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遺願他還認識他
折陽看着懷裏只簡單點綴了幾棵楠竹的油紙傘,這是荊懸送他的第二把傘,不同的是這把傘并非荊懸親手所做。
他将油紙傘小心放在床頭,已經決定将這把傘作為私人收藏,曾經荊懸送他的那把傘他沒能力保護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如今這一把他一定會好好保存。
“為什麽突然來這麽多的惡鬼?之前你割破手指做鎖魂符時也是,這幾日傘鋪就不太正常。”布偶貓走到門口嚴肅道。
“我今天也做了一片鎖魂符,但……這事的确有些蹊跷。”
折陽皺着眉思索,他左耳戴着的銅鈴耳墜可以一定程度的掩蓋他體質對邪祟的吸引,近百年來折陽日子過得還算安生,沒想到這幾日頻頻有惡鬼攻擊。
布偶貓人立起來,一只爪子扶着門框,過于嚴肅的神情讓樂安看得目瞪口呆。
“你就沒發現,這一切的不正常都是從那副骨頭架子來了之後才有的嗎?”
“上次來惡鬼他就想吞噬了,只是那群惡鬼可能察覺到什麽先跑了,這次來的這群惡鬼就沒那麽聰明了,要不是你阻止,怕不是已經被他吞噬殆盡了。”
“折陽,這次他想吞噬的是惡鬼,下次呢?下下次呢?萬一他想吃了你呢?我活得雖然沒你久,可見過的惡鬼邪祟也不少,就沒有一個惡鬼能比那副骨頭架子更邪祟、更罪孽深重,他現在雖然活着卻不算是人,說是惡鬼又與惡鬼不同,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理他?”
“這次你阻止他就很費力氣了,下次你打算怎麽阻止他?你拿什麽阻止他?”
“活着卻不算是人……貓啊,我不也是活着卻不算是人嗎?你看這傘鋪裏,我們哪一個算是一個普通的活人?”折陽因布偶貓一連串的質問神情有些冷又帶着自嘲。
他看向一身殺戮褪去又悄悄伸手握住他一根手指的白骨,閉了閉眼睛。
布偶貓發現的問題他怎麽可能沒發現,但他并不認為這一切的起因是荊懸。
“有人在盯着我們,他的目标也許是我,也許是荊懸,總之來者不善。”折陽說道。
“再多的我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荊懸這一身罪孽和缺失的一半魂靈,肯定與這個人有關,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早晚要揪出他,要回荊懸的一半魂靈。”
“貓,你要是害怕,就早早離開這裏,我知道你留在這裏為的也不是我這破小的傘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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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見折陽說這麽多話,布偶貓為了耍帥一直保持着人立撐着門框的姿勢,胳膊都酸了,等折陽講完,它立刻收回爪子,沒想到收回來的時候一個抽筋,直接趴在了地上。
它尴尬的咳嗽一聲,幹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表現出一只布偶貓該有的漂亮貓樣來。
“誰、誰說我怕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再說了,招邪祟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怕什麽。”
“樂安,抱我回窩。”
樂安本來一臉茫然的聽着他們對話,此時突然被布偶貓點名,傻愣愣的彎腰抱起布偶貓轉身回了外室,心裏莫名浮現出一絲怪異,她怎麽覺得布偶貓這句“抱我回窩”跟古裝電視劇裏娘娘說的“扶本宮回宮”似的呢。
傘鋪裏本來的嚴肅氛圍被布偶貓破壞的一幹二淨,折陽長長嘆了口氣,轉身把自己摔在床上,白骨就跟着坐在床邊,握着折陽的一根手指,安安靜靜的仿佛不存在。
折陽轉身,看着面前的骨頭架子,輕聲道:
“荊懸,你知道我是誰嗎?”
“叫我的名字。”
白骨安安靜靜的,許久都沒有反應。
後半夜還算安靜,但折騰了半宿誰都沒睡好,早早就起了床。
折陽昨夜沒注意,早上才發現樂安收拾幹淨後就是一副文靜小女生的模樣。
她穿着折陽的舊衣服,戴着不知從哪裏掏出來的破圍裙,一大早就把傘鋪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淨淨,還做好了早餐,清粥小菜雖然清淡,但味道都不錯。
折陽一邊慢悠悠地喝粥,一邊打量着忙忙碌碌停不下來的樂安。
“行了,別折騰了,坐過來把早飯吃了。”折陽命令道。
樂安點點頭,老老實實地坐在折陽對面,吃飯的動作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一點動靜。
直到折陽吃完了,她才開口問道:
“老板,我有個問題……”
折陽撐着下颌有些懶散,眯着眼睛看向傘鋪外的陽光,說道:
“裝什麽小心翼翼,昨晚跪地求饒的時候不是挺中氣十足的嗎?有話就說,別磨叽。”
樂安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身上的小心翼翼一掃而空,顯露出小女生的開朗來。
“老板,我發現我在傘鋪裏跟活人一樣能夠碰到東西了,也能從鏡子裏看到自己,這是為什麽啊?”
