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國舊夢
瑤光王宮舊地,城垣殘破,荒草叢生,不複昔日盛景。
這不是慕容離自故國亡破之後第一次回到這兒。他曾于此祭拜逝去的至親好友,也曾于此會盟天璇、天樞、天玑三國才俊。這裏是他複仇之路的起源,是他攪亂天下的根由所在。
站在山坡上,輕輕撫摸手中長簫,那熟悉的旋律在耳邊回蕩不絕。可是這一次,卻未能堅定他報複世人的意志。
慕容離只覺得茫然無措。
瑤光被滅了,王族除他之外盡數殉國。他恨天璇,恨這天下野心勃勃的人,恨不得世上所有人都為血親摯友陪葬。
一直以來,他從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有什麽不對。
直到,直到他離開天權,前往遖宿。
那一路上,他眼見繁華漸轉衰敗,富足之地到泛泛之鄉,再到歷經戰火而荒無人煙的窮鄉僻野。流浪的男女老少,無家可歸的殘疾士兵,痛哭亡夫的年輕少婦,面黃肌瘦的孩童……那些厭惡征戰的百姓,紛紛詛咒挑起戰禍之人,言語神情之間盡是對枉顧百姓生死的在位者的痛恨。
為什麽?是他瑤光王族無辜被害,是他痛失家人孤單零落,為什麽他們恨他,罵他,詛咒他?
慕容離并非不明白,百姓們根本不知是誰翻雲覆雨攪弄是非,但是聽到他們哭,他們诋毀,心裏就變得沉重無比。自天權離開時所下定的決心,不知不覺中就這樣一點點地消融。離天權越遠,越接近遖宿,越發地心痛。自遖宿救回庚辰,暗中借道天璇,眼見天璇邊境因戰亂而民不聊生,本該覺得痛快,誰知竟是痛楚。
我不曾負天下人,為何卻似已負天下人?
一筆筆的血債啊,從自己這雙手算起,到底是天下欠我,還是我欠天下?
越發地想不明白。
身後有人輕輕咳嗽,卻又極力壓制,似不欲打擾他沉思。
慕容離回頭,看了看來人,點頭,面容上多少帶了些笑意。這是他于這世間唯一可信賴的人了吧?也算是親友。
“你醒了?”
Advertisement
腳步還不甚穩當的庚辰持劍跪倒,眸中有愧意:“庚辰大意,未能完滿成事,還累及主人親自相救,請主人責罰。”
慕容離搖了搖頭,将他扶起來:“罰了你,我身邊就無人可用了。”
“那十個天權高手……”庚辰遲疑,“他們還要回去嗎?”
慕容離怔了片刻:“自然是要遣回去的。順便,告訴他們瑤光西北處的那個小金礦所在,以作酬謝。”
這卻是大手筆了。庚辰不認為自己值得一座金礦。然天權王為慕容離所做的一切,倒是十座金礦也能勝過的。那個天權王,明知插手瑤光與遖宿之事只會沾得兩手腥,卻還是留下幫手,費勁周章把自己救出。庚辰面有慚色,暗中怪自己輕敵大意,雖按照計劃刺傷遖宿王毓埥,卻失手被擒,連累了主人。
“我說過,不會怪你。”慕容離轉過身去,望着瑤光王宮舊址,輕聲道,“刺傷遖宿王的計劃是我定的,考慮不周全,責任在我。”
“那……接下來,要等着遖宿發兵天權?”
“只怕不會了。”
庚辰詫異:“主人曾依仗天權,如今機緣之下天權死士也相助瑤光一族,難道他們不會遷怒于天權?”
