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樂安也來不及細究這個男生是不是逃課、是不是轉學生,她甚至看都沒看自己的手機有沒有摔壞的地方,徑直往樓上跑,想了想還是飛奔進女廁收了傘才出來。

她有點後悔進學校又撐開傘的行為,她實在是太貪戀當一個普通人的感覺,她清楚自己早晚都是要走的,如同楊守誠、溫書清、消防員、魏笑和樹靈他們一樣,死人怎麽能在活人的世界裏生存呢。

所以她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撐着傘,就算不是……也假裝自己還活着。

樂安收了傘速度快了不少,她飛快跑到李勵飛的班級,看到站在李勵飛身後,雙手已經掐在李勵飛脖子上的陶雨詩。

她不再是傘鋪裏普通女生的模樣,不再漂漂亮亮,不再青春靓麗,她一身塵土、身體腐爛,脖子上一圈青紅的掐痕,雙眼通紅不複清明。

“詩詩!”

樂安魂都快吓飛了,立刻高聲喊道,沖了過去。

陶雨詩對她的招呼沒有反應,她維持着掐住李勵飛脖子的動作,神情時而痛苦時而猙獰,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死前的記憶。

她喜歡李勵飛。

像所有小姑娘一樣,她也有着對未來的無限向往,她愛美、喜歡唱歌,有自己的夢想,還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

李勵飛很優秀,他從高一就是學校裏的男神。

他哪裏都好,連拒絕女孩子的告白都是溫柔的、禮貌的,他會親自歸還女孩子寫給他的告白信,他……

陶雨詩微微歪了下頭,臉上的神情安靜了不少,掐在李勵飛脖頸上的雙手緩緩向後退。

他還幫過她,幫他吓唬走了跟在她身後的醉漢。

可這喜歡毀了她。

那天,是她特意選的好天氣,不只是天氣,日期、星象什麽都好,最适合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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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學偷偷跟在李勵飛身後,她抱着自己的背包,裏面有她通宵一夜才寫出來的告白信,比起什麽短信、快捷的聊天軟件,她還是喜歡手寫,這才最有意義和儀式感。

小女生脫掉校服放進背包裏,把卷在腰間的裙子放下來,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在李勵飛身後,一路穿過小巷,看到李勵飛……走到了一群抽着煙的混混身邊,自然地接過煙抽了起來。

抽個煙而已,有什麽的。

陶雨詩想着,她甚至覺得這個樣子的李勵飛更神秘,比起學校裏乖學生的模樣更吸引人。

可緊接着李勵飛打破了陶雨詩對他的一切幻想。

李勵飛蹲在路邊,和幾個混混一起笑鬧,說着亂七八糟的混話。

“飛哥,聽說昨天又有個女的跟你告白啊。”

“是啊,我也聽說了,胸那麽老大!”小混混說着,雙手猥瑣地在胸前比劃着。

在學校裏對女生特別紳士、溫柔的李勵飛,一臉不屑的吐出一口煙,說:

“大有什麽用,都下垂了,也不看她胖成什麽樣了,臉上抹得那麽厚,跟脖子都不是一個顏色了,還好意思跟我告白。”

“飛哥,你要是不喜歡,怎麽不給我們玩玩啊?”

“你不動腦子嗎?我在學校辛苦維持的形象還要不要了?”李勵飛擡腳踢了那個混混一腳,也沒認真,繼續笑罵着。

陶雨詩抱緊懷裏的背包,這些日子對李勵飛的迷戀慢慢消散,她覺得背包裏被她小心保護的告白信簡直是笑話。

此時在她眼裏的李勵飛,一張俊臉顯得猥瑣,整個人再也不是什麽校園男神,反倒像個社會渣滓。

“不是,飛哥,我就不懂了,這人該什麽樣就什麽樣,為什麽非得裝樣子呢?你本來就不是那樣的啊!”又一個小混混問道。

李勵飛歪嘴笑,不大的年紀非要裝出高深莫測的模樣,臉上猥瑣的氣息更濃。

“你看我爺爺,一輩子大善人,誰遇到他不都得尊稱一聲‘您’?誰不對他恭恭敬敬的?這人啊,就得裝樣子。”

“就像學校裏的那堆白癡女,一個個脞成什麽樣了,跟我告白,我不每一個都很禮貌溫柔的拒絕麽?你知道我在學校裏的形象吧?誰不喜歡我?”

