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下 水草似地纏住他
陸聞別靠着牆,左手垂在身側,銀色腕表下膚色冷白,手臂與手背上的青筋因為垂着手的姿勢更加明顯。
他正擡眸盯着她,那眼神仿佛把一切都看透了。
談聽瑟猛然想起昨晚的夢。夢裏那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五指則拽住她的腳踝……
她倉促後退一步,飛快轉頭用左側臉頰對着他。原本已經不怎麽疼的右臉頰再次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分不清是昨晚春.夢裏和他的親密所帶來的羞恥更多,還是被他撞見這副狼狽樣的難堪更多。
“聞別?”談敬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陸聞別淡淡應了一聲。
談聽瑟餘光瞥見他起身離開,頓時愣住,怔怔地轉過頭。
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形将襯衣西褲架得落拓有型,裸.露時起伏的肌肉線條都被掩蓋在衣料下,多了些斯文瘦削。
他拐過牆角消失不見。
混合着烏木與朗姆酒味道的男香漸漸彌散。
談聽瑟目光微黯,難過又不甘。
還以為他會說些什麽。原本不希望他發現臉上的指痕,可是當他真的一句也不問時她又覺得失落。
更何況他看上去像是特意等在這裏的。
她擡手将盤着的頭發散下來分在兩側擋着臉,沉默着從內置電梯上樓回房,換好練功服之後用遮瑕膏遮蓋住臉上的指痕。
指腹觸及紅腫處時,疼得她直吸氣。
Advertisement
**
為了避免和陸聞別碰面,第二天清晨談聽瑟裝病說自己發燒了,用熱水袋捂過的額頭與溫度計騙過了秦嬸。
“先生讓您今天上午先好好休息,就不用練游泳和芭蕾了。”秦嬸端着粥和藥走進卧室,“不過我剛才聽先生說準備讓陸少教您游泳,不知道今天陸少過來沒有。”
“教我游泳?”談聽瑟噌地直起身。
秦嬸一愣,“是呀。”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輕咳一聲又軟軟地靠回去,“他同意了?”
“同意了呀,只不過似乎不是每天都能過來。陸少那樣的人,估計就算是休假也挺忙的。”
“……我不想讓他教我。”她扭頭看向窗外。
“陸少教有什麽不好,其他人他可根本不會答應呢。”不等她回答,秦嬸又動作輕柔地撩開她頰邊的發絲,“還好,今天已經看不出來紅印了,還疼嗎?”
“不疼了。”
“唉,昨天就該讓我拿冰塊和膏藥來的,怎麽能不第一時間消腫,反而遮起來瞞着別人呢。要不是我眼尖看見……”秦嬸溫和地絮叨。
吃完粥和藥之後,她靠着床頭的靠枕休息,肩頸與脊背的線條舒展挺直。跳芭蕾這麽多年,又經歷過嚴苛的儀态管教,這些已經成了習慣。
落地窗的窗簾大開着,兩面牆都是全透明,日光像波浪一樣蔓延進來。
談聽瑟盯着床單上的陽光交界處,腦子裏驀地出現了某個畫面——雪白床單被相貼的腿壓出浪花一樣湧動的皺痕,規律地在平整與褶皺之間交替。
腦子裏的畫面還有聲音……
她有點崩潰地捂住臉。
之所以裝病,不僅為了在這種尴尬的心态下避開陸聞別,也是覺得那一耳光被他目睹太丢臉,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結果他竟然要教自己游泳了,這還怎麽躲?
不過……今天他來了嗎?第一天“上課”就白跑一趟,他會不會不耐煩?
談聽瑟越想越按捺不住,直接掀開被子下床跑到窗邊,但這個位置根本看不到泳池全貌。
猶豫再三,她披着長袖的薄襯衣下了樓。問了傭人得知談敬在開視頻會議後,才忐忑不安地往泳池走。
他在?
