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魔鬼真面目

每次荊懸可以長肉了,折陽神情上看不出來,心裏都是挺雀躍的。

樂安一路上悶悶不樂,顯然消防員和萱萱的事情對她影響很大。

“老板,你是不是遇到過很多類似的事?”樂安問道。

布偶貓跟她說過,折陽活了九百多年,一直在開傘鋪收功德,經歷過的事情一定數都數不清了。

或許有很多事,比消防員和萱萱的事還要令人刻骨銘心也說不定。

“我忘記了。”折陽淡淡地說,也不知是真忘了還是不想說。

回到傘鋪的時候,溫書清并不在外面看古籍,她站在蠟燭屋裏,盯着消防員燃盡的那支蠟燭看。

看到折陽他們回來,她轉頭輕笑: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了。”

“是嗎。”

折陽沒看她,領着荊懸直奔卧室。

現在什麽事都沒有看看荊懸哪裏長肉了更重要,誰也不能阻止他扒荊懸的衣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荊懸身上的肉長在了哪裏。

折陽将荊懸一把推了進去,随後“咣當”關上卧室的門,擡手就去解荊懸的衣扣。

平時荊懸總是十分配合,主動擡高手臂讓折陽解扣子,這回荊懸卻阻止了折陽。

他将折陽湊到他身前的雙手握在胸口,低頭看着折陽。

折陽的手碰到了荊懸的胸膛,微微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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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給荊懸脫衣服,指尖只能碰到荊懸堅硬的胸骨,可是這次……

折陽忍不住将雙手按上去,在荊懸的胸膛不斷摸索,掌心觸碰到了柔韌的肌理,這絕對不是冷硬的胸骨能有的觸感。

荊懸放任折陽在他的胸口不斷摸索,周身黑霧逸散出來,偷偷纏上了折陽的手腕,像是為了表達開心,黑霧順着手腕一點點往上,分出來細細地一縷,親昵地蹭着折陽的皮膚。

随後荊懸再次張開雙臂,像上次折陽問他想長哪裏時一樣,打算擁抱折陽。

他一直記得折陽的話,他不想當一個冷硬的骨頭,他想給折陽溫暖的懷抱。

這一次折陽沒有推開他,他微低着頭,任由荊懸将他擁入懷中。

荊懸的擁抱不再只有冷硬的胸骨,他環抱着他,手臂結實,胸膛柔韌,折陽側耳貼上荊懸的胸膛,聽到了一下又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跳。

這一次不僅長了上半身和手臂,荊懸還擁有了心髒。

時隔九百多年,折陽終于再次聽到了屬于荊懸的心跳。

雖然他的懷抱依舊冰冷,可折陽終于對他的複活有了一種真實的感覺。

單單只是這樣的心跳聲,就讓折陽覺得安心,仿佛遇到任何事情他都不怕了。

荊懸突然推開了折陽,轉身往浴室走。

折陽想到了什麽,趕緊跟了上去。

他看到荊懸再次要用熱水沖刷自己,趕緊走過去制止。

“我不是說過不需要你再這麽做了嗎?”

荊懸偏偏固執起來,黑霧一點點裹上折陽,調高水溫,想站進去。

“荊懸!”

折陽被黑霧裹着,他動不了,只能喊他。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再也不想了。”折陽說道。