折陽打了個小哈欠,含糊道:
“昨晚不是讓你洗澡了麽,晦氣去了,自然可以。”
樂安眼睛一亮:
“那我出去是不是就能像普通人一樣……”
“當然不能,你是死人,是鬼魂,出了傘鋪,除了陰天暗角陰氣濃郁的地方,活人依舊看不到你,你也碰不到塵世的東西。”折陽聲調冷了下來。
他看着樂安小臉上滿是頹喪,身體前傾對樂安勾了勾手指,唇角笑意帶着點邪氣。
折陽本就長得臉嫩,此時這副模樣動作,讓樂安恍惚覺得她靜止的心髒都跳了兩下,要不是她現在是個鬼,肯定已經滿臉通紅。
“不過嘛……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怎、怎麽幫?”樂安問道。
“我不是給你那把傘了嗎?你撐着傘出去,只要在傘下,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樣。”折陽說道。
樂安驚訝不已,立刻将那把繪滿了向陽花的油紙傘撐開,動作間滿是珍惜。
“真的嗎?我撐着傘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了?”
折陽點頭,眉眼微眯,微挑的眼尾像是帶着某種引誘。
“算是吧,樂安,說說你的情況?告訴我你有什麽心願?或者說你有什麽遺願未了?”
遺願兩個字似乎對這個剛死不久的小女生有些殘忍,可她臉上的失落也就持續了一瞬,很快笑嘻嘻的大聲說:
“我、我想叛逆!”
“我還想談戀愛!我今年17!我還沒有過喜歡的人呢!”
折陽微微皺眉,身體向後靠。
“叛逆?比如呢?搶小孩的糖?”
樂安吐了下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不算啦!”
折陽陷入沉思,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白骨很不滿他和樂安說了這麽久的話,突然擠到了折陽身邊,一個骨頭架子像個镂空的屏風,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樂安不敢離白骨太近,雖然白骨從不說話,不像折陽兇巴巴的,可樂安就是下意識的覺得白骨更可怕,會讓人不自覺的毛骨悚然。
折陽沒管擠在他身邊的白骨,兀自說着:
“叛逆是指……抽煙、喝酒、燙頭?蹦迪、紋身、談戀愛?”
“前面我都可以幫你,談戀愛我沒辦法。”
說着折陽就起身,不停地翻東西出來堆到樂安面前。
“從今天開始,你負責傘鋪的清掃和三餐,我每個月給你兩千塊工資,多得沒有,我也是窮鬼,工資會提前預支給你,燙頭的事你自己去解決。”
他把一瓶泡了藥材的白酒放到樂安面前,又翻出老舊的旱煙也遞了過去。
“喝酒、抽煙、燙頭都有了,紋身……說吧,你想紋什麽?”
樂安瞪大眼睛,眼看着折陽拿了筆墨過來,她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就……随便、随便什麽都行。”
“是嗎。”折陽沾了墨水,扯過樂安的手,直接在她手背上畫了一朵線條簡單的向陽花,雖然是黑白的,但惟妙惟肖很逼真。
“特殊材質,應該一個月不會掉。”折陽說着。
他話音剛落,面前立刻伸過來一只白骨手。
折陽面無表情地推開,白骨不依不饒的再次伸了過來。
見他固執,折陽幹脆用筆上未幹的墨跡直接在白骨的手背畫了個黑乎乎的大叉子。
畫完推開白骨去洗筆,回來的時候看到白骨捧着自己的手,眼眶中的兩點紅光一錯不錯地盯着手背上的大叉子看,時不時還用另一只手摸摸,萬分珍惜的模樣。
折陽胸口立刻像堵了一口氣,他走過去拍開荊懸的手,冷聲道:
“不過是個大叉子有什麽可珍惜的。”
一身厄氣的白骨在折陽面前乖巧的像個玩具,被拍開手也不生氣,反而輕輕拉過折陽的手,在折陽的掌心用指尖緩緩摩挲起來。
折陽起先沒在意,漸漸斂了眉眼。
白骨的指尖劃的歪歪扭扭,像是有些生疏,他正慢吞吞的在折陽的掌心寫字。
從彎彎扭扭到橫平豎直,他在重複寫着兩個字。
折陽。
折陽折陽折陽。
他還認識他。
哪怕丢了一半神魂,哪怕只剩下一副白骨,哪怕被殺戮本能占據。
在荊懸滿是殺戮的本能裏面,真的有他折陽的一席之地。
折陽收緊掌心,将這兩個字包裹起來。
他突然站起來,重新取了筆墨,擦去荊懸手背上的大叉子,捧着他的手骨,在溝壑的手背骨骼上,小心翼翼地畫上了一棵楠竹,枝幹遒勁、寧折不彎,一如曾經的荊懸。
“荊懸,我等你慢慢長肉,慢慢恢複,等你恢複了,我一定要問問你,為什麽當年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我。”
“膽小鬼。”
作者有話要說:折陽:你什麽時候長頭啊?頂着骷髅頭也太醜了點。
荊懸:【紅豆眼寬面條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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