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複活功德殆盡,一身罪孽
古滇市外圍有一楠竹村,開車去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村裏有片山頭種滿了楠竹,荊懸的墓就在那裏。
第二日一早,折陽整理好東西,開着傘鋪的小面包車準備出發。
差點睡過頭的布偶貓慌張竄進了車子裏,蹲坐在副駕駛上偷瞄折陽。
它知道折陽沒打算帶它過去,可它實在太好奇了。
縱觀古今,這人死了就是死了,哪裏有能夠複活的?
雖然折陽攢供奉功德就攢了九百年,可這事能不能成,還要打一個問號。
折陽臉上駕着一副圓形墨鏡,看着有點搞笑。布偶貓知道這是折陽用來遮擋眼底金光的工具,折陽有一雙可以看到他人因果的眼睛,但時靈時不靈,以防萬一,出門在外他時常戴着一副墨鏡遮擋。
不僅如此,在折陽的左耳上,還戴着一枚銅制鈴铛耳墜,精致小巧的一枚挂在耳垂上,明明是個鈴铛,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響。
這鈴铛只在特定的時候才會響,比如有惡鬼或魂靈靠近的時候。
布偶貓收回偷瞄的視線,心裏想着古籍上關于荊懸的記載。
書上說荊懸作為烈戰國的儲君,是個雅正深粹、克己複禮的君子,他待人溫文爾雅,與遭人诟病、好色懦弱的父親荊沖不同,荊懸深得民心。
布偶貓想,荊懸為了救烈戰國都城百姓,帶着百人軍隊與敵國死戰,最後慘死,這想不深得民心也難啊,可再得民心又能怎麽樣呢?人還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知道這荊懸複活後看到現在的繁華都市做何感想,怕是壓根跟不上時代,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土老帽吧?
布偶貓抿了抿貓嘴,克制着沒有偷笑。
折陽一路上不發一言,徑直将車開進了楠竹村。
楠竹村的山頭歸折陽私人所有,雇用了一個老頭在外面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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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貓趕到,折陽跟守在外頭的老李頭打了個招呼,讓他今日早點回家,就推開外面的鐵門走了進去。
他手裏拎着鐵鍬和塑料袋,把鐵鍬往地上一扔,帶上手套拎着塑料袋就去彎腰撿竹林裏的垃圾。
布偶貓蹲坐在原地懶散的打了個哈欠不願意動彈,折陽回頭,架在鼻梁上的圓形墨鏡微微下滑,露出一雙淩厲的黑眸,只看了布偶貓一眼,就吓得布偶貓寒毛直豎,立刻幫着去用爪子勾垃圾。
它邊勾垃圾邊抱怨:
“這村裏的小孩兒也太皮了,天天溜進來玩,玩就算了,還亂扔垃圾!”
折陽不置可否,布偶貓繼續火上澆油:
“折陽,這你都能忍?你不打算教訓教訓那群小皮孩兒?”
折陽将垃圾袋系緊,扔給布偶貓讓它帶出去扔掉,言語譏诮:
“你說這麽多,不如去幫我教訓教訓那群小孩兒?死傷我不管,因果別落我頭上就行。”
布偶貓立刻識趣的閉嘴,叼着垃圾袋拖去扔掉。
它待在傘鋪這一年多的時間,還了解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折陽十分厭惡人類。
折陽活了九百多年,不死不滅不知疼痛,怎麽看也不算是個普通人類了,可他畢竟曾經是個人,布偶貓也不懂他為何對人類有這麽大的怨念。
就他所知,那些求他辦事的人,沒一個能在折陽這裏得到好臉色。
盛夏的竹林是個避暑的好地方,竹葉在微風下簌簌作響,讓人的心莫名平靜。
折陽穿過層疊的楠竹,來到竹林中央,在這裏立着一座墓,簡單古樸,只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荊懸”二字。
石碑看着還新,應該是剛換上不久。
這九百年來,折陽已經不記得他究竟給荊懸換過多少次碑,刻過多少次名。
眼看着功德将滿,折陽其實不用非去幫人替死,九百年都等了,偏偏這最後一段日子,他倒着急起來,急得多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布偶貓扔完垃圾回來,也跟着一起看眼前的石碑。
折陽看了一會兒,拎起一旁的鐵鍬,沖着墳頭就鏟了下去,那兇狠的模樣,像是跟這墳墓的主人有仇。
布偶貓看得抖了抖,往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折陽這挖墳的方法太樸素,樸素到一點複活死人的玄幻意味都沒了。
他力氣大挖得快,不一會兒就把棺椁周圍挖出一圈坑,末了跳進坑裏,用鐵鍬敲了敲棺材蓋,順着縫隙将鐵鍬塞進去就開始撬。
布偶貓蹲在坑邊往裏看,眼看着棺材蓋被撬開,折陽扔了鐵鍬推開一點,棺材裏剛剛露出漆黑一角,這頭頂的晴天突然就黑了。
折陽左耳一直安安靜靜的銅鈴耳墜“叮鈴鈴”地響了起來,鈴聲越來越急促刺耳,預示着有什麽可怖的惡鬼就在附近。
頭頂的晴天被突兀出現的烏雲覆蓋,幾條碗口粗的驚雷乍現,震得人耳根發聩。
坑底更有黑氣從棺材的縫隙彌漫出來,黑氣濃郁,瞬間密布整個坑底,将折陽的身體籠罩進去,叫人一絲半點都窺見不得。
布偶貓繞着大坑急切轉圈,不停大喊:
“折陽?折陽?這是怎麽回事?”