慕容離道:“我本來也沒想讓毓埥死,所以只派你刺傷他,拖一拖遖宿的戰機,好讓天璇與天樞反攻。遖宿曾隐忍多年,如今就算毓埥重傷,也不會為洩憤而輕舉妄動。更何況……天樞那邊,到底仲堃儀頗有本事,竟然撐住了搖搖欲墜的天樞。”
沉默良久,慕容離垂下目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天權……我從前只以為天權富庶,卻不想它還強盛。天權王,到底不是個昏庸的君王。我既已知,其他各國,很快也會明白。”
庚辰聽懂了,也清楚天權王邁出昱照山的那一步,徹底打亂了天下布局。這本該在慕容離的計劃之中,可是即便聰慧如慕容離也預料不到,天權王入了亂世,遵照慕容離的心願,奈何卻不會聽從慕容離的擺布。
便是慕容離,似乎也收斂了擺布天權王的心思。只因為,他自己的心也亂了。
庚辰自遖宿大牢中被救出,因重刑之傷一直在馬車裏昏昏欲睡。遖宿到瑤光的一路上,他偶爾醒來的時間,所見都是那十個死士一路上忠心相互,精心安排,而慕容離的目光,則從淩厲疏離變得迷惑茫然。
複仇之心猶在,然而心中狠厲漸消。
庚辰本想提醒前任主人阿煦少爺的遺願,思慮百轉之後又覺得,若是阿煦少爺還在世,看到王子茫然之下的兩難,王子手染血腥之後的種種傷痛,怕也不忍心逼他的。
黃昏已至,晚風微涼。庚辰解了披風,系在慕容離身上。慕容離默然而立,毫無反應。庚辰心中輕嘆——也罷,就等他想明白了再說吧。他要天下陷于水火也好,他徐徐圖之,抑或棄了複國大業,身為死士,總會陪伴在他身邊的。
許是二人在山坡上站得久了,天權的十名死士尋了來。為首的人請示是否該用晚餐了,聽不到慕容離發話也不傻等,吩咐幾人備餐,幾人安排夜宿,自己則安安靜靜地站在附近,盡忠職守地保護他們二人。
庚辰心中又是一番嘆息。這天權王,還真是癡心吶!就算是留下幫手,留的也都是體貼入微的,衣食住行樣樣照顧周全,即便他們一路上被遖宿的人追殺,後來又被為公孫副相報仇的天璇人追殺,算是匆匆逃命,也不曾讓慕容離有絲毫片刻的狼狽。
慕容離自然不會忽略身邊的動靜。庚辰想什麽他也猜得到。
他看着天權死士手腳麻利地煮水,做飯,從馬車裏搬出小桌子小凳子,把精致的碗筷洗了好幾遍再擺放好,腦海裏就浮現出了不久前在天權的那段時光。那時候,天權王每日來看他,喝茶也看,吃飯也看,讀書也看,寫字也看,生怕宮中近侍有怠慢之處。
然後,又想起了林中空地上的那場離別。
天權王第一次沒有跟他說話就走了。慕容離甚至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是什麽表情。怕是,不止生氣吧……
饒是如此,慕容離也不想再讓天權王固執下去。他們二人,疏遠再疏遠些,對彼此才是最好。
思及此,慕容離有意将目光移向天權死士那邊,輕聲說道:“再過幾日,就是阿煦的生辰了。”
可是阿煦少爺的生辰分明是春初,早已過了啊。庚辰有些不解,瞥見天權死士擡眸看過來,分明是在暗中偷聽,頓時也就明白了。主人,這是說給天權死士聽呢!
“是。”庚辰嘆息,“可惜阿煦少爺永遠不能過他二十二歲的生辰了。”
“我會為他慶祝的,以後的每一年,只要我還活着,都會為他慶祝,送他禮物。”慕容離撫摸手中長簫,目中含情,嘴角含笑,“他啊,永遠活在我心裏。”
庚辰點了點頭,也頗有觸動:“我與兄長,也會記着昔日阿煦少爺的救命之恩。”
“有時候我也曾想,若阿煦不是自幼多病,無論習文還是學武,以他的天資,這世上定然無人能出其右。天璇的公孫钤,天樞的仲堃儀,都比不過他的。”
“天妒英才,總有不公。”
“他不曾怨過。不……他怨過一件事。他給我當伴讀,初次見面的那天,偷偷埋怨說,為什麽阿黎不是小公主,這樣等我們長大後,就能……我皇兄當時還笑他,說阿黎若是公主,就不會召他做伴讀,我們二人只怕不能朝夕相伴了……”
庚辰沒再接話。
再說下去,真真假假,這原本要編出來騙人的話,只怕主人自己也難辨其中之情意了。
阿煦少爺與主人相伴長大,庚辰與庚寅兄弟自然清楚他們二人究竟有無定情。一個自幼便知命不長久,如何敢袒露心意?一個貴為王子,又怎可随意托付終身?縱使有情,也不過是裝作不知情。更何況,這其中情意,不過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主人,竟已心志動搖如此,想盡了法子也要與那天權王一刀兩斷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抽風小段子——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耳朵都有問題#
國師:為增進感情,我建議諸位用“我的xx”來稱呼你們的另一半。
蹇賓:我的齊,你想不想……
執明:啥?你的棋?原來齊将軍只不過是你的棋子啊!
蹇賓:哼!我的棋是可以被我把玩的,你的梨,是會壞的。
(衆人:不要臉!被把玩的到底是誰呀!)
執明:我的梨,已經被我吃幹抹淨,不會壞了!
慕容離:你滾!
(衆人:你倆都滾!)
齊之侃:天璇王怎麽不說話啊?
陵光:……
公孫钤:……
齊之侃:哦~對,你的“钤”,你的“錢”,是俗了一點兒,哈哈!
陵光:你滾!
國師:哎哎哎天樞王您這是要去哪兒?仲大人您也要……
執明:別忘了帶上“你的姨”!
孟章/仲堃儀: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