從小到大,荊懸總是站在折陽前面,折陽課業做不好被懲罰,荊懸頂着,折陽惹禍了,荊懸替他背鍋,折陽從樹上摔下去,荊懸給他墊背,一樁樁一件件,一次又一次。

“荊懸。”折陽又叫了一次荊懸,然後閉嘴不再說話。

荊懸擡起的手終于慢慢落下,黑霧消散放開了折陽。

折陽走過去,把水溫調到并不燙人的舒适溫度,随後打開了淋浴。

溫水沖刷而下,将兩個人一起淋透。

他主動把自己的臉頰貼上了荊懸的胸膛,側耳仔細聽着荊懸的心跳。

荊懸如今是一個只憑借本能行動的邪祟,折陽說他不溫暖,他就只能想到把自己變得溫暖,從未想到還可以和折陽一起淋水。

他像是開了竅,眼眶裏的兩點紅光在浴室裏四處觀察,看向了空蕩蕩的浴缸。

浴缸不算大,躺兩個人肯定擠,可荊懸還是一把抱起折陽躺了進去。

他打開水龍頭,任由溫熱的水慢慢流淌進來,沒過他們的膝蓋和胸膛,直到一點點從浴缸邊緣溢了出去。

折陽沒動,和荊懸一起擠在浴缸裏。

他後背靠着荊懸的胸膛,身前環抱着荊懸的雙手,腦袋裏一片空茫,什麽都沒想。

安靜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傘鋪外突然傳來了輕輕地敲擊聲。

先是窗戶被輕輕拍打,然後是傘鋪的大門,後來連傘鋪外圍的牆壁都像被人捶打起來。

拍打的噪音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輕緩到後來的急促刺耳。

伴随着拍打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了惡鬼的嚎哭和尖嘯。

折陽碰了碰響鈴不斷的銅鈴耳墜,微微皺眉看向外面,外面再次聚集了很多惡鬼,目标似乎是他。

浴室的門被敲響,樂安站在門外急切地說:

“老板,傘鋪被惡鬼包圍起來了!”

惡鬼出現,荊懸的黑霧成地毯式撲撒開來,彌漫整個傘鋪,又順着牆壁攀爬,将整個傘鋪裹在了黑霧裏。

折陽趕緊轉身,雙手抵在了荊懸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警告他:

“荊懸,不行,把黑霧收起來。”

浴缸裏全是水,折陽半側着身體的姿勢很難受,他沒有支撐點,幹脆整個人轉身坐在荊懸身上面對着他。

“荊懸,你不能每一次來惡鬼都想去殺了他們,你總要有點理智。”

荊懸雙手悄悄扶在折陽的後腰,指尖從濕透的襯衫下擺探了進去。

他像是在斟酌折陽的話,又像是在計較着籌碼,黑霧沒有收回,依舊撲撒在傘鋪裏。

折陽着急,雙手緊抓荊懸肩膀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跟他重複。

荊懸不動,也不收回黑霧,只是看着折陽。

折陽看着面前的白骨,恍惚覺得他面對的好像不是複活後懵懂的白骨,而是曾經總是心思莫測的荊懸。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

“荊懸,你到底怎麽樣才肯收回黑霧?”

荊懸收回一只手,擡手撫上了折陽的臉頰,指尖從眼角慢慢劃過,最後停在了折陽的嘴角。

他說不了話,只是不斷描摹着折陽的下唇,也不知想了些什麽,黑霧一點一點收了回來。

折陽見黑霧消失,立刻拍開了荊懸的手,也不跟他在浴缸裏泡着了,跨出浴缸往外走。

樂安還站在浴室門口轉圈,看到折陽立刻迎了上來。

“老板!”

折陽環顧四周,這次來的惡鬼看似陣仗很大,但并沒有上次的多,上次那麽多惡鬼都沒有沖開傘鋪的陣法,這次更不會。

“不用擔心,只要不出傘鋪就沒問題,天亮自然就走了。”折陽說得十分冷靜。

樂安還是不放心,去外室把折陽的原話跟布偶貓和溫書清說了,兩人一貓坐在桌邊一邊大眼瞪小眼,一邊聽着傘鋪外的鬼哭狼嚎。

折陽離開浴室,荊懸自然也不會獨自在浴缸裏泡着。

荊懸複活後成了白骨,有時候看着傻,總是做傻事,有時候又精明得很。

他邊走邊脫衣服,不一會兒就光溜溜地站在了折陽面前。

折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轉頭在衣櫃裏翻找,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荊懸的身材是頂尖,雖然此時只長了上半身,可緊實又不誇張的肌肉十分惹眼,六塊腹肌、人魚線,應有盡有。