除了頭頂的驚雷和銅鈴耳墜急促刺耳的聲音,坑底安安靜靜,一絲半點其他聲音都沒有。
布偶貓站在坑邊猶豫着是不是要跳進去看看,貓嘴開合不停詢問:
“你不是說荊懸救了烈戰國都城數十萬人的性命,身負巨大功德,就算複活也算是半個神明?這眼下黑氣彌漫、驚雷不斷,明明是極厄厲鬼出世的征兆,你到底複活了個什麽東西?折陽?折陽!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坑底沉寂的時間越長,布偶貓就越驚慌,又是幾個驚雷接連炸響,一道雷竟是直接劈進了坑底,吓得布偶貓一連翻滾後退,差點被雷劈到。
那雷沉入坑底,瞬間被濃黑淹沒,連雷聲都沒了,與雷聲一起消失的還有銅鈴耳墜的叮鈴聲響。
頭頂依舊烏雲密布,沒了道道驚雷,反而開始下起雨來。
布偶貓一身蓬松毛發濕透,狼狽的黏在身上,它咬牙往坑裏探進一只爪子,剛剛碰到黑氣就覺得渾身冰涼刺骨、毛骨悚然,立刻把爪子收了回來。
這就算是大羅神仙站它面前跟它說坑裏複活的是個半神它都不信,這明明是個能翻攪天地的惡鬼啊!
“折陽!”布偶貓又大喊起來,這次一直安靜詭異的坑底隐約傳來了折陽的聲音。
“我沒事。”
折陽話落,彌漫的黑氣終于開始消散稀薄,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布偶貓湊到坑邊探頭往裏看,只一眼,就讓它渾身僵硬,恨不得拔腿狂逃。
古籍裏稱荊懸的長相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折陽的長相已經是頂尖,布偶貓真的很好奇被稱為世無其二的荊懸長什麽樣。
如今它見到了,快吓死了。
只見坑底的棺材已經破碎成片,折陽挖出來的坑被驚雷炸得更深了一些,周邊一片焦土,好在折陽完好無缺地躺在坑底,除了衣服有些破爛外看不出其他問題,如果忽略緊緊纏繞着折陽的白骨的話。
那是一具十分高大的白骨,雙手雙腳以極為占有的姿勢緊緊纏在折陽身上,頭骨抵在折陽的肩膀上,骨身上遍布一些複雜的詭異黑紋,黑洞洞的眼眶處有兩點紅光,紅光正緊緊盯着布偶貓看。
已經消散的黑霧又緩慢聚攏,瞬間靠近布偶貓将它全身纏住收緊,似乎打算将布偶貓就地攪碎。
布偶貓渾身劇痛,只覺得自己死定了。
“荊懸!停下!”
折陽一聲大喝,不斷收緊力度的黑霧停了下來,但似乎還不肯松開布偶貓。
布偶貓費力地轉過貓頭看向坑底,它用小命發誓它看到那白骨的手指骨探到了折陽的腰間,順着被雷劈得破爛的衣服破洞鑽了進去,貼着折陽的皮膚蹭了蹭。
這白骨明顯在占折陽的便宜!
古籍裏說荊懸是一個雅正深粹、克己複禮的君子,布偶貓盯着那幾節占便宜的指骨,心想你管這叫雅正?這叫克己?寫古籍的人怕是都眼瞎了吧!
折陽見黑霧未散,又呵斥了一聲:
“荊懸!”
話音剛落,黑霧立刻散了個幹淨,布偶貓摔在地上,一點沒有貓咪的靈巧,直接摔了個結結實實。
折陽見此皺了皺眉,想要坐起來,腰間用力,一下子沒坐起來。
白骨緊緊纏着他,散發着冰涼寒氣,寒氣卻小心翼翼地只懸浮在他皮膚表面,并未傷他內裏。
折陽心中的疑惑與震驚不比布偶貓少,他甚至來不及為荊懸的複活而喜悅。
他推了推白骨,這次終于坐了起來,看着又以坐姿緊緊纏繞摟抱住他的白骨,問道:
“荊懸,你為什麽是這幅樣子?”
白骨模樣的荊懸只知道緊緊抱着折陽,眼眶處兩點紅光也緊盯着折陽,半晌沒有任何回答。
折陽定睛去看荊懸白骨的模樣,伸出手指描摹他骨身上的黑色紋路。
“這是……地獄召紋?!”
白骨見折陽要看他身上的紋路,特意攤開指骨遞到折陽面前,方便他看。
折陽盯着白骨細看,半晌聲音顫抖,啞聲問道:
“你身上的無數功德呢?為什麽功德消失殆盡還背了一身罪孽?還有,荊懸,你的魂靈為什麽少了一半?”
作者有話要說:布偶貓:當時我怕急了,但不耽誤我眼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