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系帶斷了 腦子裏的弦跟着一起“啪”地……

談聽瑟只敢往陸聞別的方向看了一眼,等衆人一番誇贊後不動聲色地坐回了他旁邊。

而他什麽也沒說,在剛才熱熱鬧鬧的議論裏置身事外,身側萦繞着淡淡的煙草味,旁邊煙灰缸裏是抽了一半就被滅掉的煙。

心裏的忐忑慢慢變為沮喪,她冷靜下來。

“聽瑟,你是跳芭蕾的?我聽說跳芭蕾都需要節食保持身材,你剛才吃那麽多沒關系嗎?長胖了會被老師罰是不是真的?”

問話的女人叫林薔,是在場某個男人的女伴。明明這話題有些突兀,但她仿佛渾然不覺,說完還捂着唇笑了笑。

談聽瑟微微一笑,“我不節食,體質原因天生吃不胖。”

“……這樣啊。”林薔笑容變得勉強,“那可真讓人羨慕,多少人想減都減不下來,吃了東西還只能催吐。”

談聽瑟瞳孔微縮,唇角的笑弧僵硬了一瞬,借着垂眸喝水的動作掩飾。

陸聞別目光微動,靜靜注視了她兩秒。

吃完飯衆人換地方組了牌局,但林薔卻沒再出現過。談聽瑟特意打量了兩遍,确定對方是真的不見了。

“在找林薔?她半路被扔下了。當時我們的車跟在後面,正好看見。”

她一愣,回過頭發現是在盥洗室給自己口紅的陳懷菲,“半路被扔下?”

對方不以為意地笑笑,“誰讓她說錯話了呢,本來這回就是求着老何帶她來的,結果還沒點眼力見兒。”

談聽瑟沉默下來。

“懂了?”陳懷菲揶揄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她看着對方,彎起唇角微微颔首。

雖說都是朋友,但這個圈子裏大家往來多多少少摻雜了利益,所以那個“老何”扔下林薔向陸聞別表态,正如陳懷菲在盥洗室給她那支口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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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牌桌前的陸聞別。

他一點沒有玩牌時緊張輸贏的樣子,反而興致缺缺,只是在聽見身邊人一句玩笑時才垂眸淡淡笑了笑,側臉眉眼與唇角的笑弧格外迷人。

“這個顏色真的很适合你,你年紀小皮膚又白,就該多試試這種鮮豔的顏色。”陳懷菲又看了看她,一句話讓她回過神。

談聽瑟沒忍住問:“和我來的時候區別很大嗎?”

“當然。現在看上去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間,這種氣質最迷男人。林薔當時臉色都變了,所以才故意說那些話膈應你。”陳懷菲有點收不住話閘,“別看她跟着老何,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可是沖着陸少來的,你讓她有危機感了。”

“我?”談聽瑟呼吸一緊,“可是我……怎麽可能呢?我和陸大哥又不是……”

“所以說嘛,她這個人嫉妒心強,又太把自己當回事,樹一堆假想敵。你把自己當小孩兒,她可把你當陸少身邊的女人看。”

“這也太荒謬了。”她搖搖頭,一副難以理解的懵懂模樣,心底卻蔓延開一種隐秘的興奮雀躍。

陸聞別會把她當女人看嗎?剛才她回到包廂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麽呢?

……

傍晚,談聽瑟被送回了半山莊園,步調歡快地經過庭院走進別墅時,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爸。”

談敬陰沉的臉色讓她一下午的绮夢幡然轉醒,被一塊石頭拽着重重跌回地面。

“你今天就是這麽見人的?”

她一愣,猛地想到自己忘記擦掉的口紅,“我——”

“我讓你出去,不是讓你不學好。你是什麽身份,用得着學其他女人那樣自輕自賤,用外表當作籌碼去吸引別人的注意?!”

“這和自輕自賤有什麽關系?”她脫口而出。

“你!”談敬氣得咳嗽幾聲,“跑出去玩一圈反倒玩出脾氣了?”

理智回籠,談聽瑟深呼吸将情緒壓下。

她不可以忤逆談敬,因為她不能失去這點僅剩的自由。

沒了陸聞別,沒了他們那群人往來時散漫自由的氛圍,此刻令人壓抑的氛圍更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或許是因為嘗過片刻自由的滋味,這種回到原位的苛刻與拘束才更難以忍受。

“對不起,爸。”她一點點松懈緊繃的軀體,低眉斂目。

談敬冷哼,“趕緊給我洗幹淨,一會把今天缺了的練習全部補上。”

“好,我這就去。”

“等等,今天在外面都吃了什麽?”

