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美夢 喝了酒可以做壞事嗎
謝幕之後,談聽瑟被連綿不絕的掌聲擁着退回後臺。想到剛才燈光亮起的一瞬間看見的那道身影,她腳下輕飄飄地像踩着棉花,恍然覺得不真實。
陸聞別就坐在臺下,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笑着像其他人一樣鼓掌,英俊的眉眼有些模糊,輪廓格外深邃。
其他人都淪為了他的背景。
她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了——臺下坐着對自己而言意義非凡的人,而自己在臺上竭力想讓對方驕傲,結束後還要迫不及待地奔向後臺,想要親口聽見一句贊揚。
顧不上換衣服,談聽瑟一路小跑着穿過人群想溜到貴賓通道的入口去,結果路過的人都笑着熱情誇贊她,甚至還紛紛把作為道具的粉薔薇塞進她懷裏。
“你今晚跳得太好了!”
“這段獨舞真的好美。”
“謝謝。”她背對着門後退,接過對方遞來的花,根本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
忽然,後臺休息室裏的人紛紛看向門口,一群女孩子你碰我我碰你,八卦又興奮地低聲議論。
“那是誰啊……”
“又高又帥,該不會是你們誰的男朋友?”
談聽瑟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仿佛有了某種預感似地,她緊張地轉身望去。
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氣度沉穩優雅,外套妥帖地搭在他小臂上,長褲筆挺皮鞋纖塵不染。
他輕輕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仍有未褪的笑意。
心底驟然滿漲的驚喜與滿足讓她目眩。
陸聞別站在原地,看着她擁着滿懷的粉薔薇向自己跑來,裙擺上下輕輕扇動,像一只滿身華麗墜飾的鳥兒,眼尾與發間的裝飾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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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到後臺來了?”談聽瑟仰着臉,眼裏是呼之欲出的、亮晶晶的笑。
或許是剛才那場舞的餘韻還未消散,或許是因為他來了,又或許因為這個陌生的城市太“自由”。太多快樂的情緒無處宣洩,流瀉到眉梢眼角,讓她整個人鮮活到像是在發光。
自信、鮮豔、爛漫,充滿生命力。
就像她手裏的薔薇。
“來見今天的女主角。”被她的情緒所感染,陸聞別勾唇笑笑,“祝賀你演出成功,跳得很好。”
“……謝謝。”談聽瑟垂眸抿着快要翹起來的嘴角,竟然高興得有點鼻酸。別扭地道了謝再擡眸看他時,唇角還是忍不住一點點彎了起來。
陸聞別擡手看一眼腕表,“願不願意陪我吃頓飯?”
“我可以請客。”
他挑眉,“你請客?”
“就當報答你。”她眨了眨眼,“謝謝你教我游泳,還特意來看表演。”
“心領了,可惜我沒有讓小姑娘請客的習慣。”他退後兩步,微微一笑,“走吧。”
“那你等一等我,我去換衣服。”
談聽瑟抱着花束回到更衣室,關上門後仿佛才如夢初醒,怔然地發呆半晌,腦海裏回放着從上臺到謝幕後看見陸聞別的每分每秒。
就像做夢一樣,每一刻都是她幻想過無數次的樣子,甚至比幻想更完美。
她無意識撥弄着花瓣,忽然反應過來,飛快将花放到一邊,手忙腳亂地換上昨晚精挑細選的吊帶裙,盤起的黑發垂下來時有些卷。
談聽瑟反複确認身上每一個細節後才推門出去。
“好了?”陸聞別目光滑過她的左手腕,又不動聲色地擡眸,“走吧,車在外面。”
她忍着将手背起來的沖動,“我們去哪兒吃飯?”
“回酒店。”
“酒店?”
陸聞別沒回答,拉開車門微微一偏頭,示意她坐進去。
系好安全帶的那一刻談聽瑟猛地反應過來,她想到了酒店裏專門負責她三餐的廚師,以及之前三番兩次的催吐。
她默默蜷縮起手指,滿腔的期待與雀躍像被迎頭潑了杯冷水。
本來她有很多話想說,現在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為了不破壞今晚原本的氣氛,談聽瑟打起精神道:“你一會就走嗎?”
“演出一結束就急着要趕我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航班要兩個多小時,你今晚回去的話到松城應該會很晚。”她藏起心虛,措辭小心且委婉,一副替他着想的懂事模樣,“如果沒什麽急事,你可以明早再回去。”
陸聞別略一颔首,“我在這裏住一晚。”
談聽瑟松了口氣。
似乎這樣就能把今晚的所有幸福瞬間在有限的夜晚中無限延長。
十幾分鐘後車開到目的地,這一次是司機替她拉開的車門。下車時她察覺到對方那一眼好奇善意的打量,于是擡眸朝司機笑了笑。
如果是對她和陸聞別的關系有某種誤會,她樂在其中。
剛走進酒店餐廳坐下,經理就殷切地上前分別在兩人面前放下一份菜單。
談聽瑟知道自己面前這份上寫着的是營養師提前安排好的食譜,她沒興趣也不想在此刻翻開,只能努力維持着表面禮貌的笑,将菜單遞還,“就這樣吧。”
然而當侍者把那些東西端上來時,所有的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那一刻她甚至痛恨自己沒把催吐的事掩飾得更好。
她握緊刀叉,指節泛白。
“這些就是全部?”
談聽瑟一怔,沒有擡眸去看對面的人,垂着眼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嗯。”
下一秒,她隐約聽見男人既輕且低的嘆息,“每天都是這樣?”