看見躺椅上的衣物時談聽瑟腳步驀然一頓,好一會兒才繞過了茂盛的羊蹄甲與蒲葵,繼續沿着一旁灌木裏的小徑往深處走。
沒走幾步,她忽然聽見了一點動靜。
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一腳踏過了轉角,迎面直直撞上一片濕漉漉的赤.裸胸膛,吓得她本能地往後躲。
後腰驀地一緊,男人伸出手臂将她撈了回來,她襯衣後腰的位置頓時濕透。
談聽瑟僵硬地擡起頭。
陸聞別垂眸看着她,幾滴水珠在他下颌處彙成一點,直直滴進她敞開的領口裏,鑽入溝.壑下滑、停滞。
她哆嗦了一下,戰.栗直直攀上後頸,滿心都是難言的羞恥。
“你……”
他松了手,“想摔進去?”
“被你吓到我才往後退的,誰知道你在裏面。”
談聽瑟強忍着裝作若無其事,沒去捂襯衣領口。水滴早已消失不見,但淌出的涼意仍停留在肌.膚上,還是這種尴尬的位置……
她深呼吸回過身,目光匆匆掠過他的腹.肌與人魚線,不敢再往下看。
“不知道?那為什麽進來。”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她脫口而出。側對着他下颌微擡,端着疏離傲慢的勁兒。
陸聞別好整以暇道:“那你是來幹什麽。”
“……那你又為什麽在這裏?我病了,今天沒辦法游泳,你不用浪費時間白等了。”
他往後一捋額發,手臂肌肉線條随之舒張。轉過頭時若有似無的笑浮現在眉梢眼角。
“你在我面前,和在你父親面前,是兩副面孔。”
語氣聽起來很包容,卻一針見血地戳中了她的痛處。
談聽瑟想到了昨天那個耳光,有心虛也有難堪。她不想被人看到這種事,尤其是陸聞別。
還好,關于這一點他只字未提。
她盯着晃悠悠的剔透水面,幾次呼吸後才好似非常平靜地轉過頭看他。肩頸弧度舒展而自然,只有背着的手緊攥着。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陸聞別系好浴袍帶子,朝她微微一笑。然後指尖輕推開煙盒蓋,抽出一支咬在唇間。
她帶着倔意的目光立刻散了,飄忽落到被火星蠶食的煙頭上,然後順着香煙一路滑到他抿緊的唇。
煙雲朦胧,男人抽煙的動作竟然會讓她聯想到“香.豔”的場景,例如昨晚的夢。
談聽瑟心跳頓時加速,手心都因為羞恥與心虛而發熱發燙。
陸聞別盯着她,啓唇緩緩吐出煙霧,辛辣的煙草味嗆得她猝不及防地咳嗽兩聲。
他半眯着眼笑了笑。
“我是病人!”她捂住口鼻,頓時清醒。
他低眸一扯唇角,将煙夾在指間,“病人?”
她心虛地別開眼。
“明天能好?”陸聞別淡淡問。
“……你明天還來?”