李勵飛話沒說話,一個背包就被扔到了他的腦袋上。

陶雨詩到底是沒忍住,一把扔了包,沖上去就扇了李勵飛一巴掌。

“你混蛋!你怎麽能這麽說?沒想到你!你居然是這種人!”

“我不會再讓你裝下去的!我會告訴其他人的!”

“你簡直、簡直……”

陶雨詩氣得說不出話,撿起自己的背包轉身要走,被李勵飛一把揪着頭發拽了回去。

李勵飛一臉猙獰:

“你想跟誰說?我讓你走了嗎?”

緊接着……

陶雨詩掐着李勵飛脖子的雙手又一次收緊,正在認真聽課的李勵飛突然感到窒息,一下子從座位上摔下來倒在地上。

周圍的同學被吓得站了起來,見李勵飛開始翻白眼,立刻沖上去查看,講臺上的老師也沖了過去。

樂安穿過人群,沖過來握住了陶雨詩的手。

“詩詩!不行!不行!殺了他你會下地獄的!”

陶雨詩已經變成了厄,她的腦海裏只有痛苦和仇恨,哪裏聽得進去樂安的話,樂安剛抓住陶雨詩的手腕就被一股陰氣震了出去。

她只是普通鬼魂,跟惡鬼和厄打鬥,就會像曾經的楊守誠一樣,變成破破爛爛即将魂飛魄散的靈魂。

折陽在她手背畫着的血符閃起一道光,擋在了樂安面前,她只是摔在了地上,沒受什麽傷。

李勵飛已經快挺不住了,他不停抓撓着自己的脖子,偏偏脖子上什麽都沒有。

同學老師看不出他怎麽了,只知道他似乎是上不來氣。

沒人看到一個女孩子的冤魂正流着血淚掐着李勵飛的脖子,她幹裂、紫黑的雙唇還在開開合合,痛苦的呢喃着:

“救救我……放過我……求求你……我不敢了,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那天,李勵飛把陶雨詩打暈帶回自家別墅關了起來,就關在了地下一層。

李明德家的別墅很大,地下一層被他裝修成了專屬游樂場,裏面什麽游樂設施都有,他不喜歡李明德管他太多,李明德唯一的兒子兒媳去得早,他很寵自己的孫子,太疼愛了,從小将李勵飛寵得無法無天。

李勵飛經常帶着他的狐朋狗友過來玩,李明德知道卻管不了。

所以李勵飛在地下室藏一個人李明德根本發現不了,陶雨詩就這麽失蹤了。

她的家人哪裏都找不到她,監控只看到她開開心心地抱着背包從學校離開。

那段時間,她一直被李勵飛關在地下室折磨,有時候是他一個人,有時候帶着那群小混混一起。

直到有一天李勵飛喝多了酒回來,興奮中掐住了陶雨詩的脖子。

陶雨詩當場休克,但并沒有死亡。

李勵飛吓到醒酒,他看着陶雨詩破破爛爛的身體,最後拖着她往出走。

他出來的時候卻不巧撞見了李明德,李明德半夜見孫子醉酒回來,特意起床給他炖了醒酒湯想要給他。

李明德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孩子,哪怕她幾乎不成人樣了。

她是李勵飛的同學,她的失蹤李明德也有出資出力幫忙尋找過,他永遠也想不到,他們一直找不到的女孩子,被他的孫子關在地下室折磨成這幅樣子,如今還被掐死了。

“李勵飛!”

李明德紅着眼睛大喊,手裏的醒酒湯掉落在地上,那碗湯熱氣騰騰的,全都是一位爺爺對自家孫子的疼愛。

他抖着手指着李勵飛:

“孽種!孽種!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太貪玩,你在學校裏又從來不用我擔心……沒想到你、你……你居然喪心病狂到做出這種事情!”

李明德拿起手機就要報警,李勵飛吓得扔下了陶雨詩,用力跪在李明德面前,他抱着李明德的腿,痛哭流涕不斷忏悔。

“爺爺,爺爺,你不能報警,你報警我這輩子就毀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是他們,是我那群朋友!是他們教唆我的!爺爺你知道的,你了解我的!我在學校裏一直很優秀,所有人都喜歡我!我才十七歲!你不能報警——”

面對着唯一親人的苦苦哀求,李明德顫抖地幾乎拿不住手機。

跪在他身前的是從小疼愛到大的孫子,躺在前面的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從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裏疼愛養大的孩子,現在卻被自家孫子折磨得不成人形……

“爺爺!爺爺!你、你不記得我爸媽了嗎?他們從小就走得早,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爺爺,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就這一次!我錯了,我改,我會改的……”

手機最終從李明德的手裏掉落在地上,和撒了一地的醒酒湯一起,渾濁地混在一起。

李明德緊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厲聲說道:

“李勵飛!上樓,回你的房間去!”