談聽瑟心裏一緊,“我說我胃不舒服,幾乎沒吃什麽。”

“嗯。記住只有自律的人才能成大事。”談敬臉色緩和,“一個月後你有演出,回法國之後還要參加舞團考核,應該比我更明白嚴格要求自己的重要性。”

她點點頭,“我明白。”

胃部隐隐作痛,談聽瑟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這一切,她早就習慣了。

……

“咔嗒”一聲,卧室門被緊緊鎖住,談聽瑟走到梳妝臺前坐下。

她沒有擦掉口紅,反而拿起眉筆仔細在眉毛上勾勒,然後是眼妝和唇妝。飽和度極高的紅色膏體在唇肉上研.磨塗抹,一次又一次仿佛還不夠似地加深,如同發洩。

終于,唇色紅得飽滿欲滴。

她随意幾下挽起長發,出神地緊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如果她真的是他身邊的女人就好了。

如果她真的是那個夢裏的自己就好了——對他有着吸引力,還能用那樣親密無間的方式擁有他。

如果她不試着做點什麽,如果永遠只會是如果。

**

熱浪之下,粼粼水花翻動。

少女纖白的四肢在浪花裏若隐若現,漂浮與翻身的動作熟練又從容,像一尾漂亮的魚。

“嘩啦”一聲,談聽瑟鑽出水面,抹去水珠和濕發後迫不及待轉向岸邊,“看,我說過我可以做到的。”

“練過了?”

“稍微練習了一下。”她收了收下巴,雲淡風輕地道。

安靜片刻,岸上坐着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解開浴袍腰帶。

談聽瑟眼睫顫了顫,忍不住看向他結實的腰.腹與胸.膛。偶然間擡眸和他四目相接,她驀地一窘,“我、我只是在看你腰上的疤。”

他撩了撩右側衣襟,随意低頭瞥一眼,“有什麽好看的。”

“好奇而已。”

“幾年前玩車,過彎時出了點意外,縫了幾針。”

她沒想到陸聞別也會有這種“年少輕狂”的時候,随口道:“不是有手術可以把疤痕去掉嗎?”

畢竟他身材堪稱完美,這條略顯猙獰的傷疤顯然成了敗筆。

“為什麽要去掉。”

談聽瑟慢吞吞點頭,看不出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陸聞別盯着她,視線忽然下移定格兩秒,接着轉身從旁邊的綠植裏将一株“虞美人”連根拔起,根部的土屑撲簌簌掉落。

“你——”她愣住。

他笑笑,長指輕輕撥弄花瓣,從葉瓣的縫隙劃過花.蕊,“漂亮嗎。”

談聽瑟舔了舔唇,遲疑着點頭。

腦海裏難以抑制地浮現出一些畫面。關于那個夢的記憶已經慢慢淡了,但是男人修長的手指輕佻游.走的情景還很清晰。

“這裏呢?”陸聞別捏着細弱的根莖晃了晃,讓她注意花朵扭曲淩亂的根系。

她沉默,搖了搖頭。

“懂了?”

“……懂了。”

這個世上沒有全然的完美,欣賞那朵花時,沒人會在意土壤之下醜陋的根系,就算連根拔起暴露在外也只是瑕不掩瑜。

談聽瑟怔怔盯着那朵花,聯想到了自己的雙腳。

所以他早就注意到了她這點遮遮掩掩的自卑,自己卻還扭扭捏捏,試圖把這個缺點藏起來。

她心情複雜地擡眸對上陸聞別的視線。

男人神色從容,反倒是她臉頰漸漸冒了熱氣。

“你舉例就舉例,怎麽能把好好的花連根拔了。”她別開眼。

“賠你。”

“不用你賠。”談聽瑟手指撥弄幾下水波,“一朵花而已。你要是真想賠,不如賠點別的。”

“比如?”

“比如……你以後再帶我出去,怎麽樣?”

“一朵花換個小孩兒跟着我?”陸聞別把花随手放到一邊,擡眸戲谑道,“我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我跟着你的話,你也沒什麽損失啊。”

“現在你是賴上我了?”

談聽瑟佯裝坦然鎮定地別開眼,餘光卻能捕捉到他的視線。

她沒說話,雖然忐忑,卻想壯着膽子試探底線。

片刻的安靜後,她聽見男人懶散地“嗯”了一聲,似乎帶着笑,“怪我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這“麻煩”也不知道是指那朵花,還是指她。

她掀起眼,仰頭迎着暖色日光朝他略顯得意地勾起唇角,身後是一大片粼粼波光。

……

休息之後練習繼續。

談聽瑟盯着清澈的水面,深吸一口氣後讓自己沉了下去,伸展手腳慢吞吞地在水裏試着游了起來。

昨晚就醞釀在腦海裏的念頭引誘着她付諸實際。

下一秒呼吸與手腳動作的節奏一起亂了,她假裝只能勉強撲騰幾下,在下沉中驚慌失措地喊道:“我、我腿抽筋了——”

泳池邊某道身影一躍而下,談聽瑟再一次深呼吸,放任自己被池水徹底淹沒。

水流晃動的悶響似乎只在耳邊持續了短短幾秒。

某一瞬間,男人結實的手臂将她扣緊拉入懷中,水的阻力在她不留縫隙地嵌入他懷中時消弭。

她佯裝害怕地伸手抱住他後頸,水草似地纏了上去,大膽地用臉頰一側貼着男人溫熱的頸窩,下巴抵住他的肩膀。

談聽瑟閉着眼,嘴角偷偷翹了起來。

在水下,在這種“危急關頭”,和他的一切親密接觸變得情有可原。

然而就在她貪戀這距離與姿勢的下一秒,挂在後頸處的泳衣系繩突然斷裂——

她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下,腦子裏的弦跟着一起“啪”地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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