見折陽總是偷看他,荊懸幹脆走到了折陽身後,幾乎貼上了折陽的後背。

折陽呼吸一頓,拿出衣服推開荊懸又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荊懸還光禿禿地站着。

折陽微不可查的瞄了眼他下半邊的身體一眼,心想說不定荊懸下次就長那裏了,以防萬一還是要讓荊懸學會自己穿衣服才好。

他給荊懸套上衣服,領着他出了卧室。

溫書清、樂安和布偶貓正圍着方桌坐着,外面的鬼哭狼嚎和敲擊聲還沒有停下,只是小了很多。

樂安已經緩過來了,神情沒有一開始那麽害怕,溫書清倒是從頭到尾都平平淡淡的。

布偶貓壓根不怕,反正它跑得快,出事大不了直接跑。

折陽領着荊懸坐過去,他也有點少見的小心思,為了顯擺荊懸長了上半身,折陽特意給他找了一件短袖穿上。

樂安看到荊懸是第一個驚嘆的:

“老板,白骨又長肉了!”

折陽用十分平淡的表情點了點頭,似乎不是很在意。

布偶貓抖了抖胡子,小聲說:

“嘁,肯定心裏樂壞了,表面還裝這麽平靜。”

折陽輕飄飄地看向布偶貓,布偶貓立刻跳到溫書清旁邊去了,盡量和折陽拉開距離。

溫書清笑了笑,仔細看了看荊懸,又看向了折陽。

她主動起身給折陽倒了一杯茶,說道:

“現在有時間嗎?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折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

“你問。”

溫書清把折陽給她的傘放在桌子上,指尖輕輕摸着傘面上的一片漆黑,問道:

“你的傘鋪……賣傘收取的不是錢,是能幫助白骨長肉的東西?”

折陽回答:

“是。”

“你幫消防員完成了他的遺願,所以荊懸長出了上半身?”溫書清又問。

折陽點了點頭。

“我猜……傘是媒介,蠟燭是那種東西的具現化……那麽,那種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供奉,你不是猜到了嗎?”折陽這回看向了溫書清,神情認真。

“供奉……我以為是信任。”溫書清笑了笑。

“差不多,都是來自信仰的力量。”折陽喝光了茶杯裏的茶,将杯子推向溫書清,示意她再倒一杯。

“你很奇怪,第一次見到我居然就那麽信任我。”折陽說道。

“你也很奇怪,明明總是冷着臉,卻好像有一種……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的力量,如果不是因此,我也不會跟你們來傘鋪的。”溫書清說。

折陽自嘲地笑了笑:

“親近?不是可怕嗎?”

他活了那麽多年,見過那麽多的人,他認同溫書清說他可怕,卻并不認同溫書清說他讓人親近,他這麽一個……不死不滅的怪物,怎麽會讓人覺得親近。

不等溫書清再說話,折陽已經開口問道:

“溫書清,你的遺願是什麽?”

“我的遺願是什麽很重要嗎?我的蠟燭……不是已經點燃了嗎?我的好奇心很重,對別人的故事也很感興趣。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就算是解決了我的遺願吧,我想在塵世再待一段時間,在我離開之前,還請……多多滿足我的好奇心。”溫書清說道。

她說得很輕快,折陽卻又重新問了一遍。

“溫書清,告訴我你的遺願。”

溫書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她說:

“抱歉,我這個人沒什麽遺願,無論活着還是死了,對我來說都沒什麽區別,況且……你忘了嗎?我可是個惡人,放火燒了圖書館,燒死了那麽多人,我這樣的人,不配有什麽遺願。”

樂安是這些天跟溫書清相處最久的人,在她的印象裏,溫書清總是笑着的,整個人都很淡然,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放火殺人的那種壞人。