李勵飛臉上閃過欣喜,他趕緊爬起來,滿臉鼻涕和眼淚,他連滾帶爬地往樓上跑,突然又被李明德叫住。

他以為李明德反悔了,瞪大眼睛驚恐地回頭。

李明德還閉着眼睛,似乎是不忍心看面前的女孩子。

“李勵飛!記住你今天的話,你說你會改——”

“我會改的!我會的!”李勵飛連忙保證,爬上樓梯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李明德慢慢冷靜下來,他做了一輩子善事,可他也是知名企業家,這輩子做過無數次殺伐果斷的商業決定。

每一步都險象環生,每一次他都贏了,沒想到臨到老……

他戴上黑膠手套,托着陶雨詩的手臂,将她拉到了別墅的院子裏。

李勵飛的父母很喜歡郁郁蔥蔥的院子,生前總是把這別墅的院子打理得很好,兩人去世後,李明德懷念他們,這院子也一直修整得很好。

正中央一棵高大的櫻花樹,郁郁蔥蔥的,雖然已經過了開花的季節,可還是很好看。

他連夜挖了一個大坑,費盡了力氣,将陶雨詩扔了進去,又一點點地往裏蓋土。

土慢慢蓋滿了陶雨詩的全身,只剩一張青紫的臉。

陶雨詩就是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她眼前朦胧撒了一捧土,可她還是看到了李明德。

她認識李明德,李勵飛的爺爺,古滇市誰不知道李明德,做了一輩子善事的企業家。

在被李勵飛關着折磨得這段時間,她總是在觀察着李明德回來的時間,她從沒放棄過逃出去的想法,她才十七歲,她想活下去,她想要活下去!

李明德就是她唯一的希望,李明德要是發現了她一定會救她!

好幾次她差點就被李明德發現了,都被李勵飛抓了回去,只要被抓回去就要面臨更可怕的折磨。

這一次,她終于見到了李明德,可是她太疼了,疼得渾身都動彈不得,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祈求,流着淚祈求他:

“李爺爺……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明德手裏的鐵鍬掉在了地上,他面上看着鎮定,可他也害怕也慌亂,他跪在了土坑旁邊,不敢置信地看着陶雨詩。

他萬萬沒想到,陶雨詩居然沒有死!

陶雨詩哀求着她,聲音越來越小,淚水混着泥土幾乎糊住了臉。

李明德趕忙用雙手去扒開泥土,扒着扒着動作就變慢了。

他的孫子長得很像他兒子,自小就成績優秀,性格也好,誰都喜歡他。

他的孫子才十七歲。

如果陶雨詩獲救……一切真相都将公之于衆。

他老了,名聲什麽都無所謂,可李勵飛的一輩子還長,他不想李勵飛像他爸爸一樣,那麽早就結束生命。

如果陶雨詩活着……

李勵飛這輩子就毀了……這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他的孫子那麽驕傲……

李明德抖着手,把扒開的土又慢慢往陶雨詩身上填。

“女娃啊,你要怪就怪我,我李明德行善積德一輩子,只錯這一次,求你原諒我……”

陶雨詩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泥土慢慢落進了她的五官,堵住了呼吸的通道,她才十七歲的生命,結束在了盛夏綠茵茵的櫻花樹下。

她最後只聽到李明德抖着嗓音跟她說:

“對不起……”

“不夠、不夠、不夠……”

如今已經變成厄的陶雨詩呢喃着,她掐着李勵飛,雙眼越瞪越大,先殺李勵飛,再殺李明德,光是對不起怎麽能夠,她死了,她已經沒有這輩子了!

她不要什麽下輩子,她只要這輩子!

樂安還要再沖上去,被趕到的折陽按住了肩膀。

教室裏亂成一團,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抓撓自己脖子即将窒息死亡的李勵飛身上,沒人注意到門口多了兩個人。

折陽看着眼前的一切,垂下了眼簾。

“樂安,你管不了她了。”

“陶雨詩已經送不走了,這是他們的因果,誰都不能再插手。”

樂安回頭,第一次厭惡起折陽總是平靜、淡漠的神情來。

“詩詩是我朋友!我怎麽能不管她!”