他什麽也沒說,擡腳和她擦肩而過,并排的那一瞬間怕她聽不清似地低了低頭,前額的濕發落了下來。
“怎麽也比你大了十歲,禮貌點兒。”
**
當晚談聽瑟就告訴秦嬸自己退燒了。
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樣去練功房待了兩個小時,然後洗澡換衣服去了室外泳池。
禮貌?她心裏默念這兩個字,覺得自己是有些反應過度了。明明面對外人時一貫乖巧懂事到挑不出錯處,頭兩次見面時也乖乖叫他“陸大哥”……
可為什麽私下和他單獨相處時言行就幼稚且帶刺,像惱羞成怒一樣。
談聽瑟有些煩悶。
忽然,她腳步一頓。
躺椅旁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對着她,或許是在點煙,男人赤.裸的背肌微微鼓動、收緊。
她回過神來,突然踩重腳步聲,拖鞋在石板上重重趿拉一下。
陸聞別動作一頓,先滅了煙,接着才慢條斯理地轉過來看了看她。也沒有多餘的話,直接一擡下颌,“脫了。下去。”
談聽瑟險些因為這正經的四個字想入非非,額角立刻出了層薄汗,“我還沒活動拉伸,你要是着急就先下去。”
“我說了,禮貌點兒。”他下颌微擡,忽而笑了笑,“小瑟。”
她後頸發麻,腿.根發軟。就因為他稱呼她的這兩個字。
陸聞別先一步下了水,留她一個人在岸上假裝認真地拉伸。其實剛才跳舞那兩小時已經充分活動開了身體,這會也只是心慌意亂地拖延時間。
最終她再沒什麽動作可做。
薄薄布料褪去的那一刻,談聽瑟繃緊了原本松懈的肢體與肌肉群,像以往每次要登臺跳舞前那樣。
夏日熱燙的陽光澆了下來,裹滿裸.露在外的肌.膚,連臉頰和耳根都發燙。
從小到大,芭蕾課老師都對她的身材贊揚有加,單薄、纖細——這些從前引以為傲的特點,卻讓此刻的她感到自卑。
中規中矩的泳衣套在她沒有豐.腴曲線的身體上,想也知道不會有任何吸引力。
她用力閉了閉眼,趁陸聞別沒看着這邊時佯裝鎮定地下了水,晃悠悠的水波像果凍一樣貼着腿.縫流溢,涼涼的、癢癢的。
她手緊緊扣住池沿,在不安中找到平衡。
細腰搖搖晃晃地沒.入水波。
談聽瑟定住身形後一擡眼,才發現陸聞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過頭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頓時一僵,語氣硬梆梆的,“你看什麽?”
陸聞別笑得漫不經心,朝她勾了勾手,然後拍了拍泳池邊沿,“過來,扶着這兒。”
“幹什麽?”
他沒解釋,談聽瑟從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看出四個字:耐心有限。
前兩次見面時都被他目睹過在私教面前找借口拖拉進度的情景,所以這次她沒辦法再故技重施。私教不敢得罪她,所以不會強迫她練習不想練的項目,但陸聞別……
大概這就是談敬讓他教的原因吧。
她只能一聲不吭地挪到指定位置。
剛扶住泳池邊沿,陸聞別就突然俯.身靠了過來,談聽瑟驚得微微後仰,“你——”
“深吸氣。”他挑了挑眉,盯着她。
她愣愣地張了張嘴,下意識照做。
就在她吸氣後閉緊嘴的下一秒,陸聞別緊緊攥住她的手臂,拉着她一起往下一沉——
水鋪天蓋地地湧來,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被隔絕,仿佛将她包裹在一片真空裏,還有一種無聲也無形的壓迫感。
她驚慌失措地揮舞手臂想抓住什麽攀上去,甚至差點出于本能張開嘴驚呼和呼吸。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緊緊壓下的力道像警告一樣瞬間令她警醒,她無意識地順勢抱住對方的手臂。
陸聞別在水下睜着眼,任由面前的人水草似地纏住自己。黑色的長發宛若漂浮氤氲的水墨,她緊閉雙眼,神情無助而脆弱,像泡在水中的玉雕人偶。
發絲偶然穿過他微張的五指,只有零星細癢的觸感在指縫停留,又被水波沖淡。
也就這種時候才變乖了。
他靜靜看了她幾秒,接着抓住她另一邊手臂往上一帶。
兩人一起浮出水面,水花飛濺。
呼吸再度自由,談聽瑟仰着臉大口大口地喘氣,艱難地睜眼時氣急敗壞道:“誰讓你突然——”
看清眼前的情形後,一口氣突然卡在喉間不上不下。
她抱着陸聞別的手臂,攀着他的肩頸。最重要的是,她的一條腿還挂在他的腰上。
……那晚的那個夢裏,她也被迫做過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