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 她像擱淺的一尾魚

零星的蟬鳴聲在水面上掀起漣漪。

池邊的羊蹄甲綠葉有巴掌大,熱燙的陽光從葉片羊蹄似的裂縫裏傾注進水中,池水清澈如無物,光斑仿佛無所依從地浮動。

談聽瑟站在泳池邊,瘦削單薄的身形被寬大長袍籠罩,一點暗自的風吹透裙擺,露出伶仃細瘦的腳踝。

她眼睫困倦地耷拉着,眼皮發沉。

忽然,一抹黑影慢慢從水下接近,下一秒晃動的水波與光斑齊齊被打破。

水花飛濺,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

男人從水中直起身,白襯衣濕得半透,貼附皮膚的褶皺勾勒出寬肩窄腰,還有結實緊繃的肌肉線條。

襯衣領口與下擺半解,胸膛與人魚線若隐若現。

他擡手将濕漉漉的發絲往後捋,微喘着氣擡眸看向她。

那一瞬間的眼神,潛藏着運動之後未褪的侵略感與野性。極端的冷靜與荷爾蒙像浪潮一樣向她湧來。

男人盯着她眯了眯眼,池水的波光倒映在他眼底,織成另一片粼粼水波将她細密地吞噬。

不知是不是太陽曬得太厲害,讓她有些目眩,身體中暑了似地發軟。

突然,他手一撐來到岸上,她立刻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微微擡起下颌,脖頸與後背的線條繃得筆直。

陸聞別走過來停在面前,半.裸的胸.膛濕漉漉的,随着呼吸不斷起伏。

終于,談聽瑟轉身想要逃開,手臂卻驀地被他緊握住,一股力道拉着她向後跌去。

男人潮濕溫熱的胸.膛貼了上來,俯.身将她嵌入懷抱,兩條手臂橫在她身前,白皙的手背上幾根掌骨突起,青筋橫亘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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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鼻尖蹭過她耳邊,濕冷的觸感後是呼吸掀起的熱潮。

她慌張無措地抓着他環住自己的手臂。

陸聞別将她攬得更緊,濕透的襯衣已經将她後背的薄衫濡濕,吻從鬓角到耳邊,輕咬耳垂後唇又掠至頸側。

陌生的溫度與觸感讓她心跳如鼓,同時試探着掙了一下。

身後的人動作一頓,下一秒捏着她下巴往後側了側,重且兇狠地吻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是怎麽來到房間裏的,等回過神睜開眼時,他已經半跪在面前,一手仍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解着襯衣扣子。

談聽瑟手撐在身後,男人的唇灼熱有力,掠過她鼻尖的急促呼吸讓她手肘驀地一彎,整個人軟倒下來。

她想坐起來一些,卻被對方扣住腳踝拉過去。

房間內昏暗得讓人困倦,燈光在白色牆壁上暈染開。光線忽然浮動,起伏波動如同山巒與海浪。

而她像擱淺的一尾魚。

光影明滅,牆上的影子如同拍岸的潮水,最終将她淹沒。

……

談聽瑟驀地屏息驚醒,視線逐漸清晰對焦。溺斃感如潮水般散去,她渾身一點點松懈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是夢。

房間裏還很暗,她遲鈍地動了動似乎有點沉重酸軟的四肢,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七點十三分。

明明房間裏的恒溫空調将室溫調節得非常合适,她後背和額角卻隐隐有薄汗。談聽瑟蹙了蹙眉,擁着被子慢慢坐起來,怔怔地盯着牆上的壁燈。

紅暈如同潮水一點點覆蓋耳朵與脖頸,她舔了舔唇,輕輕吞咽了一下。

夢裏的男人在現實裏僅僅見過兩次,竟然就成了她這場春.夢的男主角。

雖然這個模糊的夢注定只能成為一個滾燙的秘密,但剛醒來時的遺憾她此刻還清楚地記得,讓人驚心動魄。

……

早餐後,談聽瑟穿着泳衣和罩衫徑直走向泳池。原本應該先練兩小時的芭蕾,但談敬出門不在家,她就擅自改了時間。

或許是那個夢帶來的頭腦發熱的感覺還在,她滿腦子都是想見他的沖動,随之存在的還有臉紅心跳的羞恥感。

談聽瑟掩在寬大袖口下的手緊握成拳,牙關微微緊咬。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男人一見鐘情,一切開始于兩天前見的第一面。

那時她和父親一起站在岸邊,僅僅是他從泳池裏站起來時看過來的那一眼,就讓她心髒像在烈日下被一只手重重捏住,仿佛沒力氣跳動。

然後他上岸走到她面前,跟父親寒暄後停頓片刻,主動和她搭了話。

“你就是小瑟?”

他磁性的聲線裏帶着濕潤的潮意,聲音隐約帶笑,唇角與眼下也多了笑弧,眼裏卻淡淡的。

當時她是怎麽做的呢?