說着她甩開折陽,沖向陶雨詩。

她緊緊抱住陶雨詩,不管陶雨詩身上的鬼氣怎麽傷害她也不肯松手。

“詩詩,你不能殺人,你不能下地獄,他們做了什麽,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我幫你,你不能下地獄,你還有下輩子呢……下輩子我們還當好朋友!”

折陽給樂安畫的血符已經消失了,她不斷被陶雨詩的厄氣傷害,身上出現了很多細小的傷口。

再這樣下去,樂安會像楊守誠一樣面臨魂飛魄散的風險。

這本不該是折陽繼續管下去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還一團亂麻,連荊懸的事情他都沒搞清楚——

可是……

他看向了荊懸,荊懸也是厄,甚至是世間極厄。

布偶貓突然從拐角沖了出來,嘴裏叼着小布包,跑到折陽面前,小布包掉落下來,裏面的竹片露出來,它跑了一路,都快跑斷氣了,立刻癱軟在地。

折陽看到竹片,來不及再細想任何的因果循環,他拿起竹片咬破指尖,一連數張符咒扔出去,将陶雨詩困在了裏面。

但陶雨詩的怨念太強,折陽的符咒支撐不了多久。

折陽看向氣喘籲籲的布偶貓,嘴唇動了動,布偶貓深吸一口氣,不再休息,飛快跑了出去。

不過片刻,李勵飛班級內和附近走廊一切的監控設施全部被毀壞。

折陽看向荊懸,握住荊懸的手,說道:

“用黑霧抓住她,只抓住,不傷害、不吞噬,能做到嗎?”

吞噬是極厄邪祟的本能,荊懸平時不主動去作惡已經是極大的忍耐,折陽讓他用黑霧困住厄卻不吞噬,這跟讓一個饑餓到瘋狂的人不吃東西一樣殘忍。

荊懸深深地看了折陽一眼,黑霧猛地竄了過去,掠起的風讓不少學生感到寒冷,在盛夏裏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教室裏的人終于注意到門口多了兩個奇怪的人,不等他們探究,已經開始翻白眼的李勵飛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活了下來。

陶雨詩被黑霧纏着,嘶吼着、掙紮着被帶到了折陽面前。

樂安從地上爬起來,緊緊跟了上來。

折陽看着幾乎貼到他面前猙獰可怖的臉,嘆了口氣。

他彎腰撿起樂安掉在地上的傘,重新遞給她。

“走吧,回傘鋪。”

布偶貓也趕了過來,幾步跳進樂安懷裏,癱軟成貓餅,這回他可是累壞了。

教室裏的師生再次被李勵飛吸引走注意力,沒人注意折陽一行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他們躲開監控,離開時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

李勵飛被擡走,送去了醫院,沒死成。

陶雨詩流着血淚,一直沒停止掙紮,她如今的腦海裏只有仇恨。

他們回到傘鋪,陳記鹵肉店的老板娘剛好喂完小草最後一口吃食。

她抖了抖裙子,站起來,也不跟折陽他們打招呼,領着小草,與他們擦肩而過,回到了巷頭的鹵肉店。

布偶貓看到門口一封被石頭壓着的信,叼進了傘鋪。

折陽一連畫了數張符咒,依舊困不住陶雨詩。

荊懸雖然一直不說話,可折陽知道他忍得并不好受。

折陽正要再次咬破已經長好的指尖嘗試時,荊懸突然握住了折陽的手。

他低着頭,緩慢又細心地舔了舔折陽地指尖,像是上面還有傷口存在一樣。

折陽看着這副模樣的荊懸,有些恍惚。

荊懸怕他疼,從小到大都是。

哪怕他現在魂靈不全,也怕他疼。

荊懸低頭看着折陽面前畫好的符咒,自己拿起一張竹片,學着折陽畫的樣子,指尖直接在竹片上畫了起來。

他指尖所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漆黑的線條,一開始畫得鈍澀,到符尾已經非常流暢,就像曾經就會一般。