“是嗎。”折陽沒再追問,似乎是默認了溫書清的話。

傘鋪外的拍打和鬼叫還在繼續,傘鋪內卻已經不受什麽影響了,只是以防萬一,折陽沒有領荊懸回卧室。

他們圍着方桌靜坐,漸漸樂安和布偶貓打起了瞌睡,就連溫書清都趴在了桌子上。

折陽翻出手機,搜索舊時圖書館的消息,上面顯示舊時圖書館因為損毀太過嚴重,藏書基本被燒沒了,市裏并沒有重建的打算。

這麽一座幾乎橫跨了一個世紀的圖書館,最終付之一炬。

新聞上也明确表示,至今沒有找到縱火犯,僅有的一些能夠查詢到的監控也看不出異常。

折陽心裏明白,舊時圖書館的火一定不是人為,也不會是溫書清所為。

他查看了網絡上公布的死亡名單,看到了溫書清的名字,又去查了她的資料,得知溫書清是一名非常不受關注的小說作家。

寫了快十年的書,沒有名氣、沒有銷量,也沒什麽人關注。

他還不清楚溫書清為什麽要說謊,但那一定與她的遺願有關。

折陽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時惡鬼早就離開了。

他枕着荊懸的肩膀,被荊懸呈保護姿态摟在懷裏,雖然是坐着睡得,但不算太難受。

樂安和溫書清早就醒了,布偶貓不見貓影,想來又跑去了陳記鹵肉店。

以前都是樂安自己準備三餐,溫書清來了後變成兩個人一起忙碌,在廚房裏說說笑笑的,還挺開心。

溫書清似乎像她說得那樣,當真沒什麽遺願,留在傘鋪裏,看看書、看看電視,和傘鋪裏的人聊聊天,日記過得十分清閑。

折陽沒有催她,但也等不及想要繼續積攢功德,他又拿出了尋靈盤,想要再找一個因果緣分,可尋靈盤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都會指向溫書清。

不解決了溫書清的遺願,尋靈盤似乎不會再指向下一個了。

折陽嘆了口氣,并沒有跟溫書清說過這些。

溫書清在傘鋪清閑的待了幾天,突然開始給樂安講故事聽。

什麽故事都有,愛情的、親情的或是一些神話傳說,樂安總是聽得很認真,後來還會準備一些小零食專門去聽溫書清講故事。

再後來,折陽領着荊懸也坐到了桌邊,一起聽溫書清講故事。

溫書清的故事總是很平淡,直白點說就是很無聊,可她講故事的時候總是笑着的,眼神裏像藏着光,她是愛這件事的,她也愛每一個故事。

她又講了幾天故事,突然有一天,她找折陽要了顏料和畫筆,在每晚的講故事時間坐在了桌邊,撐開了油紙傘,一邊看着上面漆黑的傘面,一邊挑着顏色。

“我今天要講的故事,還是很無聊。”

樂安捧着臉看着溫書清,挺期待的催促她:

“不無聊啊,溫姐姐你快講,我還準備了瓜子。”

布偶貓今晚也在,趴在一旁不停甩着尾巴,等溫書清講故事。

折陽抓了一把瓜子,被荊懸搶了去,他笨拙地剝開瓜子殼,遞到了折陽唇邊,折陽躲開,荊懸就把瓜子仁放進小盤子裏,然後繼續往裏面剝瓜子仁。

溫書清照舊沏了一壺茶,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今天的故事要開始喽!以前啊,有一個女孩,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寫故事。”

今天的溫書清和平時不太一樣,平時溫書清講故事總是開心的,今天的她看起來卻有種淡淡的傷感。

“她想寫出很多、很多,很好看的故事,她想讓很多、很多的人都能看到她的故事,喜歡她的故事。”

溫書清用了好幾個“很多”,不同于平時的淡泊,言語裏終于有了點執着,特別是說到“很多”的時候。

她一邊講着故事,一邊拿起畫筆,在漆黑的油紙傘面上畫了起來。

“她從小為了這個夢想努力着,不管家裏人是否反對、不管別人的看法,她一直堅定着自己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她看了很多書,很多資料,很多電影,國內的、國外的,甚至是一些聽別人說來的故事。幾乎所有的時間她都用來學習,學習故事的節奏、起伏、對話、構造……”

“她自以為她一定能寫出非常好看、非常精彩的故事,直到她信心滿滿地寫完了第一本書,沒有任何一個出版社願意付錢買下這本書,這是一本十分無聊的書,不好看也沒意思。”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女孩總是這麽跟自己說。”

“人總是會進步的嘛,第一本不好,不代表第二本也不好啊。”

“于是她寫了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本本都不好看。”