“嗯。”她半天都沒能把食物送進嘴裏。
幾個盤子裏盛着的食物種類豐富但分量很少,即便只是肉眼看上去也知道絕不可能滿足一個成年人的日常代謝需要,更何況她剛跳完一支舞。
陸聞別蹙了蹙眉。
“铛啷”一聲,叉子被重重放在瓷盤上,突兀地打破沉默。
“我不想吃這個。”談聽瑟任由沖動與任性發酵,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着他,“我想去吃別的。”
陸聞別神色未變,“你有自己的職業規劃,那就遵循你自己的習慣。”
哪怕不健康,但他作為旁觀者無權置喙,也不能貿然提出任何解決方式。
“只是因為我想也不行嗎?”
“你想?”
她收回手搭在膝蓋上,“今晚我想犒勞自己。”
陸聞別看着她沒說話,目光帶着審視的意味,讓她難以招架。
談聽瑟攥緊裙擺,從那次被發現後第一次直接提起這個詞,“我保證,不管吃了什麽我都不會再催吐了。”
男人眉心微微松動,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走吧。”他縱容地站起身,勾唇笑了笑。
……
手邊的落地玻璃高度可觀,足以讓臨窗的人俯瞰這座城市燈光琳琅的夜景和一角海浪,談聽瑟卻好幾次瞥向桌上擺着的那支玫瑰,以及若即若離地舔.舐着花瓣的搖曳燭火。
侍者站在一旁,陸聞別垂眸點餐,一個個字與單詞被磁性略顯低沉的嗓音勾勒得格外悅耳。
她悄悄擡眸看他在暗色燈光下剪影似的輪廓,心跳愈快。
忽然,他淡淡一掀眼,似笑非笑地把偷看的她抓個正着。
談聽瑟此地無銀地飛快別開眼,耳尖發燙。
“想吃什麽?”
她抿唇讓自己平靜下來,盯着面前的菜單随意點了幾個,最後遲疑着擡眸,“我可以喝酒嗎?”
陸聞別手一頓,合上菜單遞回去的時候加了一杯度數極低的甜酒和好幾種甜品。
談聽瑟指尖撥弄着左腕上的手鏈,覺得自己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期待,“都是點給我的嗎?我吃不了這麽多。”
“分量不多,每種嘗一點。”他提醒,“按照你自己的食量來。”
“好。”她乖乖點頭,陸聞別卻忽然盯着她笑了笑。
談聽瑟後頸一緊,坐姿僵硬,“怎麽了?”
“難得你這麽乖乖聽話。”他垂眸低笑。
“……我又不會無理取鬧。”她窘迫地轉頭,假裝在看窗外,嘴裏別扭地喃喃。
在談聽瑟的印象裏,她已經很久沒這麽愉快地吃過一頓飯了,不僅僅因為這些無需苛刻自己的食物,也因為坐在對面的人是陸聞別。
落地窗與夜景,紅玫瑰與蠟燭,她是不是可以私心地将今晚當成一次約會?
唯一的遺憾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吃到九分飽的時候還有三道甜品沒能品嘗。陸聞別大概是在酒店餐廳時估計了她的胃口大小,也不讓她再繼續吃。
長久控制飲食的腸胃受不了太重的負荷,吃這麽多已經是極限了。
胃被美味食物填滿的感覺,如同每一根緊繃焦慮的神經被細細撫平。
“開車兜一會兒風好不好?”回酒店的車上,談聽瑟回眸看着身側的男人。
他大半張臉都在陰影裏,霓虹掠過,只能看清唇角輕輕勾了勾。
“聽她的。”他對司機淡淡道。
司機忙應聲,沿着海邊這條長線繼續開下去。
身旁彌散着陸聞別身上好聞的烏木沉香與朗姆酒味,像窗外冷萃的霓虹,迷人又略顯得冷。
食欲與情感的雙重滿足助長了忙碌一整天後的疲倦與困意,談聽瑟頭一點點往下低時聽見陸聞別吩咐司機回去,然而下車被涼風一吹她就又清醒了。
“不困了?”他笑問,手上幫她提着裝芭蕾舞鞋的袋子。
談聽瑟悻悻地搖頭,不知道剛才犯困的窘态被他看去多少。
直到踏進酒店她才後知後覺,“你也住這裏?”
“同一層。”
她心裏的雀躍莫名又多一點。這是他們第一次獨處到這個時間點,然後在走廊上互道晚安。
有一瞬間,談聽瑟心裏鑽出一點做壞事的沖動念頭。只有很短很短的一剎那,卻像一根羽毛顫巍巍地掃過心尖,落下零碎的火星,燙得她聲線都微微發抖。
或許是因為今晚那杯甜酒……
“那我進去了,”她佯裝鎮定自若地後退兩步,手緊緊攥住門把,“晚安。”
空曠的走廊襯得他聲線有種難言的微啞,“晚安。”
談聽瑟艱難挪動腳步退回房門裏側,垂眸剛将門關了一半,忽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問他明天什麽時候走,于是又急忙拉開門探出身去,“明天你——”
聲音戛然而止。
剩下的話全都憋了回去,她瞪大眼,渾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陸聞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去而複返,那扇門拉開的下一瞬,互相靠近的兩人就冷不防近得只剩咫尺。
高跟鞋縮短了身高差,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要直接撞進他懷裏,或者親到他的下颌。
談聽瑟仰頭屏住呼吸,男人背着光,眉骨下是濃墨似的暗影,眸光沉沉意味難辨,緊緊攥住她少的可憐的“清醒”。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還有那個夢。那個羞恥滾燙的夢。
喝了酒可以做壞事嗎?
她眼睫顫了顫,目光匆匆向下落又做賊心虛地收回,最後不知哪來的勇氣與膽量,讓她鬼使神差地輕輕踮腳往前靠近——