折陽驚訝地看着荊懸畫的符咒,只這一張,就比他畫的那一堆要強了。

他立刻用符咒困住陶雨詩,讓荊懸撤掉了黑霧。

陶雨詩被困在蠟燭屋角落的方寸之地,不停地撞擊着看不見的屏障。

樂安一直在跟她說話,可陶雨詩什麽都聽不進去。

布偶貓走進來,把信放到折陽面前。

折陽拆開信,快速掃過,随後扔在了地上。

樂安撲過來,拿起信看,看得滿臉憤怒,她氣得渾身發抖,身上被陶雨詩傷到的地方逐漸裂開。

折陽趕緊拍了張固魂符過去,看着樂安的模樣,心漸漸沉了下去。

樂安撕了信,怒吼道:

“他怎麽有臉!怎麽敢來求情!他們一定!一定對詩詩做了很可怕的事情!詩詩……詩詩是那麽好的女孩子……”

說着樂安不斷流淚,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怔愣住了,只是這怔愣很快被她自己掩飾過去,折陽沒注意到,布偶貓卻看到了。

李明德的信裏依舊是哀求,只字未提他和他孫子李勵飛到底對陶雨詩做過什麽。

折陽看着面前的陶雨詩,輕聲說道:

“樂安。”

“徹底變成厄的魂靈是送不走的。”

“他們有自己的因果要走,誰都插不了手。”

“但是,如果你執意想要嘗試,我也不會阻止。”

他轉身,領着荊懸和布偶貓走出了蠟燭屋,将裏面的空間交給了樂安。

樂安看着猙獰可怖的陶雨詩,哭得不能自已。

她把折陽教他們做好的油紙傘拿過來,認真仔細地開始在上面畫畫,一邊畫一邊抖着嗓子唱歌,唱得調子很青澀,卻意外好聽,這是陶雨詩曾經沒寫完的歌。

“詩詩,我知道你很疼,很委屈,很無助,沒有人救你……沒有人能幫助你……”

“可是你不能殺人,殺了人你就沒有下輩子了,你不是跟我說好畢業後想去當練習生嗎?你說你想當大明星,你唱歌那麽好聽,你還會寫歌,你可以的,我一直相信你可以的……”

“就算、就算這輩子不行……下輩子……你一定要有下輩子……你不能因為兩個人渣毀了自己,我會幫你教訓他們的,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樂安一邊說着,一邊在傘面上畫着,她畫得不好看,但能看出是一處舞臺,上面站着一個拿着麥克風唱歌的女孩子。

她畫完,等顏料幹了,小心翼翼地将傘遞給陶雨詩。

陶雨詩一把打開了樂安遞過來的傘,向樂安嘶吼着撲了過來,又被符咒擋住,只能站在原地吼叫,一張嘴流出無數漆黑的血液。

樂安終于忍不住,抱頭蹲在惡鬼模樣的陶雨詩面前失聲痛哭。

傘鋪內室,折陽正在查找李明德家的住址。

他也算是個公衆人物,住址并不難找。

布偶貓的貓頭湊過來,看着上面的照片,驚嘆道:

“這房子可真大。”

折陽放大照片,看到照片裏別墅門口的幾個監控攝像頭。

“從陶雨詩那裏肯定問不出任何事情,目前猜測陶雨詩的屍體大概率在李勵飛熟悉的幾個地方。”

至于是不是李勵飛殺害的陶雨詩,折陽并沒有細想,陶雨詩對李勵飛仇恨那麽大,除了他還能有誰?

目前折陽的猜測是李勵飛是兇手,李明德是幫兇。

“聽說李勵飛在學校人緣很好,可真虛僞。”布偶貓又說道。

折陽不置可否,排除了學校這個地點,他猜測李勵飛一定會把陶雨詩的屍體藏在他熟悉的地方,抛屍反而不太可能,他應該不是有計劃的殺人,不過若是李明德插手,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李勵飛有帶陶雨詩回自己家,監控一定有記錄,李明德既然幫忙了,監控他不會想不到,或許已經删了。”折陽說道。

“不過……現在技術發達,想要恢複數據也不難。”

話落,折陽看向布偶貓。

它體型小,這些事情它去做最适合。

布偶貓甩了甩尾巴,臉上不耐煩,嘴上答應得卻很快。

“知道啦知道啦,偷硬盤,對不對?”

