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問情
鵝毛大雪飄落時,天樞已經遷回舊都,規整完畢,朝中政事有條不紊地在處置中,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因為沒有蘇翰等人為首的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一切又有所不同。
孟章每日很忙,也樂在其中。
周丞相資歷擺在那兒,朝中攀附世家的官員奈何不了他。仲堃儀最受器重,城府極深,無人敢悖逆其指令。縱然有人在背後暗指周仲二人與昔日三大世家行為無異,孟章卻毫不在意。
他心裏明白誰才是真正為他着想的。
雪夜寒冷,他坐在禦書房,地暖烘着,還披了件雪白皮絨的大氅,手腳仍有些冰涼。醫丞說是自幼身子骨太弱的緣故,只能慢慢養。放下毛筆,搓了搓手,端起茶杯想喝水,手腕被匆匆趕來的人抓住。
孟章擡頭,笑了。
“怎的這麽晚了還進宮?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仲堃儀幫他把茶杯放到一旁,示意跟進來的近侍換一壺熱的。
他半跪在書案一側的軟墊上,笑道:“臣聽聞瑤光的探子回來了,想着可能有要事,怕王上忙起這些事忘了休息,就來替王上分擔一二。”
孟章見他袖口處濕噠噠的,大約是雪剛剛化去,轉頭瞧見他進來時随手挂在門口衣架上的黑色大氅,滴滴答答地有水珠濺落,不由得心酸,再看向仲堃儀時眼中帶了幾分觸動。仲堃儀被他這麽盯着,一時愣住。
“來來回回的,仲卿辛苦了。”
“為臣本分,何談辛苦?王上,從瑤光回來的探子帶回了什麽消息?”
孟章本不想再談論,叫他去偏殿休息便是,話頭到了嘴邊,瞧他一臉認真,只好撿些重要的說了。
探子說,天璇國公孫副相獨自一人去了瑤光,還未稱王的瑤光儲君慕容晗在慕容離陪伴之下接見了他,具體談了什麽無人知曉,只是第二日公孫副相就去了瑤光南方的荒野之地,随着瑤光農官署的人安營紮寨,竟是要長居那裏,以天璇特使之名協助瑤光開墾荒地。又過了幾日,天璇國另外遣來了使者,使者要求瑤光送還王君大人,但慕容離沒有見他,那使者不肯罷休,被帶去見了公孫副相,之後氣餒而歸天璇。
聽了這些,又看了探子送上的奏報,仲堃儀皺起眉頭,連連嘆息。
“這慕容離也真是膽大,連天璇的王君也敢拿來作為質子,他就不怕天璇王一怒而下真的發兵再攻打瑤光嗎?”孟章冷笑,“看他文文弱弱,羞辱起一國之君,倒是信手拈來。只怕天璇王氣得飯都吃不下了吧!”
仲堃儀搖了搖頭:“想來公孫钤與慕容離早有約定,否則以瑤光複國之舉,天璇已經發兵了。公孫钤恐怕是為天璇免受戰亂之苦,甘願為質子的,天璇王知道他的用心,唯有忍耐而已。”
“忍耐?難不成……公孫钤要一直留在瑤光?他們,要生生分離不能相見?他們大婚,也不過數月而已。”
“這就要看,天璇和瑤光誰耗得過誰了。”
“……于天樞而言,瑤光不依仗天權主動惹事,也是休養生息的好時機。”
“不錯。然公孫钤為瑤光出力,必也是盡心盡力的。瑤光雖小,物産頗多,糧庫如豐實無缺,以後就更須提防了。無論如何,瑤光得了鑄幣之權,糧食也不能由着他存多了。”
孟章忽然笑了,仲堃儀看了看他,心有靈犀,想起了讓天玑國糧食減産六成的往事,不由得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瑤光與天玑國情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君臣二人少不得費了些腦筋,勢必要讓公孫钤在瑤光難以立足,無法施展抱負。
熱茶送上來,仲堃儀親手倒上,遞到孟章手中,碰到他手指時神情詫異,等了喝了熱水,便把他手掌裹在手中,為他驅走冰冷。
此舉頗為失禮,仲堃儀仿若不自知,孟章也不想提醒。孟章心底有幾分視仲堃儀為兄長的意思,卻又想跟親近些才好,所以對仲堃儀種種行為,甚是放任。
燭花噼啪炸響,仲堃儀從一堆奏折裏擡起頭,見孟章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關切問道——“王上,有心事?”
孟章猶豫再三,苦惱道:“自天璇王立了王君,天樞的臣子越來越喜歡上折子,求本王立後了……”
仲堃儀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低頭翻着一本“冬日雪災,京郊多間善堂坍塌,請撥款修繕”的折子,歸類到“重要”那摞中,低頭沉聲道:“王上在天璇,不是說過打算立後的嗎?”
“本王……”孟章皺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為何,這些天他們一提到立後,就心煩意亂。”
“那王上,心儀什麽樣子的人?”
“我不知道。我若立後,定是要立心儀之人。可是我從來沒有……”
“王上接觸的人不多,所以弄不明白感情是怎麽回事。”
“我是不懂……就像公孫钤對天璇王,天權王對慕容離那樣嗎?若真是,那我也想擁有那般的感情……”
仲堃儀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沉思片刻,還是忍不住提醒——“公孫钤與天權王,可都是男子啊!”
孟章頓時呆住,望進仲堃儀眼中,臉上有些發燙。他幹巴巴地笑了兩下,小聲咕哝:“我這是……舉例言之。”
仲堃儀悄悄把他的手松開了。兩只手輪流在他手裏暖着,已經熱乎乎的。他沒再做聲,腦海裏飛快地轉動,想着方才孟章所說的這番話。
王上,以前從來不說這些,好端端的怎麽就羨慕起天璇王和慕容離來了?莫非是動了情?卻又是對誰?難道是自己嗎?可王上待自己,并不像有君臣之外的親近。還是王上到了年紀,想要立後卻苦于沒有心儀的人出現?