“所有人都說她不是這塊料,讓她放棄,她不肯,她不相信,她依舊在為了這個夢想努力着。”

“誰說……一定要适合才能做一件事呢,她想啊,她開心呀,有什麽不可以的。”

“然後她生病了,得了一種會變成透明的病,一日又一日,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其實她也出了幾本書,也賺了點錢,可她還是透明的,沒人能看見她,也沒人祝福她。”

“她第一次腦海裏出現了不想寫的念頭,這個念頭一出現就難以消失,後來……她連筆都不願意拿了。”

溫書清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

她放下了畫筆,傘面面對着她,其他人看不到,也不知道她在上面畫了什麽。

“沒了。”

樂安愣住了:

“啊?”

“我的故事講完了。”溫書清說。

“可……這也不算結局呀?結局呢?”樂安追問。

溫書清起身把變涼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壺回來。

“哪有什麽結局,不過是個又笨又落魄的女人的故事罷了,結局就是她這輩子出的最後一本書,依舊沒人喜歡。”

樂安扁了扁嘴,顯然是不喜歡這樣的結局。

溫書清輕笑,又說:

“騙你的,真正的結局是……這個女人來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裏的人都很善良,他們非常喜歡她的故事,每日、每日都要來聽她講故事,她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開心。”

“她也很想跟那裏的人道歉,她為了得到關注,撒了個謊。”

折陽喝茶的動作一頓,終于明白了溫書清為什麽會謊稱是她放火殺人了。

不過是怕死了也沒人在意她罷了,如此卑微又渺小的願望。

樂安聽了愣了一下,終于意識到溫書清在講她自己的事情,她立刻看向了折陽。

折陽看着面前已經高高一摞像小山一樣的瓜子仁,撚起一顆放進口中。

新炒的瓜子很香,配今晚的故事剛剛好。

荊懸看了立刻又拿了一把瓜子開始剝,動作已經十分熟練了,很快又堆了一摞放在折陽面前。

“這故事很有意思。”折陽說。

溫書清笑了:

“謝謝。”

末了她神情認真了些,突然說道:

“折陽,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遺願是什麽嗎?”

“我突然有點事想要請你們幫忙。”

“我外婆的祖輩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世世代代傳下來一幅畫,我想再看看那幅畫,能麻煩你們幫我把畫取過來嗎?”

“什麽樣的畫?”折陽問。

“是一幅人像畫,畫裏是……一個魔鬼。”溫書清回想着外婆講給她的故事,微微皺眉。

“小時候外婆經常會跟我講關于那幅畫的事情,那幅畫是祖輩傳下來的,聽說畫像上的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當年作畫的祖輩游歷山水,其間路過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便想在那裏住上幾日。”

“誰知他不過住了一晚就出事了,當時天光剛亮,他被外面雜亂的聲音驚醒,裹着衣服出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是什麽此生難忘?”樂安忍不住追問。

“他看到整個村莊的人都死了,屍橫遍野,到處都是鮮血和人體的殘肢,那個惡魔拿着一把劍,見人就殺,老弱婦孺,就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祖輩當時就吓軟在地,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直到那個人發現了他,提着劍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祖輩看到了此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張臉,那張臉上濺滿了鮮血,渾身的衣服都被鮮血染透了,一路走過來,身後滴落的血都形成了一條血路。”

樂安瞪大眼睛,好奇得不得了。

折陽撐着下颚,一顆一顆撚着瓜子仁吃,似乎沒什麽興趣,白骨也在悶着頭認真剝瓜子。

“然後呢?溫姐姐你的祖輩怎麽樣了?是被他殺了嗎?”樂安追問。

溫書清笑了笑,緩和了一下氣氛:

“要是被殺了,怎麽還會有那幅畫呢。祖輩當時癱軟在地,以為他也會被殺死,但那個人卻看也沒看他,路過他徑直走了。”

“祖輩過了許久才緩過來,踉跄着離開了除了他再無活人的村莊,然後他發現……不只是那一個村莊,附近所有的村莊全都被殺了個幹淨,血流成河,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那可都不是什麽小村莊,加起來也有數萬人了。”

“都、都死了?”樂安驚呼。

溫書清緩緩點頭:

“是啊,都死了。”

“祖輩離開了那裏之後,日複一日地做噩夢,後來他将那個人畫了下來,祖祖輩輩的傳了下來,告誡我們,如果遇到了這個人或是這個人的後代,一定要逃,一定要遠遠躲開。”

溫書清說完,看向折陽:

“這幅畫被我放在家裏的保險櫃裏,明天能請你們幫我把它拿回來嗎?”