折陽和布偶貓計劃的時候,荊懸一直看着,一會兒看看折陽,一會兒看看電腦,也不知道他這個作古那麽久的人,複活之後的這段時間,有沒有跟上時代的進步。

等折陽再次走進蠟燭屋的時候,樂安正抱着她為陶雨詩畫的那把傘發呆。

“老板……我失敗了。”

折陽并不驚訝,她看着不知疲憊一直在嘶吼掙紮的陶雨詩,說道:

“她的遺願無論都有什麽,但可以肯定一點,她想報仇。”

“既然不能讓她親自動手……”

樂安瞪大眼睛,猛地看向折陽。

她知道他們老板從不多管閑事,他們老板做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為了荊懸。

她甚至從沒想過折陽會願意幫助陶雨詩,從來沒有。

折陽看着陶雨詩,看着她的嘶吼和掙紮,她那個模樣映在了折陽的眼眸裏,漸漸變成了他自己。

他隐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求助着,掙紮着。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好疼啊,我好疼……”

樂安不懂,陶雨詩的痛苦和無助,折陽比任何人都懂。

“我們可以做一些事情,讓李勵飛和李明德……得到該有的報應。”

當夜,布偶貓就去偷走了李明德的電腦硬盤。

他們找了專業人士恢複了硬盤裏被删除的內容,果然找到了李勵飛抱着昏迷的陶雨詩回別墅的那段。

第二日清早,就在他們準備公布視頻的時候,傳來了消息,李明德自首了。

在李勵飛差點被陶雨詩掐死進醫院的當夜,李明德不知做過怎樣的心理掙紮,第二天就自首了。

那一整天,古滇市的新聞媒體都在瘋狂報道這件事。

折陽帶着一行人去了李明德的別墅,他讓荊懸用黑霧卷着陶雨詩,又讓折陽拿好那把傘。

“再試試吧。”折陽沒有多說什麽,就連這句話的語氣都很平淡。

樂安卻明白折陽冷淡的外表下,有一顆意外溫暖的心,她甚至為自己之前對折陽的誤會感到羞愧。

李明德家的別墅,無數媒體被警戒線攔在外面,折陽親眼看到警察從樹下挖出了已經腐爛的陶雨詩。

那麽愛漂亮的小姑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後還被活埋在了土裏。

李明德将一切都說了,包括最後發現陶雨詩還活着的事。

陶雨詩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撲上去看着自己的女兒,又去捶打踢罵李明德和李勵飛。

李勵飛跌坐在地上,不斷後退,不停搖頭,還在辯解。

“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殺人!爺爺,是我爺爺!對,是他,是他殺人!”

李明德不敢置信的回頭,一臉悲怆地看着自己的孫子。

他自小捧在手心寵愛長大的孫子,此時在他眼裏是如此的陌生。

警察将幾個小混混壓在了一邊,幾個小混混被吓壞了,早就将什麽都說了。

李勵飛想跑,也被壓在了地上,他掙紮着,那張俊俏的臉蹭着泥土,沾滿污垢,只讓人覺得厭惡。

“我沒有!不是我!是他們!是我爺爺!不關我的事!”

李明德看着那樣的李勵飛,閉上雙眼,噙在眼中的淚終于落了下來。

他怎麽就信了李勵飛知道悔改的話,他怎麽就一時鬼迷心竅。

“勵飛啊,是爺爺沒教好你,爺爺做了一輩子善事,結果連自己的孫子都教不好……”

李勵飛見事情毫無轉機,一臉猙獰和仇恨的看向李明德。

“呸!李明德!你毀了我!是你毀了我!你說好幫我的!你說好要幫我的!什麽大善人!你就是虛僞!你就是為了讓別人誇贊你!尊敬你!我都是跟你學的!跟你學的——”

李明德一口氣卡在喉嚨裏,膛大眼睛看着李勵飛,他轉身雙膝重重跪在地上,沖着陶雨詩的屍體磕了三個頭,第三個頭磕下去,人再也沒起來。

他已經是肝癌晚期,沒想到最後卻沒死于肝癌,而是被李勵飛活生生得氣死了。

被荊懸用黑霧裹着的陶雨詩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痛苦的父母,慢慢不再掙紮。

她看到李明德氣死了,看到李勵飛被警察帶走,看到那幾個小混混也被押上了警車,他們都會得到應得的懲罰。

樂安踉跄着走到陶雨詩面前,遞上了那把傘。

“詩詩,你走吧,你走吧……下輩子,下輩子我們還做好朋友好不好?下輩子你當大明星,我就是你的頭號粉絲……”