說王上小,可很多人在王上這個年紀,已經娶妻生子了。王上此時被朝中大臣催促,也在情理之中。縱然高高在上,奈何立嗣卻是朝中第一緊要事,不得不在意啊!
窗外風急雪大,隐隐有呼嘯之聲。窗戶嘎吱嘎吱地響,絲絲涼風灌進來,吹得人渾身不自在。
孟章翻了幾本奏折,批上意見,偷偷瞧了仲堃儀幾眼,見他臉上一點兒笑容也沒有,心裏忽然就不好受了。
“仲卿……為何還不成婚?莫非是因為還未曾遇着心儀之人?”
仲堃儀抿了抿嘴,垂眸彎了彎嘴角,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臣,已有心儀之人,只是眼下不能與之成婚。”
孟章愣住,去拿奏折的手無意中碰翻了茶杯,登時滿桌子狼藉,熱水弄濕了奏折,他慌忙收拾奏折,結果越忙越亂,将奏折碰掉了好多本在地上。
仲堃儀半跪在地上收拾,孟章看向他背影,眼睛難受得厲害,低聲說了句“仲卿今日不妨留宿在偏殿”,就匆忙起身走出了禦書房。他沒有回頭看一眼,故而不知獨留在房間裏的仲堃儀忽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笑得那般痛快。
這一夜,仲堃儀睡得極好。
而孟章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一會兒夢見自己被迫娶了個粗野愛哭的王後,一會兒夢見蘇翰要把蘇嚴塞進王宮給他做王君,一會兒夢見公孫钤牽着陵光的手,後來卻牽着仲堃儀,最後夢見瑤光的慕容離站在副相府的院子裏,手執長簫吹奏,而仲堃儀彈琴相和……
從夢中驚醒時,寝宮裏燈火通明,暖烘烘的,他甚至熱出了一身汗。孟章下了床,走出內室才發現寝宮裏多了兩個炭爐,幽幽紅光亮着,怪不得只着了層亵衣也不冷。他渾身難受,叫近侍送來了浴桶熱水,褪了衣衫泡在熱水裏,想着近侍忙碌準備了一會兒就熱得出汗後說起的那些話,一顆心又不受控制地開始狂跳。
近侍們說,這幾天太冷了,雖有地龍,王上的寝宮也算不上暖和,今天大雪初降時仲副相就叫庫房的人送了兩個極大的炭爐,雖說這炭爐實在費炭,但王上寝宮的确暖和多了。
孟章自幼不受重視,沒有這等待遇。蘇翰等人把持朝政時,他過得也清苦,不願因貪圖享受而忘了心中抱負。想不到……仲堃儀竟這樣細心。
那他對自己心儀之人,是不是更用心呢?畢竟人都是自私的,最肯花心思的,還是在所愛之人身上。
也不知偏殿冷不冷。那裏平日沒人住,不知道幹淨不幹淨。被褥給換新的了嗎?有沒有茶水?
孟章猛地揮拳捶打了一點水面,水花四濺,撲出浴桶,随後他又生氣自己竟如此在意仲堃儀,而對方說起不能與心儀之人成婚時竟那般遺憾。
孟章覺得有些委屈。
自打他們坦誠講明,君臣重拾往日信賴,他對仲堃儀沒有一絲一毫疑慮,誰料仲堃儀有了所愛,他卻毫不知情!
是誰呢?是誰呢?
孟章快要被這個問題折磨瘋了。
他匆匆洗漱,頭發也懶得擦幹,趴在床上生悶氣,恨不得立刻沖到偏殿裏責問仲堃儀,或者馬上就見一見那個人。他貴為王上,給仲堃儀和那人賜婚輕而易舉,為什麽仲堃儀說眼下不能與之成婚!
莫非那人病了?
莫非那人家中不許?
莫非……那人不是天樞國的人?
轉眼早朝的時辰到了,因這幾日大雪,來往不便,孟章體恤臣子辛苦,免了早朝。但他習慣了早起,只好穿戴齊整,坐在寝宮裏發呆。等早膳備好了,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就往禦書房而去。
外面雪已停了,太陽還沒出來,到處灰蒙蒙的,透着股陰冷。宮裏的人早把道路上的雪清理幹淨,只是走起來有些滑。孟章不慣讓近侍們扶着,只好慢慢挪動腳步。可惜到了禦書房門外,還是腳下一滑,跌坐在結了冰的石板上,痛得他咬着牙,暗中叫苦。近侍們吓得紛紛圍上來要攙扶,被一人擋開。
作者有話要說: #打嘴仗,who怕who!#
執明向孟章發起攻擊,力道百分百——勸君更盡一杯酒,你貧窮來我富有。
孟章回擊——兩個黃鹂鳴翠柳,你男朋友有前男友。
執明,敗。
陵光向孟章發起攻擊,力道百分百——蓬頭稚子學垂綸,小矮個你真逗人。
孟章回擊——兩個黃鹂鳴翠柳,你前男友有男朋友。
陵光,敗。
毓埥向孟章發起攻擊,力道百分百——此曲只應天上有,你要不要跟我走?
孟章回擊——兩個黃鹂鳴翠柳,你為啥沒有男朋友?
毓埥,敗。
蹇賓向孟章發起攻擊,力道百分百——芙蓉帳暖度春宵,我與将軍解戰袍。
孟章回擊——兩個黃鹂鳴翠柳,你,你男朋友……是個小朋友!你變态啊!
蹇賓:???
仲堃儀:…………/(ㄒoㄒ)/~~…………popo十九歲,可你才十六歲啊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