折陽答應了下來:

“當然可以。”

溫書清似乎很開心,她把油紙傘撐在肩膀上,走到傘鋪門口坐着,看着外面的天空,不再說話了。

此時溫書清背對着折陽,折陽也終于看清了溫書清在傘面上畫的畫。

他以為溫書清會畫她自己的故事,沒想到溫書清畫的是……他和荊懸。

傘面上的折陽面向前方,神情雖然淡漠,可眼神卻是溫柔的。

在折陽的身邊,背對着站立一個人,那個人與折陽一身的現代服飾不同,長發、軟甲,倒是與挂在蠟燭屋裏荊懸的背影畫像相同。

溫書清居然在折陽身邊畫上了荊懸,折陽視線向下,看到了畫像裏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

雖然他們一個人面向前方,一個人背對前方,可他們的手是牽在一起的,在一片黑暗的背景下,兩個人哪怕走的方向不同,可他們牽起來的手,就是他們永遠割裂不開的羁絆。

折陽站在溫書清身後許久,并沒有與她說話。

他領着荊懸回卧室,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把荊懸辛苦剝得瓜子仁全部帶走了。

布偶貓一直在盯着那堆瓜子仁看,見折陽還記得帶走,失望地甩了下尾巴。

樂安已經意識到溫書清之前講得女作家的故事就是她自己,見溫書清坐到門口,猶豫半晌,還是決定不去打擾她。

第二天,衆人集體出發前往溫書清的家,這次傘鋪裏只留下了溫書清自己。

溫書清的家不大,裏面幾乎都是書,保險櫃就在書架的最上面。

折陽拉過來一個凳子,剛想踩上去,就被荊懸托着腰給舉了起來。

他動了動淩空的雙腿,荊懸以為他不舒服,幹脆讓折陽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樂安悄悄轉身,背對着折陽和荊懸,她怕再看下去他們老板會惱羞成怒。

布偶貓被樂安抱着,它倒是挺想看的,被樂安一把捂住了眼睛。

折陽心想拿完畫趕緊下來,也沒跟荊懸廢話,輸入溫書清告訴的密碼,取了畫就從荊懸的肩膀上跳了下來。

布偶貓好奇,想要先看看畫裏的內容,被折陽拍了下腦瓜。

樂安也說道:

“怎麽說也是溫姐姐的東西,等回去了和溫姐姐一起看呗。”

布偶貓甩着尾巴不得不答應,一路上都嘟嘟囔囔的,抱怨折陽拍了它帥氣地腦瓜。

回到傘鋪,樂安抱着畫一步三跳地跑進去。

“溫姐姐?溫姐姐?畫我們已經取回來啦!”

“溫姐姐?你在哪兒呢?”

樂安在外室沒看到溫書清,又跑去蠟燭屋找,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也沒發現溫書清的蹤影。

布偶貓心想不好,說道:

“壞了,這是跑了?”

折陽看了眼傘鋪的陣法,說道:

“陣法沒壞。”

他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走進了蠟燭屋。

那支代表着溫書清的蠟燭已經燃盡了,一灘燭淚躺在格子裏,還帶着餘溫。

樂安愣愣地看着那灘燭淚,終于明白溫書清是離開了,不是離開了傘鋪,而是離開了塵世。

“可是……可是我們還沒有完成她的遺願啊。”

她沒想到分別來得這麽突然,抱着畫哽咽起來。

折陽想到昨晚那把傘上的畫,說道:

“溫書清的遺願,不是已經做到了嗎?”

“這些日子,我們不是一直在聽她講故事嗎?”