折陽牽住了荊懸的手,荊懸撤掉了纏着陶雨詩的黑霧。

陶雨詩沒再攻擊任何人,她低頭看着那把傘,緩緩擡起青紫的手,猶豫着,握住了傘柄。

畫着醜醜畫像的油紙傘被撐開,時光似乎回到了折陽親手教她們做傘的時候。

她看着不斷痛哭的樂安,擡手輕輕碰了碰樂安臉頰上的淚水。

在油紙傘下,陶雨詩終于恢複了生前漂亮的模樣。

“安安,有時間……幫我去看看我爸媽。”

“我先走了。”

說着她轉身,緩緩走向那顆櫻花樹,彎腰虛虛抱了抱自己的父母,擡頭看向頭頂還綠茵茵的櫻花樹。

“要是能再看一次櫻花就好了。”

明明生前看多少次都覺得平常的東西,此時卻顯得那麽彌足珍貴。

折陽垂下了眼簾,他沒看到,從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金光,慢慢飄向了櫻花樹。

下一刻,所有媒體都舉着相機對準了那顆櫻花樹,周圍人喧嘩起來。

那棵高大的櫻花樹,在所有人面前,緩緩結出花苞,開出一樹燦爛又美麗的櫻花。

櫻花瓣随風飄下,陶雨詩擡手想接,櫻花瓣卻穿過了她的手。

夢幻只存在于傘鋪,離開傘鋪,他們都是已死之人。

她轉身,看向折陽幾人,嘴唇動了動。

“謝謝。”

下一刻,陶雨詩就消失了。

樂安蹲在地上,用傘擋着自己,臉頰埋在膝蓋裏無聲痛哭。

突然一對衣着淩亂、面容憔悴的夫婦穿過警戒線踉跄着跑了過來,看到陶雨詩的屍體,抱在一起痛哭。

“不是、不是曦曦……不是她,幸虧不是她……”

樂安躲在傘下面,聽到這個聲音,渾身僵硬。

櫻花開得又茂盛又美麗,可也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落敗了。

櫻花瓣落了一地,蓋滿了陶雨詩的屍體,小姑娘至少走的時候還算體面。

後來,媒體稱今天的櫻花奇跡為少女的哭泣。

李明德生前風光、人敬人愛,死後卻落了永遠也洗不掉的罵名。

不久後,折陽聽說李勵飛已經被執行了死刑。

可一命當真能抵得過一命嗎?

自從陶雨詩走後,樂安消沉了很多,話也少了,整日看不見笑容。

布偶貓最近不知怎麽的,陪在樂安身邊的時間多了起來,它甚至願意把賴在陳記鹵肉店的時間擠出來一部分陪着樂安。

陶雨詩走後,折陽又得到了許多功德。

他讓荊懸顯露出骨頭上的地獄召紋,發現那些漆黑詭谲的紋路當真消退了很小一部分。

只要能消退,就還有希望。

他開始教荊懸畫符,他發現荊懸比他厲害了無數倍,但像是固魂符這類,凡是荊懸畫的一律無效。

他到底是邪祟,只能傷人,不能救人。

陶雨詩走後的月餘,秋天來臨之際,衛舒隽突然登門拜訪。

他帶了一大堆東西,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其中貴重物品也不少,說是要送給折陽的。

折陽随手翻了翻,不等他問衛舒隽這是什麽意思,荊懸的黑霧已經沖了過去。

折陽一驚,反應不及沒抓住黑霧,趕緊牽住了荊懸的手想要安撫他,卻沒想到衛舒隽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金光,擋住了荊懸飛掠過去的黑霧。

荊懸本也沒打算真正傷人,就是吃醋發酸想要給衛舒隽一點小教訓。

沒想到這教訓還被擋了下來,他這回真生氣了,凝聚起幾縷黑霧又要攻擊。

折陽趕緊站在荊懸面前,後背用力往荊懸胸膛一靠,主動拉着荊懸的雙手環在自己腰間。

衛舒隽微微皺眉,他看不見黑霧也看不見金光,他皺眉只是針對荊懸和折陽之間的互動。

折陽打發走衛舒隽,東西卻被衛舒隽執意留了下來。

衛舒隽離開後,那一堆東西立刻被荊懸用黑霧攪碎了,心疼的布偶貓不斷哀嚎。

折陽本就欠着荊懸剩下的兩個獎勵,這回被生氣中的荊懸用黑霧裹着帶進了卧室。

他沒反抗,有些出神。

雖然他活了這麽多年,可對一些事情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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