馬占山這個村長當得沒勁透了,偏偏能力威望,他哪一點都比不上馬占山。
馬占山笑呵地從村委會出來,朱有斧再傻也不會真得以為是朱大明白幫他找得抄表員的工作,這種大事,村裏只有他馬占山一個人能決定。
他邁着方步回了家,剛進門就被葛鳳芝揪着到了裏屋,“咋地?我聽說宏生抄表員的活黃了?”
馬占山把朱逸群跟他說得道理說了一遍,“你老頭子我在村裏的威望得來不易啊。”
“威望能當吃能當喝?你知道抄表員一年能掙多少錢嗎?說舍出去就舍出去了?再說了,就算是舍出去咱老馬家的人都死絕了?你給老朱家人?”
“既然要大方的,就要大方到底,發揚風格,全屯子誰不知道朱有斧家困難啊,他又有本事,我告訴你說,幫扶他一把我不後悔。”
“你別跟我裝,你沒那道行!指定是有人教你的!”葛鳳芝找了個衣裳擋着的地方就開始掐。
“朱逸群教我的!大林子說的!”
葛鳳芝停下了手,“他說的?”
“他說的,他說咱家宏生開拖拉機也不少掙,他腦袋又好使,犯不上幹這得罪人的活。”
抄表員得罪人嗎?太得罪人了,從有抄表員到現在,你到各個屯子打聽去,沒有誰人緣好的,當面不說啥,背後都讓人講究出大糞來,祖宗八代恨不得都讓人罵得掀棺材板起來。
葛鳳芝想了想,“這事兒算你辦得對,來試試看這衣裳行不行。”
“咋地?白掐了?”
“你還想掐回來?”
“不,我不想。”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掃肓,東北的教育水平實際是全國領先的,在當時更是如此,但是靠山屯的情況是山村,想上完小學就得去公社,很多人家在這種情況下就不送孩子去了,或者勉強讀完小學就不讀了。三年級實際是達到了掃肓的水平,但是大家想想三年級的水平(這個水平還是帶水份的),要是不經常接觸文字,能認識多少字?會寫多少?感謝在2021-04-13?19:12:23~2021-04-13?21:01: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l6851?20瓶;青青河邊草、再瘦10斤、就這樣吧、shan栅?10瓶;隔壁老王家的媳婦?5瓶;風從海上來?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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