樂安恍然,讷讷地說道:

“怪不得溫姐姐總是對很多事情都充滿好奇,怪不得她突然開始給我們講故事……原來她的夢想從來都沒有變,她喜歡各種各樣的故事,也喜歡寫故事,只是曾經沒有人願意聽……”

折陽腦海裏回想起溫書清的臉,又慢慢消失。

“溫書清應該是故意支開我們,她大概是不喜歡……告別吧。”折陽輕聲說着。

話落,他看向了荊懸,上上下下的打量。

溫書清給的供奉到了,這次荊懸又是哪裏長了肉?

他領着荊懸回卧室,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和頭套,突然猶豫起來,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扒比較好。

一直對折陽表現得十分坦蕩的荊懸這回不知怎麽了,突然不想讓折陽看了,他輕輕推着折陽的肩膀,把折陽推了出去,然後關上了卧室的門。

折陽一愣,站在門口敲了兩下,又停了下來。

他想着荊懸該不會是長了那裏才不想給他看吧?

反正已經長了肉,大不了他晚點再确認一下具體長在了哪裏。

于是折陽也不再敲門,心裏突然有點緊張,站在門口等了等,說道:

“荊懸,我在外室等你。”

說着折陽重新回到外室,看到樂安和布偶貓已經打開了畫卷,正湊在一起看。

布偶貓的驚嘆一連聲傳了過來:

“雖然知道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可這長得也……太帥了吧。”

樂安也十分驚訝,能讓布偶貓這麽自戀的一只貓承認帥氣的長相,絕對不會差。

畫像只有黑白二色,血液都是用黑色勾勒的,可畫師的技術很高超,哪怕只有黑白,樂安也能從這幅畫上感受到森森的寒意和恐懼。

裏面一片屍山血海,那個人提着劍站在那裏,眼簾微垂着,臉上濺滿了鮮血,眼神裏是一片冰冷與默然,好似他殺了那麽多人,跟宰豬殺羊沒什麽區別。

折陽沒什麽好奇心,站在一旁,視線一直落到卧室門上。

荊懸并沒有讓折陽等多久,很快卧室門被輕輕打開,一只手探了出來,随後推開了門。

傘鋪一分為二,前面挂滿傘的是外室,內室是平時活動的地方,蠟燭屋和卧室都連接着內室。

折陽站在內室的門口,看着荊懸慢慢從卧室裏走了出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荊懸的下半邊身體。

荊懸還穿着之前的褲子,外表看不出什麽變化,折陽慢慢往上移動視線,從荊懸的雙腿看向荊懸的胸膛,最後落到了荊懸的臉上。

折陽的呼吸幾乎都暫停了,他看到了荊懸的臉,那張他已經九百多年沒有見過的臉。

荊懸微微垂着眉眼,五官深邃、神情冰冷,黑眸裏一片淡漠,似乎對世間萬物都沒有興趣。

直到他微微擡頭,看向了折陽,黑眸裏像是突然掀起了風浪,那些藏在深處的肆虐和占有統統翻湧了出來,一瞬不瞬地咬住了折陽。

荊懸向折陽走了過來,一步又一步,緩慢而堅定。

“荊懸……”

折陽微微張唇,他從沒有想過荊懸會這麽快長出頭來,他一直以為要等身體長好才會再長腦袋。

荊懸在距離折陽一半距離的時候,突然加快速度,快步來到折陽面前,黑眸緊緊盯着折陽,微微張唇,生澀喑啞的吐出兩個字:

“折陽……”

“啪嗒。”

折陽身後突然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樂安十分驚恐的神情。

不只是樂安,布偶貓都炸了毛,他們一起看了過來。

樂安拿在手裏的畫卷掉在了地上,畫卷鋪展開來,上面屠殺了數萬村民的魔鬼在折陽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哪怕滿臉鮮血依舊俊美非常,讓人只需一眼就能過目不忘的長相。

可以擔得上郎豔才絕,世無其二的臉。

那張臉,和站在折陽身後的荊懸,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荊懸:我長頭了!

折陽:所以?

荊懸:【迷之微笑】

明天更新推遲一下!從0點改到23點!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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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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