她擡起眼和他對視,目光卻不由自主追随一滴滑過他眉骨與眼窩的水珠,看着那滴水順着挺直的鼻梁在鼻尖短暫停滞一瞬,然後墜下陷入唇線。

像燙在她的心尖上。

談聽瑟驀地從回憶中清醒,手指抹了抹額角,一邊深呼吸一邊穿過灌木。

泳池為了契合度假山莊的風格,和綠植景觀交錯相容,蜿蜒轉折太多,并不能一眼望到頭。但是一旁的躺椅上沒有毛巾和浴袍,也沒有男人的煙盒。

他不在。談聽瑟意識到了這一點,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幾秒,她慢慢走到一處樹蔭下,坐在泳池邊把腳伸了進去,清澈的水波模糊了這一雙腳傷痕累累的輪廓。

跳了這麽多年芭蕾,她的腳并不好看,所以從不敢穿涼鞋暴露缺陷。

還好,前兩次見面他應該沒注意到。

坐着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來,談聽瑟漸漸有了預感。

或許他今天不會來了。

她把腿從水裏擡起來,屈腿抱膝坐在岸邊,扯了扯罩衫的領口和下擺,将自己嚴嚴實實地與陽光隔絕。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

“小姐!”秦嬸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還有些驚懼,“您怎麽在這兒?不是該在練功房跳舞嗎?”

談聽瑟心裏沒來由地一跳,立刻轉頭望去,“怎麽了?”

“先生提前回來了!在練功房沒看見人,剛才發了脾氣。”

她倏地站起身,動作太急一陣頭暈,一只手及時被秦嬸扶住。後者壓低聲音一臉擔憂,“您快過去吧,好好跟先生解釋一下。”

談聽瑟顧不上回答,心高高懸起,腳步匆匆。走到練功房外的走廊上時她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談敬,頓時僵在原地。

“爸。”她讷讷道。

“去哪兒了。”談敬冷着臉,臉色難看得吓人。

談聽瑟深呼吸,“我想着有游泳動作沒學會,就去練——”

“我問你去哪兒了!”

她被這句厲聲呵斥吓得一顫,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泳池。”

話音剛落,淩厲的掌風落下,談聽瑟被打得偏過頭去,左臉頰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打懵了。

談敬斥道:“前兩天無理取鬧之後你是怎麽承諾的?現在又陽奉陰違!”

她僵硬地一點點将臉轉回來,“我沒有。”

“沒有?如果不是我提前回來,你現在又在哪裏?!”

“我只是想先練游泳。”談聽瑟渾身的肌肉都因為畏懼與憤怒而緊繃,她沒有去捂被打疼的臉,手只是在背後攥緊,“時間難道不可以更改嗎?”

“你那麽怕水,不是我逼着你會主動去練習?你全身上下哪裏像是下了水的樣子?!”談敬怒極,像是對她的狡辯忍無可忍,“不僅撒謊還頂嘴,你越來越讓我失望了。”

一連串的訓斥與質問像碎石一樣砸下來,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

談聽瑟用力地小幅度呼吸,眼眶酸脹泛紅,卻因為忍耐而沒有積蓄出淚水。

“陸少。”忽然,她隐隐約約聽見傭人的聲音和一點腳步聲。

“先生在裏面……”

她驚慌地轉身匆匆一瞥,沒看見人影,大概人還在走廊轉角之前,但是走過來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所有預備好的沉默對峙瞬間土崩瓦解。

“既然我承諾過,就不會再放棄芭蕾,上次那麽說也只是氣話而已。”說完,她直接轉身快步走進練功房。

“談聽瑟!”談敬壓低聲音呵斥,“我話還沒說完,誰讓你走的?”

“這種情形,您想讓外人看見嗎?”

“你!”

談敬滿臉不悅,可卻沒真的伸手來攔。見狀談聽瑟飛快關上門,将後方漸近的腳步聲緊緊關在門外。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空曠。她靠着牆坐下來,閉着眼深深地呼吸,仿佛剛剛從窒息的環境中脫困。

練功房的隔音很好,走廊上的動靜裏面的人一點也聽不見。

談聽瑟擡手摸了摸由鈍痛轉為刺痛的臉頰,指腹滑過的地方火辣辣的。

她默默轉頭看向左側的鏡子,側過臉的一瞬間,眼眶裏的眼淚順着眼角滑了出來。

落地鏡有一整面牆那麽大,将她渺小的身影收納在空曠的鏡面世界中。

她強迫自己放空大腦,可是卻仿佛透過鏡子看到了過去。對于幼年的她來說這樣的練功房空曠得可怕,但無數個日夜,或哭或笑,最終都鎖在這樣的空間裏。

這是她想要的人生嗎?

她不知道。在漫長與芭蕾為伴的時光裏她早已投入了真正的熱愛,只是不想讓這一切都變得喘不過氣來。

所以前兩天她才會和談敬“争吵”,賭氣說自己不想再跳芭蕾。

可想而知,談敬對她罕見的忤逆勃然大怒,“除了芭蕾,你還能做什麽?”

可是她連嘗試其他可能的機會都沒有。

談聽瑟抹了抹眼睛,站起來走到鏡子前看了看臉上的巴掌印。很紅很顯眼,她慶幸自己剛才跑掉了,沒讓陸聞別看到自己這難堪的時刻。

她又在練功房裏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篤定門外的人走了才打開門鎖。然而剛往外走了幾步,身形卻猛地一僵。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幾步之外。

男人靠着牆,白襯衣解了兩顆扣子,原本漫不經心地垂着眸,聽見動靜後才後知後覺似地淡淡一擡眼。

他身上略顯陰郁的烏木沉香與淡淡的朗姆酒味交織在一起,朝她袅袅伸出爪牙。

他盯着她,就這一眼,讓她又一腳踏空到昨晚的夢境裏。

熱浪、喘.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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